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6.第596章 大結局(五)
第596章大結局(五)
風聲寂寂,沒有人回答。
馮蘊靜靜看著他,「以前他們說,齊人不堪重用,我還不以為然,看來真的是我錯了。一念之善,遺禍無窮!」
申屠炯不說話,默默看她一眼,揮手示意身側的人。
「帶娘娘走。」
馮蘊看著走過來的侍從,沉下臉,冷聲訓斥,「混賬東西!你們看清楚,我是何人?你們是大雍的士兵,該當聽令於誰?」
申屠炯是齊人,有一顆齊心便罷了。馮蘊不相信,這裡的所有南雍軍,全都與齊軍一條心。
然而,侍從不為所動。
申屠炯也只是嘆息一聲。
「娘娘別怕,不會傷害你的。」
又一揮手,「帶走!」
馮蘊看到四周的人,安靜地站立著,就那樣冷冷地看著自己,心裡一沉,怒視著兩個侍衛,「我自己會走。」
-
鎖鑰嶺。
蕭呈看著黑壓壓涌過來的敵軍士兵,有片刻的怔忡。
此刻所有的兵法和戰術,都失靈了。
不是因為蛇形峽谷有人埋伏,這一點其實他有預判,也做好了會犧牲一部分人的準備。
他只是沒有想到,不等他麾下大軍完全進入嶺口,對方便率先暴露。
然後,殺將上來,頃刻便與齊軍混戰一起,拖住了他們前進的步伐。
對方的意圖,很難理解——
幾個齊軍將領也都有些懵了。
「雍軍瘋了不成?」
蕭呈沒有說話。
雙方士兵短兵相接,混戰在一起。
沒有陣法,也沒有什麼戰術,全然肉搏,打得難解難分……
蕭呈突然意識到什麼。
「不好。中計了。」
他望著寂靜的山巒里,照得亮如白晝的火把。
「傳令下去,快速脫離,不要與對方纏鬥。」
胥持在他身側,聞聲大吼。
「陛下,脫離不了。他們纏上來了……」
又道:「公孫,帶侍衛營先掩護陛下離開。」
公孫大聲應道:「是。護駕。」
「護駕——」
「快快護駕!」
殺聲如雷。
駿馬長嘶。
蕭呈看著眼前混亂的局面,沉默不語,疑惑地皺了皺眉,平靜的面容下,波瀾涌動,血液幾乎都要沸騰起來……
這事不是裴獗乾的。
也不是他乾的。
那麼,在丹郡,在鎖鑰嶺,還有何人?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他和裴獗就是那兩隻鷸蚌,此刻在正面戰場斗得你死我活……有人卻想坐收漁翁之利。
只是這個人是誰?
還能是誰?
蕭呈因自己的想法而警惕起來。
他騎在馬上,一步一步後退,雙眼卻死死盯住鎖鑰嶺的山谷。
「胥持。」
他沉聲命令。
「快馬回營,通知謝叢光,即刻、馬上——鳴金收兵。」
鳴金收兵?
不打了?
胥持不問為什麼,勒住戰馬生生掉了個頭。
「屬下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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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蘊喪失了行動能力。
坐在一輛密封的馬車裡,搖搖晃晃,不知會駛去哪裡。
這種完全不受自我支配的感覺,已經許久沒有過了……
短暫的震驚后,她漸漸冷靜下來。
近十年光陰里,有長門、有裴獗,順風順水順財福的日子過得太久,她從起初誰也不信任,到越來越容易信任身邊的人……
她變得更為柔和。
警惕心也逐漸退化。
全然沒有想過,在大雍軍的營地里——她會被人俘走。
今日的事,很是蹊蹺,申屠炯沒有跟她說清楚原委,她也理不出一個清楚的邏輯,但有一種直覺,讓她格外慌張。
就好像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正從身體里慢慢流失,無法把控……
這種感覺很是要命。
它讓她無力,煎熬,就像沉浸在一團迷霧裡,看不到真相……
馬車從顛簸到平穩,上了官道。
她不知他們會把她帶去哪裡,默默地閉上眼睛。
以不變應萬變。
睡一覺保持體力和頭腦清醒,最為緊要。
昨夜裡她沒有睡好,很快便睡了過去,甚至感覺不到反剪的手腕上,繩子深深地勒入了肉里……
-
醒過來天已經全黑了。
視野里黑漆漆一片,只有馬車前面的風燈,隔著帘子散發著昏黃的光芒。
馮蘊靠坐在車壁,身體僵硬,默默等待。
馬車是靜止的,沒有行駛。
周遭有嘈雜的腳步聲,但沒有人說話。
直到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在馬車前停下,這才有人招呼。
「見過都督。」
整個大雍朝只有一個都督。
馮蘊心裡一震,下意識地雀躍起來。
「大兄……」
她短促地喊了一聲,滿是欣喜。
黑暗的天幕,有光照進來。
帘子被人撩開,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個熟悉的身影。
身軀挺拔,眼神深邃。
是溫行溯沒有錯。
但馮蘊臉上的喜悅,卻淡了下來。
寂靜無聲中,她眼眶赤紅,手心一片冰冷,就那麼看著溫行溯,還有靜靜立在他身後不遠處的申屠炯、楊圻,以及一群熟悉的面孔。
良久……
她才讓呼吸平靜下來,淡定地笑了下。
「原來是你。」
溫行溯沒有回答,冷冷地看了申屠炯一眼,「鬆綁。」
申屠炯跟溫行溯幾十年兄弟,很了解他的脾氣,更知道他有多心疼這個妹妹。
要不是迫不得已,他當然不會捆著馮蘊。
只是,捆著她挨罵,比她跑了挨罵好一些。
「是。」申屠炯疾步上前。
「滾。」馮蘊不輕不重地一聲,喝退了他。
慢慢的,她掙扎著坐直,讓自己更端正一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溫行溯。
「蕭三給了你什麼好處?」
溫行溯沒有回答。
馮蘊自嘲一笑,一腔熱血正在冷卻。
「十三年了。我沒有想到,你身在曹營心在漢,居然還想著為蕭三賣命。我很好奇,他到底答應給你什麼,才能收買得了你?」
「他給不了我什麼。」溫行溯目光涼涼地盯住馮蘊,月光披在他銀色的鎧甲,彷彿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輝。
「我也不是為了他。」
「那你是為了什麼?」
溫行溯沒有說話。
「你說啊!」馮蘊厲色。
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妹,情分早已融入了馮蘊的骨血里,如今要讓她拿著刀,親手一點一點剝離,痛得整顆心扯得生痛。
她想不通。
哪怕溫行溯親口承認背叛,她也想不通。
他為什麼要背叛?
他有什麼背叛的理由?
「為了陳夫人,是嗎?」
寂然無聲中,馮蘊冷靜地問。
溫行溯仍然不回答,身軀挺拔地站在光影里,良久才道:「把繩子解了吧。」
繩子入肉,把她的手勒得一片烏青。
馮蘊卻好似感覺不到,她內心撕裂般痛苦,沉浸在巨大悲傷中,神情一如凝滯。
重生回來,她發誓不再遭人背叛……
早早便與馮敬廷斷絕父女關係,脫離馮氏家族的束縛,斷情絕愛,把蕭三掃入糞坑,一心洗刷過往的種種恥辱,不做感情的奴隸,甚至為此和裴獗長達十年的拉鋸,孩子都七歲了,她也沒有吐過一句真情……
她不會再被人背叛了。
不會再有人像上輩子那樣折磨她,用她的情感來左右她的靈魂,讓她難以自拔,讓她痛徹心扉……
沒有想到……
她改變了自己,改變不了命運。
那種萬箭穿心的感覺,還是來了。
「腰腰。」溫行溯走上馬車,伸手拉她。
馮蘊側身避開,仰頭看著他,冷厲出聲,「為什麼不回答?是不知道該怎麼說嗎?」
她聲音有些尖利。
不是平常的冷靜模樣。
甚至帶了一絲歇斯底里。
只因這個人是溫行溯。
是她以為的,最可信任的,唯一的兄長。
溫行溯扣住她的手腕,往裡一收,先將人摟入懷裡,牢牢困在臂彎,這才去解開她腕上的繩索。
「溫行溯。」馮蘊膝蓋一抬,猛地頂在他腰間。
溫行溯條件反射地退後兩步,痛得跌坐在馬車裡,雙眼涼涼地看著她盛怒下的小臉,視線慢慢下移,落在她烏紫的手腕上。
「不痛嗎?你不是最怕痛?」
「再痛,也不如你捅我的這一刀!」
馮蘊低聲厲吼,諷刺地冷眼掃去。
「是不是為了陳夫人?因為我在花溪責罰她,當眾笞刑,以正村規,這才讓你生了恨意,是不是?」
又嗤嗤冷笑,「我以前怎麼不知道,原來你是個大孝子。哪怕陳夫人從來沒有關心過你,一門心思撲在馮梁身上,你還是放不下這個母親。溫行溯,你就是愚孝!」
溫行溯抿著唇,一言不發地看著她。
馮蘊發泄一般,瞪著他。
很多以前想不明白的事情,這一切就都想通了。
「阿萬是不是你殺的?」
「是。」這次溫行溯沒有猶豫。
冷冷的,沒帶一絲遲疑。
「她不配活在這世上。」
馮蘊神情滯了一瞬,低低地笑了起來。
笑聲帶著自嘲,痛苦地咬牙。
「我太傻了。當時,怎麼就沒有想到呢……」
她沒有懷疑過溫行溯,即使腦子裡興許有過那麼一剎那的猜測,也很快被否定了。
阿萬死的那天,是溫行溯的婚禮。
他是最抽不出時間來的人。
他也是那天最快樂的新郎官。
過去這麼多年,馮蘊甚至都還記得溫行溯那天的笑容,被人戲謔為「人生得意事,洞房花燭夜」的溫潤優雅,如沐春風。
「大兄……」
馮蘊咬著牙,說不出的痛心疾首。
「你告訴我,你到底要什麼?我們明明可以用另外的方式解決?為何要投靠蕭呈?!」
「我沒有投靠他。」溫行溯慢慢蹲坐在她面前,拉過她執拗的手臂,雙眼熠熠生光。
「我什麼也不要,只要你。」
馮蘊錯愕地瞪住他,如遭雷劈一樣。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溫行溯低頭,掌心輕撫她凌亂的頭髮,目光里是難言的無奈,「腰腰,是你教我的。」
馮蘊震驚得無以復加。
溫行溯指尖涼透,夜風拂進來,吹起他的鬢髮。
「你說,權柄在握,方能順心遂願。」
馮蘊冷笑。
他微微一嘆,眼神里似有粼粼波光。
「錦繡江山,傾城佳人,終歸強者所有。」
「大兄。」馮蘊突然笑了起來,「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吧。」
溫行溯目光一凜,深深看著她。
「什麼?」
馮蘊莞爾,微笑著一字一句咬字十分清晰,生怕他聽不清似的,說得緩慢,「你的父親,我是說生父,是被你的母親陳氏,夥同馮敬堯……毒害的。」
溫行溯看著她眼底的笑,蹲在那裡,看著她,一動不動。
「馮敬堯在御史台大獄,親口承認的。我原本不準備告訴你……」
馮蘊瞥他一眼,神色黯然。
「因為我知道,母親被父親害死,是多麼痛苦,我不想讓你難過,不想讓你感受跟我一樣……眾叛親離的孤獨。」
溫行溯靜靜地看著她。
一直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