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誤會
深夜,趙宇航又投遞完了一圈簡歷,再查看了一下郵箱,看到了幾封通知他去筆試的通知。他不禁嘆口氣,那幾家所謂的大企業打著海筆的口號,可是最後招的人估計是寥寥無幾,這麼做只是為了證明它們在金融危機中還存活著而已。
可是他又能怎麼辦呢?他當然不可能放棄這哪怕是萬分之一的希望,就算考試地點和時間再苛刻,公交卡和電話的費用節節攀升,他還是得乖乖考試去。
想到這些,趙宇航不禁煩了,他忍不住打了個電話給吳小清,在這個時候,吳小清是他心裡唯一的安慰。
但是,吳小清的手機無人接聽。
於是,趙宇航又撥打了她租住的地方的座機,這次有人接電話了,可是接電話的卻是個男人。
「喂,請問你是?」對方在問。
趙宇航不禁錯愕,他把手機從耳邊挪到眼前,確定自己沒有打錯電話之後,問道:「我找吳小清,請問她在嗎?」
「哦,她正在衛生間吐著呢。要我替你叫她嗎?」
趙宇航愣住了,他突然不知道怎麼處理眼前這個棘手的情況了,他該繼續追問這個男人到底是誰,怎麼會在吳小清家裡,還是追問為什麼吳小清會吐呢?
但是,最後他說出的話連他自己也失望了,「不用了,我也沒什麼事,先掛了。」
那一晚,趙宇航在床上輾轉反側,他把手機放在枕頭邊,開著,不時地拿起來看看,但是讓他失望的是吳小清都沒有打電話過來。
於是,趙宇航失眠了。
而那一晚,失眠的不只趙宇航一個人。
王哲浩是被鑰匙開門的聲音吵醒的,他著燒,一直睡得很輕。
進來的顏燁子。
「哲浩,你還沒睡嗎?」顏燁子看他醒著,不禁有些吃驚。
「恩。」王哲浩披上衣服,坐起身來。
「好點了嗎?」
「宇航下午來過,我現在好多了。」
「恩,宇航電話里都告訴我了,我……當時正在上課,所以沒辦法趕過來。」顏燁子低下了頭。
王哲浩嘴角勾起一抹笑。
顏燁子覺得他的眼神里寫滿了嘲諷,不得不別開了頭。
「什麼課重要到我病了一天都不聞不問呢?」
顏燁子忽然掩面,「哲浩你什麼都知道了,什麼還要問我呢?」
「我知道什麼了?」王哲浩聲音輕輕的,眼神裡帶著譏諷。
「對不起。」
「有什麼可說對不起的?」
「哲浩!」顏燁子咬著嘴唇,有些生氣了。
王哲浩看著她的神情,不禁覺得好笑,明明受到欺騙的人是自己,什麼時候輪到她去生氣了?
「哲浩,對不起。」
「難道你這麼晚過來,就是對我說這三個字的嗎?」
「我不知道。」顏燁子的眼神里流露出迷惘。
王哲浩看著她迷茫的神情,又不忍苛責她了,因為他能理解她這種迷茫,在他們這個年紀,又有多少人能清晰自己腳下的路,能知道自己做的哪個選擇是對還是錯呢?
「燁子,你沒有責任和義務為我留下來,如果你覺得出國是你現在最想做的事情,那你就好好準備吧。」王哲浩嘆了口氣。
顏燁子咬著唇,「我……我也不知道出國是不是我現在最想做的,只是我對現在的狀態感到不安,既然家裡給我安排了這條路,那我就不得不接受這種安排。」
王哲浩覺得心裡刺痛,他覺得顏燁子的話愈傷害了她,她只是為了一件並不是那麼憧憬的事情,卻輕易想去放棄他們的感情么?
但是,當他看著她的臉龐的時候,他意識到自己還是那麼地愛她,他不想她再為了自己感到負疚,於是他嘆了口氣說道:「也許這件事沒有我們想得那麼糟糕,宇航和小清不也分隔兩地堅持了四年嘛,何況我們只有兩年而已。」
顏燁子一慟,她抬起一雙淚眼看著王哲浩,「哲浩,對不起。」
王哲浩彎起唇角,「燁子,我不想我晚上做噩夢還聽見這三個字,如果你要說的只有這三個字,那麼我告訴你,我已經知道了,我也不會怪你的。」
顏燁子看著王哲浩——這個她愛了三年的男人,可是她卻突然現她一點也不了解他,她不知道在這個時候,他為什麼還能表現得那麼平靜,難道他不心痛嗎?他不恨她嗎?還是他根本不愛她?
「哲浩,現在很多事情都說不定,申請結果明年四月才出來,我要走也是十月份走,何況我很有可能不走的……」
王哲浩淡淡一笑,「燁子,我說過了,無論你做什麼決定,我都不會怪你的。我只不過希望我不要永遠是最後一個知道關於你的決定的人。」
顏燁子一聽,眼淚就流了出來,「哲浩,你不要這麼說好不好?」
「那你要我這麼說?」王哲浩覺得心痛了極點,也只有這個時候他覺得心已經傷到了極處,但他還是克制著,用一種平靜得近乎殘忍的語調說道。
「我不知道。」
「那到底有什麼你是知道的?!」王哲浩火了。
「我愛你。」顏燁子流著眼淚說道。
「燁子,你我都知道,愛不是靠說說就可以的。」王哲浩覺得很累,他倒在了床上,閉上了眼睛。
顏燁子站在那裡,她無法理解王哲浩現在的冷淡,她覺得自己下了課,冒著雨就趕過來跟他解釋了,他為什麼還要用這種態度對待自己?或許自己事先沒有告訴他是自己的錯,可是告訴了又能怎麼樣呢?他能為他們的現狀做些什麼呢?
「哲浩,我不明白我有什麼錯!你給不了我未來,我自己給自己一個未來有錯嗎?」
王哲浩冷冷地說道:「你什麼都沒有錯,做錯的是我可以了吧?」
顏燁子叉腰站在那裡,她有點生氣,而且純粹是被王哲浩的態度惹怒的,她的生活里,一貫是遷就她、縱容她的人,她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氣?可是,她又的確是愛王哲浩的,正是因為這種愛,讓她無法生氣得立刻就轉身離去,她必須向他解釋,讓他理解,使他們和好。
「哲浩,一開始我真的沒有想過出國,即使我爸媽三番兩次地要求我,我都沒有同意。但是今年的形勢,我真的不知道我能不能找到工作,考上研究生,我必須多做些準備。沒錯,我現在的確在考托福,在考GRE,但是除此之外,我什麼也沒有開始做,我沒有去申請學校,也沒有辦任何手續。哲浩,到現在為止,我都沒有想過真的要走,你就別生氣了好嗎?」
王哲浩睜開眼看著她,顏燁子的話撫平了他的怒氣,但是無法讓他就此平靜下來,他說道:「燁子,我就想讓你知道,不論你選擇出國,還是你重新選擇浩然,我都不會怨你的,每個人都有給自己命運選擇的權力,而你沒有義務、也沒有責任為我捨棄什麼。我只是希望,我不要什麼都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人,這讓我覺得我不但不是你最相信、最親密的人,甚至還只是一個外人,在你眼裡,無足輕重的人。」
「不是這樣的,哲浩,不是這樣的……」顏燁子被他的話說哭了,她哭得很傷心。
王哲浩看她哭得那麼傷心忽然很不忍心,他想他也許真的傷害了顏燁子,但是人們都能看見那些表面的傷痕,內心的傷呢?他不哭,不動聲色,難道就代表他沒有受傷嗎?
「算了,燁子,我們再爭論下去也是沒有意義的,時間會證明一切的。」王哲浩覺得很累,那是一種內心和身體的雙重疲倦,他覺得自己的眼皮很重,他長嘆了口氣道,「我累了,我想先睡了。」
顏燁子走到他身邊,她柔嫩的手在他額頭上輕輕觸碰,感覺到他的溫度還是燙得驚人,她心裡覺得難過,為了王哲浩現在的病情,也為了他現在疲倦不堪的樣子,她輕聲問道:「你還有燒,要不要我帶你去醫院掛針?」
「不用了,」王哲浩閉著眼嘟囔了一句,「你知道我不喜歡吃藥和吊針的,今天已經吃了葯了,就不想再去醫院了。」
「恩。」顏燁子替他捻好背角,輕手輕腳地走到浴室,她打開暖器,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燁子,你愛那個男人嗎?」
她對著鏡子里的自己點頭。
「那麼,你願意為他放棄出國的機會嗎?」
她遲疑了一會兒,但還是點了點頭。
「那麼,你願意為他和家裡人鬧翻嗎?」
暖氣在狹小的浴室里蒸騰著,她的視線漸漸模糊了。
在她換上睡衣爬上床的時候,她記得自己應該對鏡子搖了搖頭。
第二天早起的時候,顏燁子摸了摸王哲浩的額頭,覺得他的溫度似乎降下了一些,她覺得安心了點,於是起身,拖上拖鞋走到廚房,打開煤氣灶,把前幾天剩下的冷飯倒進鍋里,加上水,開始燒粥。
顏燁子並不會做飯,她以前還怕火,根本就不敢接近煤氣灶,跟王哲浩在一起久了之後才慢慢跟著他學會的,但現在她也只會用它來燒一些簡單的東西,比如粥或速凍食品什麼的。
「哲浩,起來,把粥喝了。」顏燁子從冰箱里拿了一包榨菜和一包梅乾菜,撥在碗里,然後端著粥,走到床前,輕輕叫道。
王哲浩翻了個身,卻沒有睜眼,他實在是太累了,昨晚吃的退燒藥又是極散的,他流了一晚上的汗,現在實在沒有力氣起床了。
「哲浩,我知道你現在很不舒服,不過你必須得把粥喝了,病才能好得快點。」顏燁子的語氣就像在哄一個小孩,也許在她眼裡,男人就跟孩子一樣,都是需要哄的。
王哲浩聽著她的溫存軟語,腦袋裡即使昏沉沉的,卻都有一種想流淚的衝動,他覺得自己很可能就要失去在這個城市唯一的溫暖了,但是他卻是那樣無能為力。
顏燁子並沒有感覺出他情緒的異常,她只是拿勺子舀起一口粥,放在王哲浩的唇邊,輕聲哄道:「哲浩,把粥喝了,好嗎?」
王哲浩也不知道自己那時候是怎麼想的,或許是年少氣盛,或許是病糊塗了,他用力別過頭,肘撞了顏燁子一下。
顏燁子手裡的碗沒有拿穩,一下就被打翻在地上,眼看著粥撒了一地,她不禁滿心委屈。
王哲浩被碗敲在地上四分五裂的聲音驚得醒了過來,他看著眼前的一切,似乎終於明白生了什麼。
顏燁子忍著淚,拿起抹布把地板上的粥抹掉。
「小心!」王哲浩生怕碗的碎片割傷了她的手,連忙搶著站起來,但是他的頭還是昏昏沉沉的,結果一腳就踩碎片上了。
「哎呀。」顏燁子嚇了一跳,慌忙把他推開,讓他坐在床上,蹲著身看他的腳,見已經被划傷了一道口子,她的眼淚不禁掉了下來。
王哲浩微微一笑道:「我腳底板厚著呢,放心吧,它流流血,一會兒就好。」
「都這個時候了,還胡說八道。」顏燁子返身回衛生間,拿了他的腳布,替他擦乾淨了腳,再拿了創口貼給他貼上。
她的照顧是那樣體貼入微,讓王哲浩覺得十分溫暖,他愈覺得自己離不開顏燁子,但是生氣她瞞著自己準備出國的情緒過後,他又覺得強烈的內疚,他覺得現在的自己的確什麼都給不了顏燁子,而且現在他們這樣半同居的生活也是瞞著顏燁子的父母的,她的父親一向不同意他們在一起。沒有工作,沒有房子也沒有車,什麼都沒有的自己,又能給顏燁子什麼呢?
也許她說的是對的,他不能給她創造未來,她為自己創造未來,又有什麼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