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女諸葛智算伏群豪 及時雨全義托遺孤
詩曰:
草莽烽煙鋤不凈,罡煞雷霆兩難存。
萬年永清空饒舌,太平何來不平人?
話說葛攀登於茅山走了那一百單八罡煞星,雖尋思此番必立大功,卻也戰戰惶惶,只恐官府查問,不敢久留。捱到天明,便尋路下山,不想此時耳聰目明,腳步輕捷,一路竟暢通無阻,不過一個時辰,便下山來,尋得那茶棚。店家見他面色驚喜參半,拱手施禮道:「恭喜貴官,大功告成。」攀登飢腸轆轆,略略遜謝,便在茶棚中用了茶飯,上馬起程。行不到百十步,又欲稱謝,再回頭看時,那茶棚已是不見了。攀登不驚反喜,心道:「此行盡得神明相助,可見半生行善,並非迂闊哩。」比及回到縣中,攀登諸事不提,先辭了押獄差事,卻往杭州販賣絲綢去了。只因百姓愛他良善,商賈知他信義,不過數載,竟為當時富豪,兒孫滿堂,甚是自在快活,壽至百歲,方大笑三聲,道:「玄女娘娘誠不欺我也。」言訖,離家而去,自是不知所蹤,此乃后話。
且說大宋徽宗皇帝宣和三年七月上旬,朝廷派遣張叔夜統帶三十八員大將、二十萬大軍攻克水泊梁山,並擒獲宋江等三十六名頭領。眾位看官,這燕國公張叔夜等三十九員征討梁山的將領,正是私自下界的雷部神將。張叔夜及其二子張伯奮、張仲熊,就是雷祖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座下弟子、侍者。而雲天彪、陳希真、鄧宗弼、辛從忠、張應雷、陶震霆、龐毅、劉廣、苟桓、畢應元、祝永清、陳麗卿、雲龍、劉慧娘、風會、傅玉、蓋天錫、金成英、哈蘭生、劉麒、孔厚、真祥麟、欒廷玉、康捷、范成龍、楊騰蛟、祝萬年、劉麟、歐陽壽通、韋揚隱、李宗湯、唐猛、聞達、欒廷芳、王進、賀太平這三十六人乃是雷府中神將。因他等有保駕之功,故在天庭時便已盛氣凌人,眾仙官不願置身因果之中,免受重墮輪迴之苦,故都讓他們三分。獨有龍虎山三十六天罡星、七十二地煞星,魔性未除,故平素看不得眾雷將,兩下便生齟齬。眾雷將懷恨在心,見罡煞從伏魔殿放出,遂求得盪魔霹靂真君與青雷、石雷二將,追下凡來,復請得一十八位散仙助力,便有了張叔夜等征討梁山一事。宋江一夥卻是上帝所遣,只因道君皇帝原不負太祖誓約,故往助趙宋拒遼破臘,再續五歲國運。不想那伙雷將只因舊日讎隙,攛掇道君皇帝違了太祖誓約,亦教宋江等人報國無門,卒使趙宋兵疲將寡,為女真所破。
江山易主,固是世之常理,以怨報怨,亦是人之常情。只嘆中原百姓,自兩晉之後,又要再受一番欺辱了。然則塞翁失馬,尚焉知非福,所謂天理循環,報應不爽,所有元兇首惡,亦必伏誅,以正其罪。至於我為何大費口舌道出這些人來,只是為與那不曾看過《蕩寇志》的看官知曉。所謂是:
得饒人處且饒人,怎奈刀下不留人。
雷霆若知因果報,安惹罡煞鬧凡塵?
再說九月初六這日,是道君皇帝下令處決宋江等三十六人之日。只見那張叔夜帶同二子並賀太平、蓋天錫、畢應元等隨從天子鑾駕,親臨觀刑。祝永清、祝萬年、欒廷玉、欒廷芳、苟桓、真祥麟、范成龍等人,領著五千御林軍,七十二個刀斧手,兩個伺候一個,押解著宋江三十六人來到法場。法場上下,人頭攢動,都來看梁山好漢受刑。
此時卻見西邊擠過來幾個使槍棒賣葯的,南邊擠過來一夥行乞叫化,北面又擠過來些客商,紛紛攘攘。這光景:好似江州劫法場,又如群雄鬧大名。范成龍平素迂重,持矛勒馬喝道:「你這伙鳥人休要吵鬧,敢不是要劫法場么!」那伙乞者內中有膽大的,回言道:「俺們自來看殺人,干甚鳥緊?你見俺們帶著傢伙么!」有真祥麟挺槍趕來,喝道:「刁民休得胡言,再敢衝撞官兵,定斬不饒!」那伙乞者聽罷,不復近前,只是嘴上叱罵不休。
那玉山郎祝永清見了這般光景,謂祝萬年道:「想那梁山全盛之日,聚得賊眾四五十萬,原未能盡行剿除。目下雖拿得宋江,賊中如張魁、范天喜等賊目,尚多有未獲,便一時瞞過天子,詐稱天下太平,卻恐這般不曾剿盡的梁山殘賊,來劫法場。」祝萬年大笑道:「賢弟有甚可懼,汴京城乃天子腳下,重門疊戶,縱救得宋江,賊人亦插翅難逃。便是有不生眼的賊黨來了,法場四面又有重兵守把,管教他有來無回,與那梁山賊寇同赴黃泉!」永清聞言,亦覺己多心,卻有苟桓稱賀道:「宋江、吳用、李逵皆拿在此,二位將軍家門血仇,今日已銷!」三人正說間,只聽得一聲:「午時三刻!」張叔夜大喝道:「行刑!」便要擲那令箭,那梁山三十六人,雖到此絕境,猶然神態自若,大義凜然,內中有黑旋風李逵,破口大罵不絕。又聽得宋江叫道:「今生不稱意,來世還做兄弟!」餘下三十五人,皆喊道:「願與公明哥哥同死,來生再隨兄長身傍!」
看官聽說,但有解京施刑之人,若非元兇,即是大惡。那七十二個刀斧手雖是見過場面的,此刻見了梁山群雄如此情狀,亦都驚在一旁,不敢妄動。道君皇帝見他們如此義氣,不覺長嘆一聲。眾官更似痴獃一般,手指法場,不能言語。梁山眾人亦大笑不止。
張叔夜見此景,忙喝道:「速速行刑!」一眾刀斧手聞言,面面相覷,未敢下手。叔夜又連呼三聲,復道:「遲者與賊人同罪!」刀斧手盡換短刀,正欲開剮,只聽得一聲:「梁山好漢全伙在此!眾兄弟隨我殺了那狗皇帝!」卻見那伙乞丐中跳出一人,披頭散髮,衣衫襤褸,手仗利刃,砍翻數名圍守官兵,將引眾乞丐衝上法場,殺退群刀手,似切瓜剁菜一般。一眾客商亦飛標射箭,手執明刀,護定群雄,法場上下登時亂做一團。
那為首的丐者至宋江面前,將鋼刀砍斷枷鎖,拱手拜道:「公明哥哥,小弟來遲,此番定要救出諸位兄長!」宋江聞聲急道:「卻是我那路家的新宇兄弟!你怎敢來此?眾寡難敵,你速速離去,休要枉送性命!」路新宇道:「眾位兄長各有手段,何懼之有?」再看張叔夜等人,聽路新宇這一聲喊,又見百姓騷動,恐賊人尚有後手,張叔夜並二子都忙去道君皇帝周遭護駕。獨有一人,身不滿六尺,腳踏風火二輪,飛也似奔離法場,卻是康捷得張叔夜言語,往四門傳令去訖。路新宇得這一緩,盡釋群雄之縛,指望合力殺出重圍。不想梁山眾人自盧俊義而下,盡無氣力,如患重病一般。新宇大驚,那伙客商見此情狀,為首一人上前道:「官軍中有孔厚深明藥理,定是此人暗算,教眾頭領不能動武。我與眾人先護定諸位頭領在後,賢弟在前開路!」宋江看那人時,正是招賢堂的頭領范天喜。路新宇略略頷首,舞刀當先,不想祝氏兄弟兩枝戟已到面前,背後真祥麟、范成龍兩條槍左右不離,四將死命戰定路新宇。范天喜急要助戰,又被苟桓邀住。不說七人混戰,欒廷玉、欒廷芳卻教法場周遭的御林軍將長槍手讓過,捧出數百弓弩手來,皆帶新式連弩,一臂三弓,一弓三矢,一時間箭如驟雨。路、范二人部下,都是輕捷裝扮,怎生避得?無一時,盡被葯箭射倒。止有路、范二人,正與祝永清等人交鋒,故未受亂箭之禍。
原來官軍中有女諸葛劉慧娘,素知梁山上宋江、柴進等人最有名望,深恐有人來劫法場,故先教孔厚於途下手,廢去梁山三十六頭領膂力,復又在法場周遭連夜伏下弓弩手,四角屋宇上,又都藏飛天神雷,汴京四門亦各差精兵良將把守。東門是韋揚隱、李宗湯、金成英、楊騰蛟,南門是陳希真、陳麗卿、王進、歐陽壽通,西門是雲天彪、聞達、傅玉、雲龍,北門是龐毅、風會、唐猛、哈蘭生。又有鄧、辛、陶、張四大名將為游騎巡城,可謂是萬無一失。
路新宇與祝永清、祝萬年、真祥麟、范成龍已戰到二十餘合,新宇雖武藝高強,畢竟眾寡不敵,更兼單衣便服,短刀難支。范天喜武藝,亦只是尋常,見部下受縛,不覺心慌,吃苟桓順削一刀,砍為兩段。路新宇見事不諧,賣個破綻,避過真、范二人長槍,右手提刀,左手掣劍,架住永清、萬年雙戟,盪開陣腳,復奪宋江,正要負宋江離去,宋江卻使盡平生氣力,撞開路新宇道:「賢弟,我與眾兄弟有金蘭之誓,絕不苟且偷生。只是眾兄弟子嗣,都在石碣村『烈火雷』處,今番便託付於你了!」
新宇聞言,知他心堅。這邊欒廷玉、欒廷芳趕上,三人交手,戰無數合,新宇叫聲:「著!」欒廷芳已是見過他的利害,忙跳出圈外,卻見那路新宇已拔步離去。欒廷玉聞路新宇言語,忽得一頓,心下膽寒。祝萬年等人各執槍戟,方欲上前,只聽一聲:「玉山郎且看身後何人!」四將慌忙轉身,何來半個人影?神機軍師朱武見狀大笑,四人方知上當,急去看路新宇時,早已奪馬而逃。
且說路新宇一路奔到東門,城門已閉,城頭守將不是別人,正是韋揚隱、李宗湯、金成英、楊騰蛟這一夥。背後喊殺聲處,追兵已至,四馬當先,前面二將,一人手執霜刃雌雄劍,一人舞丈八蛇矛;後面二將,一人掄赤銅劉,一人使雙卧瓜錘。乃是鄧宗弼、辛從忠、張應雷、陶震霆得康捷走報消息,率兵追趕。正是:
仗義英雄,難避詭計譎謀;孤膽好漢,怎逃天羅地網?
直教:
鬧翻京師開新路,轟動宋朝辟乾坤。
究竟這路新宇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