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章 草原
「大都督,」英國公府之中,王曰乾拿著幾副秀麗少女畫像,對著張惟賢道:「這便是選定好的人選,已經分別送到宮中去了。」
「嗯,此事由你一手掌握,萬不可委於他人。」
「是,請大都督放心。」
王曰乾雖然還只是個百戶,但已經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宮禁之中都曉得他的大名,此番往宮裡秘密塞進錦衣衛選定的人選,也是王曰乾在前後一手操持。
能在這事上把孔學甩下去,王曰乾心中自是舒服,應了之後,舒舒服服的坐定了。
豈料過不多時孔學亦是進來,拿著一封書子,遞與張惟賢,笑道:「事情已經辦妥了。」
「好,甚好。」
張惟賢這一次露出高興的神情出來,拿著書子便看。
孔學坐下來,卻是向王曰乾微微一笑,王曰乾心中氣悶,扭了臉不理他。
孔學這一次卻果真立了一功,他是奉命和麻貴聯絡,麻家在京師也有根底,東李西麻這名號不是白來的,將門世家,其父任大同參將,其自萬曆初年以舍人身份從軍,立功無數,對北虜打出無數漂亮的戰事出來,前年因過被貶,此番寧夏亂事一起,朝廷頓時就想起此人來。世代的西北將門出身,曾歷任大同和寧夏兩鎮總兵,做戰十分勇猛,這樣的人不用卻去用誰?只是麻貴剛被貶過,資歷也不夠,此次只能當副手,任提督是沒有資格的。張惟賢此番謀取提督一職當然所謀甚大,進一步掌控京營,在甘肅大同山西固原各鎮打下自己的烙印也是重中之重。是以,收服麻貴等西北將門勢力,亦是勢在必行。
麻貴的回書基本上沒有拒絕張惟賢的拉攏,當然張惟賢也不是拉著他造反,麻貴這般出身,說貴卻也不貴,動輒會被文官打壓,前次被免官罷職,也是聽說大同那邊的文官不喜歡他,是以就這麼去職了。
朝中沒有大根腳護著,就得咬碎牙齒,用血淚功勞見賞,朝廷見你有用,一次次用你,時間久了,一般的文官便不來為難你了,否則的話,就得抱著一條大粗腿。
前輩武將,李成梁是遼東地方特殊,一年死了幾任總兵,李成梁抓著機會上位,此後又是騎兵家丁為做戰的主力,文官動不得他,戚繼光就是抱大腿的典範,在江浙抱著胡宗憲的大腿,後來又攀上了張居正,是以仕途一番風順,麻貴雖是名將,格局境界還不如李成梁和戚繼光,有張惟賢這個英國公府根腳和錦衣衛大都督垂青拉攏,他心裡只有高興,哪可能會拒絕?
張惟賢對麻貴表示尊敬和效忠的書子只是瞄了一眼,多半是客套話,表忠心也只是表示在寧夏前線一定聽從指揮,自己麾下蒼頭一定為提督的前驅……反正麻貴的意思很明白,功勞由張惟賢分配,打仗他負責啃硬骨頭,在大明將領的地位就是看手中的實力,象寧夏的張惟忠沒有實力,雖然是總兵也只是上吊自殺的下場,麻貴的表態已經算高姿態了。
不過張惟賢並不會為此高興,他要的是效忠自己個人,麻貴現在最多是與他親近,連外圍都算不上,更不必說是親信心腹了。
「大都督,慢慢來。」
孔學看出張惟賢的心思,微微一笑,勸了一句。
「嗯。」張惟賢微微點頭,面色旋即如常。
他站起身來,推開臨水的窗子,遙看著萬歲山。那邊的內操應該還在操練,隔著雖遠,隱隱還能看到旗幟飄揚。
他輕輕一笑,對兩個心腹道:「此番出征若是順利,數年之後,我們的格局便是大為不同啦。」
……
……
朝旨邸抄明發,宣府李如松知道提督一職居然落空,氣悶之處當然不提,而李如柏和李如梅卻在半月前就已經上路趕往遼東,若是這兩兄弟還在宣府,少不得能因此事鬧出什麼動靜出來……老李家雖然有點落魄,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朝廷不用李家長子為提督,卻委了錦衣衛的掌印,自國朝開國以來,用錦衣衛都督去領兵打仗的事還真是從來沒有過。
當然,用嗣國公當錦衣衛掌印,也是以前沒有的例子,就是當年陸炳,封了太保,位在三公之列,也是不能和國公這種國朝顯爵第一等的根底相比的,若是張惟賢是正牌國公,國朝以勛貴領兵倒是有太多的前例可循,是以這個任命,說有毛病是有,但若說正經理由,也是足可交代的過去的……
兩位公子雖然都是不小的紈絝子弟習氣,不過李如柏性格猛烈,做事不喜拖沓,李如梅對力量的感覺極佳,知道這一回絕不能誤事,是以兩人一路急趕,從宣府到插漢部落地方何止千里,若是在草原上迂迴繞道,怕不有數千里之遠,所幸兩人是沿著長城一路急趕,不停的在沿邊的驛站換馬,以他們的身份,驛站當然也不敢刁難,是以一路急行,每日都以三四百里的距離移動,十日不到就趕到廣寧,再由廣寧出邊,兄弟二人也不帶多人,只帶著百餘李府家丁充為護衛。
按遼鎮的想法,遼陽雖然打的很順,北虜節節敗退,但草原上地廣人稀,想來遼陽也不會真格控制的很好,百餘李府家丁,只要不遇著數千甲騎的北虜主力,想來也不是怎要緊了。
怎料越往北方深處,已經進了巴林等各部的牧場核心了,一路過來,除了零散的牧人見人就逃之外,已經見不著成群的北虜了,那些散亂在原地的蒙古包和死去的牛羊,足見當日大戰的激烈和北虜現狀的凄慘。
而走了不到三百里地,就是遇著大股大股的精銳遼陽騎兵,李家兄弟拿著兩邊說好的信物,這些騎兵便也不為難他們,只是過不多久,就派了一個聯絡軍官過來,方便他們繼續前行。
再往裡去,裝備精良的獵騎兵,傲氣十足戰力超強騎射俱佳的驃騎兵,一個小隊就叫人感覺遮天蔽日閃亮銀光的重甲騎兵,一隊隊不停的自李家兄弟和部下們的眼前經過,隨意算算,就是已經有數千人之多。
待趕到插漢汗庭附近時,軍隊更多,開始出現大隊大隊的步兵。
重甲步兵數量不多,但甲胃之精,就算李府家丁中有把總以上官職的,亦是未必穿戴的上,炮兵自是更不必提,大量的火炮被牽引車拉動著,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疾馳飛馳。在草原征戰,重炮當然不必帶,但火炮亦必不可少,這一次有參戰的火炮數字達到了三百餘門,這在當時的歐洲也是很罕見了,要等若干年後,歐洲幾萬人規模的戰事里,也未必一次能動員這麼多數字的火炮。
輕裝步兵也就是火槍兵的數字極多,紅藍白相間的軍服在碧綠的草原和白雲藍天之下顯的尤其耀眼,肩扛的火槍普遍都是三尺多長,再接近主戰場的地方都提前上好了刺刀,可真是槍刺如林,光是這雪白的移動的刺刀森林所蘊含的殺意和力量,就足以叫兩個李家的紈絝子弟心驚了……
「咱爹當年的八千精銳,能破多少遼陽槍陣啊?」李如柏臉上迷迷糊糊的,看著一個個方陣川流不息的經過,陣列不亂,步伍整齊,各列邊上都是握著軍刀的軍官在指揮,鼓點敲擊聲中每個步兵都是操著相同的步伐行進,老實說在親眼看到之前,李如柏還真沒想過軍隊能這樣行動。
在前年的遼陽大出兵時,也有不少遼陽兵過境,不過那時候還是冷熱兵器混編的格局,步伍訓練也還不如現在的操典,是以在李家兄弟眼前的兵馬,論起肅殺之氣和威武莊嚴,卻是又遠勝當日了。
李如梅咬著手指甲道:「怕是能破十來陣吧……」
遼陽的火槍兵是按司來排的行軍縱隊,草原行軍,縱隊正面十分開闊,一司幾百人浩浩蕩蕩經過時,那種威勢自不必提,不過李如梅當然還是得替自己親爹撐撐場面,十幾陣也有大幾千人,以遼陽的威名和眼前的這模樣,算算老爹也不算虧了。
「俺看也差不離。」
李如柏的話怎麼都感覺一陣心虛,不過兄弟倆好在注意力都在遼陽兵的裝備上了,火槍,刺刀,腰間的牛皮武裝帶,子彈盒,斜掛的火藥瓶,還有水壺,飯盒,毛巾,小刀等物,背後有疊的很方正的行軍毯子,一件件器物都是很精緻小巧,而且看了就感覺十分合手實用。
光是這一身具裝,加上火槍,每兵最少花費在數十兩以上,李家兄弟還是識貨的,不過兩兄弟的算術水平實在有限,過去一個又一個的縱隊,他們楞是算不出來這到底過去了多少銀子!
加上那些青銅鑄成的大幾百斤一兩千斤的火炮,那麼些用銀子堆出來的騎兵……李如柏和李如梅最少見著近萬精銳騎兵了,加上眼前這些步兵,炮兵,算算銀子的話,兩人雖然算不出具體的數字,不過也都是臉色發白,根本被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