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巋然不動
墀松德贊苦著臉道：「所以，我們吐蕃已經無路可退？」
「是的，吐蕃已經無路可退，只能夠咬緊牙前往前沖，或許還能殺出一條血路。」尚結息點了點頭，隨即又扭頭大喝道，「傳我將令，步軍全面出擊！」
下一刻，吐蕃大軍本陣再次響起激昂的戰鼓聲以及號角聲。
這時候，吐蕃軍的幾個步軍方陣已經緊隨重騎兵推進到了距離吐蕃民軍大約四百步的距離，差不多床弩的射程。
這也是步兵攻擊之前的距離。
套用現在術語就是，這個距離叫攻擊距離。
而吐蕃步軍現在所在的位置叫做出擊陣地。
聽到吐蕃大軍本陣的號角聲及戰鼓聲之後，原本已經停下的幾個步軍方陣便立刻再次踩著整齊的步伐向前推進。
吐蕃軍不僅有著強悍的騎軍，步軍更強悍。
全身披掛鎖子甲或者鐵扎甲，手持唐橫刀、骨朵又或者泥婆羅彎刀的重甲步兵，可說是當世僅次於安西鐵軍的精銳步軍。
「為了吐蕃！為了活佛！為了贊普！」
在整齊劃一的口號聲中，數以萬計的吐蕃步兵踩著整齊劃一的步伐緩緩往前走，走在前排的刀盾兵更是有節奏的以各種鋼刀拍打盾牌。
這種壓迫感其實也很強，但已經不足以嚇倒對面的吐蕃民軍。
對面的吐蕃民軍連重騎兵的衝鋒都頂住了，更別說步軍衝鋒。
伴隨著有節奏的號子聲、腳步聲以及鋼刀拍打盾牌的撞擊聲，吐蕃步軍距離吐蕃民軍的距離也越來越近，很快就抵近到了兩百步以內。
這個距離已經進入吐蕃木單弩的射程之內。
吐蕃步軍跟唐軍一樣裝備了大量的單兵弩，又以木單弩最多，木單弩的射程大約為一百六十步，但是蹶張弩的射程可達到兩百三十步。
擁有豐富戰陣的經驗的吐蕃將領很快就估算出了大概的距離，當即就下達命令，跟著刀盾兵和長矛兵往前走的弓箭手便紛紛停下腳步，隨即又在軍官的號令之下張弓搭箭，將箭頭以四十五度角斜指前方虛空。
「放箭！」伴隨著軍官的口令聲，數萬名吐蕃軍弓弩手便紛紛扣下弩機。
下一刻，數以萬計的輕箭便挾帶著刺耳的低嘯掠空而起，又在空中交織成箭雨，最後向著吐蕃民軍的方陣鋪天蓋地的射下來。
……
看到這一幕，李嗣業、李佐國、岑參、崔河還有陸溫等唐軍將校的心便提起來，陳兵於野的三十多萬吐蕃民軍頂住了吐蕃重騎的衝鋒，卻不知道還能不能頂住吐蕃弓弩手的箭雨侵襲，這無疑是比剛才的重騎衝擊更嚴酷的考驗。
因為重騎衝擊考驗的只是前面數排的民軍。
只要前面幾排民軍扛住了壓力，大軍就不會垮。
但是箭雨侵襲考驗的卻是全部所有三十多萬吐蕃民軍。
只要其中有一小部分吐蕃民軍沒有承受住壓力，轉身潰逃，就會帶崩整個方陣，然後一個方陣的潰敗就會帶崩全部六個方陣，兵敗如山倒。
所以，這是比剛才的重騎衝擊更加嚴酷的考驗。
……
雅拉香波山神的怒吼聲沖霄而起。
「豎盾！豎盾！堅起盾牌！堅起盾牌！」
伴隨著山神的怒吼，包括蘭林在內，十幾萬個吐蕃民軍都將手中的盾牌舉起來，僅管這些盾牌只是簡陋的木盾，有些甚至於還出現了破損，但盾牌終究還是盾牌，頃刻間，十幾萬塊盾牌就在吐蕃民軍的頭頂結成了一道嚴密的盾牆。
「篤篤！篤篤篤篤！」伴隨著利刃穿透木板的悶響，蘭林感覺到左臂微微一沉，隨即一截鋒利的箭頭就穿越木板出現在他面前。
僅僅毫釐之差，箭頭就把他的腦袋射穿。
旺姆愣了一下，隨即咧嘴向蘭林笑了一下。
蘭林也對著兒子笑，心說父子倆運氣不錯。
然而其他的吐蕃民軍就沒有他們這樣的好運。
隨著箭雨落下，吐蕃民軍陣中頃刻響起連續的哀嚎。
沒有攜帶盾牌的甚至舉著盾牌的吐蕃民軍是一片片的中箭倒地。
只是一波箭雨侵襲，便至少有幾千個吐蕃民軍倒在了血泊之中。
蘭林不敢再絲毫的大意，趕緊將手中的盾牌舉得再高些，以免中箭。
「篤篤！篤篤篤篤！」吐蕃軍的箭雨一波接著一波的落下，吐蕃民軍也是一片接著一片倒在血泊中，哀嚎聲、慘叫聲還有咒罵聲瞬間就交織成了一片。
只不過，吐蕃民軍並沒有崩潰，他們終究還是扛下了所有。
當吐蕃步兵的弓弩手射出最後一波箭雨後，吐蕃民軍發現再沒有箭雨落下之後，便紛紛挪開護在頭頂的盾牌，再對著吐蕃軍大聲咆哮。
「萬歲！唐虞子孫萬歲！雅拉香波山神萬歲！」
蘭林還有旺姆父子也揮舞著手中的兵器忘形怒吼。
旺姆更是吼得小臉通紅，嗓子都快吼啞掉，他從未像這一刻般興奮，冥冥之中，似有什麼東西正從他的靈魂中蘇醒。
……
「這些賤奴！罪該萬死！」
看著忘形怒吼的吐蕃民軍，仲巴傑還有尚結息等吐蕃貴族卻是牙齒都快要咬碎，他們真恨不得把對面的奴從撕成碎片。
倒要看你們能囂張到幾時？
等重甲步軍殺到你們跟前，看你們還能如何囂張？
身披鎖子甲又或者鐵扎甲，手持唐橫刀、吐蕃骨朵或者泥婆羅彎刀的重甲步卒，會讓你知道叛亂的賤奴絕沒有好下場。
……
此時在兩軍陣前，雅拉香波山神的怒吼再次響起。
「唐虞的子孫們，雅拉香波山神的英勇的信徒們，為了青稞小麥為了耕地牧場，為了牛羊牲口為了父母妻兒，為了生而平等，去戰鬥吧，殺！」
「殺！」蘭林大吼一聲，提著刀沖向對面的吐蕃步卒。
「殺！」旺姆尖叫一聲，也提著彎刀跟著爸啦沖了上去。
「殺殺殺殺……」更多的吐蕃民軍嗷嗷叫著迎向吐蕃步卒。
這時候從高空之中俯瞰，可以很清楚的看見，六個方陣總計三十多萬吐蕃民軍，經過吐蕃重騎和吐蕃弓弩手的連續攻擊之後，損失了大約有三分之一。
但是剩下的吐蕃民軍仍然還有超過二十萬人，佔據絕對優勢。
二十多萬吐蕃民軍像潮水般前涌，就像烏泱烏泱的蟻群，很快就將衝殺過來的數萬吐蕃步卒淹沒在（汪）洋人海中。
這一場廝殺，持續時間就格外長。
但從場面上，仍然可以清楚趨勢。
將近五萬吐蕃步卒已經陷入重圍，陷入苦戰，人數逐漸變少。
吐蕃民軍的數量雖然減少得更多，也更加快，但是絲毫沒有即將要潰敗的跡象，在吐蕃步軍的猛攻之下，吐蕃民軍巋然不動。
……
「怎麼可能？這不可能！」
尚結息、尚結贊吃驚的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幕。
這些個賤奴，平時見了貴族只敢匍匐在地上搖尾乞憐的賤奴，竟變得如此英勇？他們竟然可以跟最英勇的桂本斗個旗鼓相當？
仲巴傑，墀松德贊還有所有隨軍貴族都傻了。
這樣的奴從，已經不再是他們所熟悉的奴從。
他們熟悉的奴從，是挨了打還要讚美貴族老爺，是被砍了手腳還要獻上自己的妻女乞求主人的原諒，是寒風中蜷縮在羊圈凍死也不敢有半句怨言的賤奴，是臨死也要把最後剩下的那點可憐的財捐獻給寺廟的愚昧信徒……
可現在，這些賤奴卻全都轉了性。
他們變得不再溫順，變得嗜血好戰。
甚至連最英勇的桂本也奈何不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