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狹路相逢

第一百一十八章 .狹路相逢

戰火荼蘼,興州城上城下,籠罩在一片血色之中。

血腥味瀰漫在沾雪草木之間,斑駁的血漬宛若一點點猩紅色的小花,在戰場上蔓延,蔓延,蔓延,彷彿永無休止。

「殺——!」

吐蕃主將阿祿揮動手中長戟,沙啞聲音好似地獄修羅的怒嚎,布滿血絲的雙眸緊盯著興州城布滿裂紋的緊閉城門。

小小興州豈能擋住他數萬狼騎的鐵蹄?

阿祿低頭看了一眼左手上的三個斷指,當初那錐心的痛將纏繞他一輩子——為證清白,他叩頭不休,最後斷指起誓與迦葉心並無牽絆,只一心效忠吐蕃王。

這是他付出的又一個代價——愛上迦葉心,他丟過命,丟過尊嚴,如今連肢體也不再完整。這個女人就像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劫數,給他帶來了煉獄一般的痛楚。

今生若再見,定要你粉身碎骨!

阿祿心底的痛楚全部化作了嗜血的狂熱,揮戟所向,吐蕃鐵蹄賓士,宛若利刃一刀又一刀地刺向興州城。

「他究竟是什麼怪物!」興州刺史顫巍巍地立在城頭上,不時躲避著飛來的流矢。他從來沒有見過哪個敵兵會這樣日夜不停的猛攻,就像是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不惜一切代價地撞擊著興州城門。

「報——大人,不好了!西城門要……撐不住了!」

興州刺史面如白紙,駭然看著城下洪流似的吐蕃鐵騎,他不敢想象,若是這些吐蕃人殺入興州,會如何對待城中的百姓與將士?

「長安……長安援軍呢?」興州刺史顫聲問道,這是他最後的希望。

「還在一百裡外,只怕……只怕是來不及了……」

興州刺史只覺得雙腿一軟,跌坐在地,駭聲道:「完了……完了……」

號角吹響,戰鼓聲急,黑壓壓的吐蕃鐵騎發起了最後的攻擊,直朝著西門衝來——

「駕!」

白馬揚蹄,紅袍銀甲將軍猝然出現在吐蕃狼騎右翼。

「那是……唐軍!」

唐字大旗飄揚,緊隨唐旗后出現的雲字大旗闖入了阿祿的視線。

「是他!」

「沖斷攻勢!」雲晚簫手中長槍揮舞,當先策馬疾馳,帶著一萬神策先鋒軍狠狠沖向狼騎腹段。

突然而來的唐軍將吐蕃狼騎攻勢突然截斷,狼騎一時失了陣勢,出現了短暫的混亂,但是畢竟是吐蕃精銳,短短片刻便又整好軍勢,將衝來的唐軍圍了個水泄不通。

阿祿打馬衝來,冷笑道:「雲晚簫,你這是來送死的么?」

數萬吐蕃大軍緊圍這一萬唐軍,遠遠瞧去,這一萬唐軍就好像是送入虎口的小羊,雖有犄角,也只是被嗜殺的命。

雲晚簫示意左右列陣,「列陣!」

阿祿放聲狂笑道:「殺!」

雲晚簫淡淡一笑,道:「你中計了!」

阿祿驚覺身後出現了疾馳的馬蹄聲,猝然回頭,瞧見後方出現了兩波黑壓壓的唐軍弓騎手,分別是雲飛、雲揚帶兵,朝著這邊殺來。

「盾開,護!」雲晚簫跳馬下令,左右神策軍紛紛下馬立盾,將馬兒與將士都保護其中。

「咻!咻咻!……」

唐軍弓騎兵紛紛射箭,箭矢好似漫天流星,朝著吐蕃狼騎紛紛落下,興州西郊剎那響起一陣哀嚎。

阿祿不甘心地瞪了一眼雲晚簫,「休要亂了陣腳,殺了唐軍主將,興州便是我們的!殺!」

「你現在退後還來得及。」雲晚簫突然雲淡風輕的開了口,手中長槍指向了遠處出現的滾滾雪塵,好似有更多的唐軍來援。

阿祿握緊了拳頭,躲過幾點飛矢,怒喝一句,「撤軍!」

吐蕃狼騎突然撕開一個包圍圈的大口子,一路西馳而去——

「追!」

「慢!」

雲晚簫攔住了想要追出去的神策兵,搖頭道:「暫時解了興州之圍就夠了,這場戰才剛剛開始,勿要做無謂的損失,況且,我們的五萬主軍還在趕來的路上。」

「諾!」

「全軍列陣整軍!」

雲晚簫長槍一揮,示意眾將士紮營西門之下,自己一人打馬興州城下,仰頭對著興州刺史抱拳道:「刺史大人,長安援軍已到,可以通令興州上下,勿慌勿急,本將會率軍固守興州,靜待其他州府援兵馳援。」

「有勞……有勞雲將軍了……」興州刺史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久違的笑容在臉上顯得有些僵硬,「將軍來了就好,來了就好。」

雲晚簫抱拳一拜,勒馬回頭,等到營帳建起,雲晚簫帶著一幹將領走入中軍大帳,準備商議破敵之計。

與此同時,阿祿回到了吐蕃大營的中軍大帳,惱羞成怒地將沙盤給掀了個底朝天。

「雲晚簫,我必要你碎屍萬段!」

「元帥息怒!」吐蕃副將連忙跪地勸慰阿祿。

阿祿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吐蕃副將,「滾!」

「諾!」吐蕃副將連滾帶爬地跑出去大帳,獨留下了阿祿一人。

「我要殺了你……要殺了你!」阿祿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血紅的眸子突然瞄向了一邊的羊皮戰略圖。

「糧倉……」阿祿沙啞的聲音喃喃自語,突然大聲道,「來人,通令糧倉守軍退出,將乾草大量偽作糧食搬入糧倉,悄悄換出糧草!」

興州城外,唐軍中軍大帳。

「若要快速破敵,需先破敵糧倉。吐蕃狼騎甚猛,但只要毀了糧草,馬兒跑不起來,便等同斬了狼騎的利刃!」雲飛當先開口,提出建議。

雲晚簫點頭道:「此計甚好,這夜襲糧倉之事,就由本將來。」

「將軍,夜襲危險,還是容我們兄弟來。」雲揚連忙搖頭。

雲晚簫淡淡笑道:「你們可以想到的,阿祿豈能想不到。若是在糧倉看不見我,他又怎會增派人馬圍殺糧倉?」

雲飛臉色大變,「照將軍所言,糧倉不過是吐蕃誘餌,將軍更是萬萬去不得!」

「就算是龍潭虎穴,我也必須去!」雲晚簫擺擺手,走到雲飛與雲揚之間,同時拍了拍他們二人的肩頭,「你們可聽過圍魏救趙的典故?」

雲揚愕了一下,「吐蕃都城遠在千里之外,如何圍?」

雲晚簫瞪了雲揚一眼,道:「要圍的並非吐蕃都城,而是吐蕃大營!你小子平時鬼主意倒多,關鍵時候又犯起傻來!」

雲飛恍然明白了雲晚簫的意思,「將軍是要我們夜襲吐蕃大營?」

「不錯!」雲晚簫點點頭,「我只帶一百輕騎擾掠吐蕃糧倉,可以快襲快退。你們襲擊得越狠,我也就越安全,可明白了?」

「諾!」雲飛與雲揚抱拳點頭,心底滿滿的都是廝殺的熱意。

夜色深沉,天地間又飄起了鵝毛大雪,草木之間,濃濃的血腥味依舊揮之不去。

「駕!」雲晚簫帶著一百輕騎朝著糧倉潛行,馬蹄聲在空蕩蕩的雪夜中迴響,每一聲落在心底,都好似一聲戰鼓擂響,讓人心莫名地有些激動。

「將軍你看,那邊好像有人行軍!」

雲晚簫順著小將的指向瞧去,果然有一隊不知是吐蕃還是大唐的軍隊正魚貫手執火把前行。

「全軍隱蔽!」雲晚簫勒停馬兒,下令一百輕騎下馬隱蔽在雪林之中。

就算是伏兵,也不該這樣明目張胆地魚貫行軍?

難道真是高估了阿祿?這糧倉並無伏兵?

雲晚簫正疑惑間,乍見吐蕃糧倉的方向亮起熊熊火光,喊殺聲猝然響起——

「你不是雲晚簫!」

聽見了阿祿的沙啞聲音,卻沒想到竟是這樣驚訝的聲音。

雲晚簫可以斷定,方才那隊人馬定是唐軍,只是不知道是哪位將軍的人馬?

「不管你們是哪裡來的唐軍,今日來了這裡,只有死路一條!「殺!」阿祿惡狠狠地下令,弓弦之聲響起,唐軍將士的哀嚎猝然響起。

「全軍突擊,救援!」雲晚簫當即飛身上馬,反握長槍,策馬當先,「駕!」

紅袍銀甲,在雪夜之中顯得格外奪目,熟悉的人,也是熟悉的敵人——

阿祿血紅的眸子閃過一道殺意,「雲晚簫你終於來了!」

「雲……」那隊唐軍的領軍將軍看清楚了來人,不禁呼道,「我們都中計了!」

「杜公子!」雲晚簫大驚失色,看著被圍敵軍之中,渾身是血的杜棠之,恍然想起東都確實讓杜公子戴罪立功,帶兵馳援興州。

只是,他終究沒有領兵經驗,還是中了阿祿的計!

「上馬!」雲晚簫長槍掃開馬蹄前的敵兵,雙腿夾緊馬腹,伸出手去,想要將杜棠之拉上馬背。

「咻!」

飛箭來襲,逼得雲晚簫不得不縮回手去,勒馬穩了穩勢子,再次伸出手去,將杜棠之拉上了馬背。

「駕!」雲晚簫一夾馬腹,策馬馳出糧倉,「殺出去!」

「雲晚簫,你以為你走得了?」阿祿陰森森地發出一聲笑聲,大手一揮,出糧倉的道上瞬間多了好幾道麻繩,只要絆住馬蹄,這一百唐軍輕騎豈能如此輕易離去?

「當心馬蹄下的繩子!」雲晚簫手起槍落,一連斬斷好幾根繩子,猛勒韁繩,縱馬躍過好幾道麻繩,穩穩落在地上,勒馬回頭,又是一槍斬斷好幾根麻繩。

「阿祿,偷襲多用騎兵,這絆馬繩是必設之物,你以為我猜不到?」雲晚簫冷冷一笑,反將了阿祿一軍,「你若不怕,儘管追來,本將軍先走了!」

「雲晚簫,你以為你逃得了么!」阿祿咆哮一聲,身後卻突然衝出一名小兵報信。

「啟稟元帥,我軍大營遭到偷襲!請速速回援!」

「可惡!中計了!」阿祿不甘心地狠狠跺腳,「回援大營!這裡沒跑掉的唐軍,殺!」

一百輕騎沿著雲晚簫開出的生路一路衝出,安然退出,唯有那些杜棠之帶來的步兵實在是逃不出來,只能在雪夜之中發出一聲聲絕望的死前哀嚎。

「雲將軍,還有……」杜棠之焦急地回頭看向身後的唐軍慘死之狀,瞥見有兩條聲音掠入雪林之中,消失不見,這才鬆了一口氣。

阿玄定帶妹妹逃了,那就好,那就好啊……

雲晚簫馬蹄不敢停留半刻,一百輕騎已馳出好遠,漸漸地再也聽不到那些同袍的凄厲哀嚎。

「為將者,不可不顧袍澤性命,你實在是太莽撞了。」雲晚簫的聲音有些哽咽,漸漸放慢了馬速,「杜公子,你害了他們……」

「我……」杜棠之剛想說什麼,忽然聽見一聲驚弦聲響,「小心!」

雲晚簫下意識地將杜棠之推下了馬,一支箭矢已鑽入了雲晚簫的左肩——雲晚簫發出一聲悶哼,死死咬住牙關,穩住馬兒,當即下令,「這裡有埋伏,快帶杜公子離開,速速回營!」話音一落,雲晚簫忍痛打馬飛馳,沖向了興州城外的唐軍大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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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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