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章 神童賈琰
圍觀士子漸漸散去,賈琰恭敬隨在三儒之後,走進凌煙閣去。
在進閣之前,他眼角的餘光發現一個少年身影。
頭戴束髮嵌寶紫金冠,齊眉勒著二龍搶珠金抹額,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紅箭袖,束著五彩絲攢花結長穗宮絛,外罩石青起花八團倭鍛排穗棉褂,披一件海底青錦繡大氅。
面若中秋之月,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鼻如懸膽。
他身側還跟著一個面容英武的修長青年,手持一柄斑斕寶劍。
賈琰心念一掠而過:看這打扮,賈寶玉?那持劍青年是馮紫英還是柳湘蓮?
……
榮府,日暮。
賈寶玉急吼吼走進榮慶堂,卷進一陣寒風。
他今日出府與柳湘蓮、蔣雨涵幾個相熟的哥兒在凌煙閣左近的杏花樓吃酒作樂,突聞凌煙閣前有個姓賈的少年接了凌煙閣三問,猜測是賈琰。
一時好奇,就去圍觀。
賈琰的那首勸學詩他倒是欣賞得緊。
但後頭賈琰與福建解元馬平辯論經義,他又覺得無趣和厭惡,認為賈琰固為神童也難免俗,終究是個蠅營狗苟的「祿蠹」。
隨後他又聽說神童賈琰的名頭傳遍京師,已在凌煙閣拜三位大儒為師。
賈寶玉雖不通世故,但也隱隱覺得這對於賈府來說是個重大的信息,便回府來報。
但實際此時賈母和榮慶堂上在座的賈政、王夫人以及王熙鳳、釵黛探惜諸女早已知曉此事。
賈寶玉歡騰進來,一眼瞅見面沉似水的賈政,立時嚇了一跳。
趕緊規規矩矩給諸位長輩見禮,也忘了自己的來意,老老實實坐在了林黛玉的邊上。
賈母蒼眉輕蹙:「這小廝才學倒有幾分,但在老身看來,他的心機更深,切不可再小覷了他。
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去凌煙閣搞出這麼大的動靜,又拜了三位大儒為師,非同小可。
政兒,你親自往東府去一趟,警告賈珍,再不可向賈琰下手。」
賈政嘆息:「老太太,賈琰之才曠古罕見,此等人物,將來必成大器。
東府為些許財帛俗物,與之成仇,實乃不智。
我去勸說倒無不可,但就怕珍哥兒不聽,一意孤行。」
賈母冷笑:「他若不聽,就是要逼著老身壯士斷腕,徹底撇清與他東府的關係!」
王熙鳳突然插話道:「老祖宗,那小廝就算有些名頭,拜師進了凌煙閣,又能咋樣?
凌煙閣那三位無官無職,就算是護也護不住他吧?」
王夫人皺眉斥道:「你自不懂!那三位乃當世大儒,士林領袖。
他們雖無權無勢,但他們的門生遍及朝野,豈能輕易招惹?」
王夫人心機深沉,很少當面斥責晚輩,尤其是對王熙鳳。
王熙鳳悻悻垂首不語。
……
而在寧府,賈珍日上三竿方才起身。
昨夜他借著酒意本打算霸王硬上弓、趁熱吃了那碗八寶蓮子羹,結果秦可卿帶著貼身的兩個丫鬟寶珠瑞珠來倒是來了一遭,但就站在門檐下不咸不淡地問候了一聲就揚長而去。
好膽,竟敢忤逆老子!
賈珍惱羞成怒,追出門來攔住秦氏去路。
結果嬌滴滴的秦氏袖口一翻,將一柄鑲滿紅寶石的鋒銳匕首抵在了自家白皙粉嫩的鵝頸之上。
「公公若非要難為可卿,奴便只能一死了之!」
秦可卿的聲音嬌柔酥媚,聽得賈珍心裡如同十萬隻螞蟻在爬癢得實在受不了。
但在皎潔的月色下,那柄明晃晃的匕首鋒芒業已刺破了她的咽喉,滲出一絲殷紅的血跡來。
賈珍雖然陰狠毒辣,行事不擇手段,但對於秦氏卻始終懷有幾分他這輩子僅存無幾的溫柔和耐心。
見秦氏自戕之心堅決,一時慌了神,也有點心痛。
賈珍只得悻悻放秦可卿離去。
眼看煮熟的鴨子又一次飛了,賈珍心中的怨念可想而知。
他掉頭直奔尤氏的院子本想拿她殺殺火氣,結果剛進院撞上借宿寧府的尤二姐起夜,就一把抱住拖進偏房成其好事。
尤二姐半推半就,畢竟這樣的偷歡已非頭次。
而尤氏眼見賈珍與二姐明目張胆在自己眼皮底下苟且,卻也是敢怒不敢言。
賈珍在尤氏姐妹的伺候下洗漱完畢,出了尤氏的院門,一眼就瞅見賈蓉裹著大氅站在門口,寒風中瑟瑟發抖原地來迴轉圈。
頓氣不打一處來:「該死的孽障,跑來此處作甚?」
賈蓉心驚膽戰,面上的畏懼之色愈重。
他慌不迭拱手作揖道:「老爺,西府二老爺正在寧安堂候著……」
賈珍眼一斜:「他來作甚?」
「聽說是為了賈琰的事兒。」
賈珍頓心煩意亂起來,擺擺手,徑自去了寧安堂見賈政。
……
暮色深沉,賈琰裹著大氅,大步流星離開凌煙閣返回位於德盛坊的新住處。
阿昌在家中等得焦躁不安,見賈琰進門,撲上來急道:「少爺,賴二的人已發現咱們住在這邊,白日里那幾個寧府的狗奴才一直都在外頭轉悠……」
賈琰面色不變:「我知道。」
京師雖大,但以寧府的勢力,賈珍尋到賈琰主僕的蹤跡也非難事。
「咋辦呀,少爺……賈珍這惡賊什麼事干不出來?」
「你不用怕,他們不敢硬來。」
阿昌欲言又止。
他心說在這京城,還有賈珍不敢做的事嗎?
賈琰笑笑,隨手拍拍阿昌的肩膀,也不過多解釋,自顧進了書房。
日間在凌煙閣的行動效果之好,其實超乎了他的預期。
尤其最後能拜入三儒門下,得了一塊凌煙閣的腰牌,對於賈琰來說,就相當於一枚護身符。
在天子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政治語境下,不要說寧府,就是皇親國戚,也不會輕易向他下手。
當然,賈琰並未因此沾沾自喜,他很清醒。
當前局勢,他與賈珍已然勢不兩立,難以共存。
賈珍絕不會收手。
目前賈琰要做的是「反客為主」,化被動為主動,將節奏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上。
凌煙閣應答三問只是他展開反擊的第一步。
接下來……
賈琰嘴角挑起一絲冷漠的弧度。
房中紅燭搖曳,將他趺坐沉思的背影投射在雕花窗戶上。
門外的阿昌憂心忡忡,站在寒風呼嘯的天井中凝望半響,這才怏怏回了自個的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