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董仲舒卒
「原來董君是為此事憂愁。」
聽了徐永的話,武帝笑了起來,「我倒覺得董君無需多慮,董君之名早已傳遍長安,陛下手眼通天,怎會沒有耳聞,既然他此前並未過問此事,日後想來也不會放在心上。」
「日來兄此言差矣,正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正則事不成』。」
徐永直起身子,危言聳聽道:「我背負這不正之名,始終是一把懸在頭上的利劍。」
「如今太主尚在,陛下看在太主的份上或許不變過問此事,也沒人敢當面輕視於我,可日來兄想過沒有,太主如今已年近古稀……」
「說句不敬的話,到了太主這個年紀,隨時都有可能駕鶴西去,一旦沒有了太主撐腰,我這『董君』就是個不值一提的笑話,屆時就算陛下不屑過問,也有人立刻會似碾死一隻螻蟻一般令我萬劫不復。」
「我若不居安思危,哪裡還有活路?」
武帝見徐永不似在說假話,不由疑惑道:「哦?究竟是何人如此嫉恨董君?」
「遠的不說,就說近的。」
徐永湊近了一些,壓低聲音道,「日來兄應知太主有兩個兒子,陳蟜與陳須吧?」
「他們一個是隆慮侯,一個是堂邑候,如今二人雖已分家住去了外面,但每每前來向太主請安,看見我的眼神就彷彿要殺人。」
「倘若太主不在了,他們絕對不會放過我!」
「不過日來兄,我是將你當做好友才說這些,這些話只在這間屋裡說說罷了,出去可不要再提,我是絕不會承認的。」
這倒也不算是徐永瞎說,雖然自穿越之後,他還未曾親眼見過陳蟜和陳須,但記憶中這兩兄弟雖不說是對他恨之入骨,也絕對已經將他當做了人生最大的污點,想刀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畢竟徐永對他們母親做的事,就算放在後世,也是一句吵架必不可少的經典國罵,太侮辱人了……
「這是自然,我定當守口如瓶。」
武帝聞言點了點頭,禁不住又笑道:「不過說起來,陳蟜與陳須記恨你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他們二人如今皆已年過半百,卻要看著生母與你廝混,還在長安城內傳的人盡皆知,在列候公卿面前的確有些抬不起頭來。」
「所以我必須儘快為自己尋找一條出路,我還年輕,絕不能坐以待斃。」
徐永正色道。
武帝沉吟片刻,微微頷首:「愚兄明白了,你就是因此才要引起陛下的注意,希望立下一些功勞,得到陛下的封賞與庇護,最好是能讓陛下成為你的靠山,我說的沒錯吧?」
不過感情上,武帝更同情的其實是陳蟜和陳須,這兩個人明明什麼都沒有做,卻要承受這無端的恥辱,想一想還真是有那麼點屈。
只是不知為何,心中總是莫名想笑?
「正是如此,這份苦心,還請日來兄多擔待吧。」
徐永嘆了口氣,無奈的道。
「倒怪愚兄未曾明白董君的深意,誤了董君的大事。」
武帝語氣真誠,看似對徐永感同身受,實則是終於找到了將話題引入自己節奏的機會,順勢繼續說道,「不過董君未免將此事想簡單了,陛下身邊能人異士不勝枚舉,董君雖預測了這次的災異,但若只是如此,恐怕很難脫穎而出,未必能夠達到目的。」
「這我自然知道,不過日來兄也把我想簡單了,只是預測一次災異罷了,這對我來說不過只是露出了冰山一角,我只需一次小小的機會,便可令陛下再也移不開目光。」
徐永站起身來,信心滿滿的道。
他也覺得此前這番訴苦已經鋪墊的差不多了,「金卯」主動引入這個話題就是證明,接下來這個傢伙必將成為他走到武帝面前的墊腳石。
「哦?」
武帝頓時來了興緻,頗為配合的追問:「董君還有什麼本事?」
「多了去了,說句不算自負的話,只要是陛下亟待解決卻又束手無策的事,我都有勝旁人一籌的解決辦法,隨便拿出一樣來都足以震驚世人。」
徐永拍著胸膛道。
「這還不算自負?」武帝虛目。
「只要日來兄能給我創造一次面聖的機會,我輕易便能證明給日來兄看,屆時日來兄引薦有功,定然也少不了好處。」
徐永順勢說道。
「這……這次災異的事恐怕不能再提,我若承認說了誑言,那就坐實了欺君之罪。」
武帝作為難狀沉吟起來,片刻之後,似是忽然想起什麼一般,眨眼道,「如今倒有另外一個機會,若董君能為陛下獻出良策,或許便可以得到面聖的機會!」
「日來兄請講!」
徐永精神一振,連忙擠到武帝身旁。
武帝都已經被徐永攬過了肩膀,也不在意他這般無禮,只是笑道:「那日陛下封賞我時,曾用一封奏疏考教了我一番,如今細想起來,我的應答應該是未襯陛下心意,因此陛下才只給我升了一級官職,若董君真有本事,此事或許是一個突破口,愚兄願為董君牽線搭橋。」
「究竟是什麼奏疏?」
徐永不由想起了自己此前托李延年遞上去的那封奏疏,狐疑的望著武帝。
陛下該不會就是拿自己的奏疏去考教「金卯」的吧?
「是一封當世大儒董仲舒近日遞上的奏疏。」
武帝現在還不想暴露身份,自然不會那麼直白淺顯,於是依著來之前就提前想好的釣魚說辭娓娓道來,「在那奏疏中,董仲舒對陛下的刑名、稅賦與鹽鐵等政策都頗有微詞,勸諫武帝以民為本、實施仁政,尤其對陛下的「鹽鐵官營」政策滿是怨言。」
「他直言陛下實施「鹽鐵官營」之後,百姓的生活愈加艱難,鹽鐵的價格變得更高,百姓非但吃用不起,食鹽中還儘是雜質,鐵器甚至割不斷稻草,因此『鹽鐵官營』是一項極為失敗的政策。」
「他還在奏疏中強烈要求陛下將鹽鐵恢復民營,否則武帝必遭上天降下災異譴責,大漢必重蹈亡秦之轍。」
「愚兄看完這封奏疏的時候,已經嚇的站都站不住了,哪裡敢在陛下面前胡言亂語,只得跪下反對董仲舒在奏疏中的言論,不斷對陛下歌功頌德。」
「不知若陛下以此考教董君,董君又當如何應對?」
原來不是我的奏疏啊,還以為武帝看過奏疏之後上了心,特意利用「金卯」拐著彎兒來試探我呢。
徐永心中有些失望,嘴上卻極為隨意的道:「這還不簡單,我會告訴陛下,董仲舒快要卒了,陛下若還想見他最後一面,可得抓緊了。」
「啊?」
武帝腦瓜子嗡嗡作響,這顯然是他從未想過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