第87章 大明不是天堂
一見到陸十二，「朱六爺」就直接迎了上來，笑道：「怎麼了，遠遠的就聽著你陸相公在門外罵人？」
陸十二心中不爽，瞥了旁邊的大黃狗一眼后才笑著說道：「沒什麼，就是因為人手馬上要緊張起來，學生氣不過，就罵了他幾句。」
「朱六爺」瞧了瞧眼前忙碌不堪的紙坊，又看了看陸十二，問道：「人手馬上要緊張起來？陸相公說的是春耕？」
陸十二點了點頭：「春耕，接著就是種棉花，種完了棉花要收麥子，收完麥子還要種高粱和穀子，接著還有蘿蔔和菜也要種，到了秋後又是冬小麥，等都忙活完，起碼也得到了入冬之後才行。」
被陸十二這麼一說，「朱六爺」頓時也明白是怎麼回事兒了。
就以眼前這座紙坊為例子——光是在紙坊里來回忙碌的青壯和婦人就有四十多個，紙坊外還有大量的人手在採集、運輸造紙的材料，還有人在往外運送已經造好的紙。
也就是說，單單隻是一座紙坊，起碼就得佔用一百多個人手。
整個陸家莊才多大？
就是把那些光著腚亂跑的半大孩子全算上，也不過只有百十口子人！
紙坊所佔用的一百多號人手又是從哪兒來的？
大部分都是陸家莊附近幾個莊子以及從洪桐縣遷移過來的那五千百姓當中的青壯。
那麼，磚窯呢？
趕製「耘地機」的工坊呢？
蜂窩煤工坊呢？
即便是不算其他任何的工坊，單單隻是磚窯、耘地機、蜂窩煤這三個工坊，需要的人手就得兩三百個，甚至更多！
當然，也不是沒有其他的解決辦法——無論是「朱六爺」還是郝凡五郝大知縣，哪怕是陸十二也行，只要他們誰能拿出來足夠的糧食，發給工坊做工的青壯，這些青壯自然也就不會再回去種地。
那麼問題來了。
陸家莊的四個工坊，佔用的人手足有四、五百人，他們背後就是四、五百個家庭，誰又能拿的出來這麼多的糧食？
大明朝的國庫里窮的跟狗似的，想要養兵打仗都得靠著軍戶囤田，沒想著來陸家莊打秋風就不錯了，怎麼可能再撥給陸家莊的青壯們糧食？
花錢買？購買相當於四五百個家庭一年耕種所得的糧食，寧陽縣的糧價都能被推到天上去！
所以，只要沒辦法解決糧食問題，就沒辦法攔著工坊的青壯們回去種地。
沉默了好一會兒，「朱六爺」才皺著眉頭問道：「陸相公可有什麼想法？」
陸十二微微搖頭，嘆道：「要是擱洪桐縣那邊兒倒也好辦，可是擱寧陽縣，這事兒實在是沒辦法。」
「朱六爺」眼睛微微一亮，追問道：「洪桐縣那邊兒能辦？怎麼說？」
陸十二呵呵冷笑一聲，說道：「洪桐縣的丁口數量多，鄉賢士紳們的數量也多，許多百姓早就已經沒了土地，也沒有足夠的荒地給他們開荒，有個工坊能讓他們做工賺錢，他們早就屁顛屁顛的來上工了。」
「反觀咱們寧陽縣，鄉賢士紳幾乎沒有，百姓家家有地，就算是從洪桐縣遷移過來的那些百姓也能去開荒，他們當然還是會想著種地。」
「朱六爺」臉色一沉，隨即便沉聲說道：「洪桐縣的那個知縣已經被剝皮楦草，御史台也已經派出了巡查御史，配合工部的人手，去洪桐縣清查田畝，那些跟李狗官勾結到一起殘害百姓的鄉紳，也絕對落不了什麼好兒。」
說完之後，「朱六爺」又微微嘆息一聲，望著陸十二說道：「陸相公，咱大明朝的官老爺不下萬人之數，其中也難免會有幾個狗官貪腐害民，但是咱可以向你保證，上位不知道這事兒也就算了，只要上位知道了，對這些貪腐害民的狗官絕對是發現一個就殺一個，發現兩個就殺一雙，絕不會輕易放過他們。」
陸十二聽懂了「朱六爺」話里潛藏的意思——咱大明朝不是天堂，貪腐害民的狗官肯定會有，但是咱們大明的皇帝陛下最恨貪官污吏，殺起來貪官污吏那叫一個砍瓜切菜絕不手軟，你陸相公可不能因為洪桐縣的一個狗官，就對咱大明朝廷和皇帝陛下心生不滿，該早點兒出仕當官的還是得早點兒出仕當官，也好早點兒為大明朝的江山社稷做貢獻。
但是陸十二並不打算早早的出仕。
二十歲的官老爺，這事兒說出去好聽，走出去也好看，但是站在官場上那就是個顯眼無比的靶子。
有看好你的會想方設法的把你拉攏到他們的陣營里，你是同意還是拒絕？
同意，你能保證你一定能選對陣營？現在李善長、楊憲他們可是如日中天，後來一個比一個慘。
拒絕，就等於給自個兒豎起了敵人。
也有嫉妒你的打算毀掉你，你是跟他們斗，還是躲著走？
官場上的鬥爭向來是想躲也躲不開，鬥爭起來更是風雲詭譎，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被人擺上一道。
陸十二早就已經打定了主意，在沒有攢夠足夠的名聲，沒有修鍊好不敗金身之前，絕對不會輕易涉足大明的官場。
心裡打定主意，陸十二便笑了笑，說道：「得，照六爺您這麼一說，洪桐縣那邊兒也弄不齊足夠用的人手了。不過，這也是好事兒。」
「朱六爺」跟著笑了笑，問道：「那你呢？伱陸相公打算怎麼解決人手的問題？」
被「朱六爺」這麼一問，陸十二頓時又沉默了下來。
人手的問題，對於現在的陸家莊來說根本無解。
或者說，對於現在的整個山東布政使司乃至於燕雲十六州來說都無解——地廣人稀？不，應該是地很廣，人很稀。
人煙甚至稀少到很多響馬、山匪跑下山，在官府登記成民籍之後找地方開荒種地去了。
在人口數量沒有對土地分配形成壓力之前，最多最多也就是老百姓們願意趁著冬閑的時候到工坊里幹上一段時間，趁著過年之前賺些快錢，想要把純農業人口轉變成純工業人口就是純粹到不能再純粹的扯蛋。
直到過了好一會兒，陸十二才長舒了一口氣，說道：「既然男丁不足用，那就用女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