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一夜】
樓家和段家比隱世家族其他世家中記載的歷史發家還要早。
幾次沒有記錄的書籍焚毀,使得太多歷史沉沒。那些年代即使後世通過蛛絲馬跡尋找到,也不會想象到那曾經是多麼繁盛的一個王朝,而不是考證者所以為的自立為王的野雞政權。
比如封傲所生存的那個時代。
自元老會審查中安全脫身後,封傲和鄭宥廷便受邀來到樓家。午後稍作休息,樓家設宴款待。
這夜宴並不如隱世家族中一直盛傳的奢靡,反而簡單如家宴。且規矩很大,講究食不言,幾位長老陪同貴客用完飯後便各自散去,樓常安親自送封傲師徒和段恆回住處。
路上段恆的抱怨就沒有停過:「樓家就是麻煩事多。說什麼君子輕口腹,連一頓好飯都不讓人吃。前輩,等您和小封先生到了段家,我肯定安排一頓豪華盛宴彌補。」
這話是當著樓常安的面說的,他聽罷也有些無奈。
「前輩,小封先生,款待不周之處還請您見諒。」
他並不覺得樓家的規矩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不過樓家這條規矩保留千年還被嚴格執行的原因,樓常安也羞於開口。
咳,就說段家的劍修平時習武多麼刻苦,但……段家十個人裡頭總有一個胖子。
這就是不注重養生和吃食習慣造成的。
對於樓家子弟來說,保持好身材也是一生貫徹的處世之道。
封傲和鄭宥廷都不是注重口腹之慾的人,聽段恆的牢騷便知道這是樓家的常態並非有意怠慢,便道:「客隨主便,入鄉隨俗。樓首徒不必在意。」
四人都到封傲師徒所住的院落聊到夜深時分,樓常安和段恆才告辭離開。
臨走時,舊話重提,請鄭宥廷明日和他們切磋,後者沒有二話。
熄了燈,封傲脫了外衣,換上一層在夜色中隱蔽的暗色夜行衣。
鄭宥廷:「注意安全。」
今晚是他們到樓家的第一晚,就算樓家有所防備,今天也回事警惕最低的時候。
封傲便要趁此時機,探一探樓家的虛實。
至於他對於樓家的布局還未見過全局不熟悉這一點,對於封傲而言反而不是難事。
樓家的風水格局和建築陳列,手法都與郾城同出一轍。既是有規律可循,便困不住封傲。
這一次夜探要隱蔽,鄭宥廷原本想同去,但封傲拒絕後他就沒再提。這種事情自然是人越少越好,況且,不留一個人在屋子裡,也擔心有什麼突發情況發生。
封傲迎上他微涼而專註的目光,展顏笑起來。將他按在床上,低頭用力親了親他的唇瓣,輕笑道:「好好休息,不要等我。」
鄭宥廷點了點頭,看著他不說話。
封傲忍不住咬了咬他的唇瓣,果然是美人關英雄冢,短短的分別竟讓人有捨不得的衝動。
這廂樓常安從客居退出來,並沒有回去休息,而是到大長老處請安。
大長老同他交代了幾件樓家的事務,而後道:「明日,你便試一試他徒弟的武功路數。要讓他使出真功夫來,明白嗎?」
樓家主對封傲的武功傳承不以為然,但樓家的幾位長老在見識過陳三手中的郾城古圖和封傲所設計的影視城之後,對這件事則十分上心。
樓家和段家建築的修築手法早已經失傳,連兩家中的優秀子弟有鑽研此道的,都無法將其中精髓掌握完整。
影城絕對不會是意外。
尤其是那副郾城古圖。
這才是樓家和段家對陳三的處置隱隱推波助瀾的原因。
他覬覦了不該覬覦的東西,而這份神秘的古墓遺迹,或許與他們的先祖切身相關。
只可惜,賀家和樓家去搜尋賀元圳屍首和古墓的人至今一無所獲。
「弟子明白。」樓常安恭敬道。
「你師伯去安排防衛事宜,你去瞧瞧有什麼幫得上忙的。」正要打發樓常安離開,大長老又頓了頓,繼續道:「看著你師伯點,別讓他做出格的事。」
樓常安對這位師伯的行事作風顯然也非常了解,臉上不由得露出一絲無奈,嚴肅地點頭:「是,長老。」
可惜,樓常安趕到的時候,卻只見師伯的弟子在忙活。
「師弟,樓炎師伯呢?」
面對樓常安的問話,他師弟面露些微尷尬。指了指客居所在的方向,羞愧道:「師父說外界的人鬼主意多,什麼防備都防不住小人之心,所以……他要去親自盯著那兩位。」
樓常安臉色微變。
那位封前輩可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啊。
這樣想著,樓常安連忙追尋師伯而去。
希望,不要鬧出什麼事情來才好。
樓常安趕到封傲師徒所住的客居,只見他的樓炎師伯高坐在客院的屋頂上,他連忙朝對方打了個手勢要他離開,卻見樓炎師伯只看著他,沒有任何動作。
樓常安深知他的固執和刁鑽,無奈,只好飛身輕手輕腳地上了屋頂。
「師伯。」
他幾乎無聲地喊了一聲,在夏夜蟲鳴聲中一絲也聽不真切。
樓炎師伯朝他搖了搖頭,表情竟如同辭了黃連一樣,皺巴巴的。
之前隔了遠了,夜色朦朧,樓常安沒發現樓炎坐姿挺拔,身體十足地僵硬。正要問他出了什麼事,樓常安就聽到客院主屋裡略微突顯的急促的喘氣聲。
怎麼回事?
練功練差了?
樓常安正奇怪,見瓦礫被樓炎師伯搬開一小塊,他便俯身去看個究竟,沒有接收到樓炎師伯焦急而憐憫的阻止目光。
接著微弱的月光,樓常安習武之人的慧眼很容易便看到封傲師徒屋中的情形。屋裡並沒有人,床榻帷幔放下阻攔了人的視野,床上隱約能看到一個坐著的身影。
樓常安奇怪,這是什麼打坐的姿勢?
為什麼是面朝床頭側著身?還要把頭仰那麼高?他都看見脖子緊繃的弧線了。
難道是封前輩獨門的修鍊辦法?想及此,樓常安不由更凝神去看去聽。這練功的辦法肯定十分激烈吧,他想。樓常安已經注意到坐著打坐那人並沒有穿衣服,而且氣息吞吐都有些艱難。
繼而他就看到那坐直的身影或急促或緩慢地上下躍動著,急促時便能看見急促的拍打聲。
喘息的聲音一直未間斷。
「……混賬,閉嘴。」
樓常安聽到一個聲音,猛地覺得渾身一麻。
他只見那身影往前俯身,一隻手按向床頭的方向,似乎是在按住某個人的嘴鼻。喘息的聲音變得單一起來。
樓常安:「……」
他受驚地起身,腳下不自覺地用力踩到一處瓦礫發出輕微的聲響來。
樓常安倒吸一口涼氣,這個聲音能瞞住普通人的耳目,卻不可能瞞過封傲師徒的耳力。他渾身僵硬,但只聽室內傳出的喘息聲越來越急促,隱蔽的啪啪聲越來越響亮,間或隔著幾聲類似於「王八蛋」之類的怒罵聲。
那聲音沙啞,透著樓常安形容不出的蠱惑和性/感。
樓常安尾椎骨一麻,現在可算知道為什麼自己師伯會如此端正地坐著,渾身僵硬了。
他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會撞到這種私密的事情。
樓常安臉上火燒一般,不由惡狠狠地看向他師伯,樓炎臉上的表情比他還要高熱,耳朵脖子都燒起來了,尷尬地躲開視線,不敢看樓常安。
他在子弟面前一慣都是臭石頭一樣嚴謹刻板的人,沒想到,今日竟然陰差陽錯將自己這麼多年的形象毀於一旦。
……他真的不是故意。
樓常安眼角緊繃,打了個眼色催促樓炎師伯和他一起離開。後者搖了搖頭,往下指了指,做了一個不要驚動的神色。
他聽出來這是什麼聲音的時候,就想著要走。但才動,就聽到下面傳來聲音一停,他沒敢再驚動,直到那動作又重新傳出聲音來。
如果能走,他早就走了,何苦在這裡坐了半個時辰,聽別人的牆角。
樓常安臉上的表情都綳壞了。
肢體僵硬的程度比樓炎師伯更厲害。他比他師伯了解封傲和鄭宥廷,鄭宥廷一貫淡漠,自己和師伯有意無意偷窺偷聽的事情如果被撞破他或許不會有什麼舉動,但封傲絕對不會息事寧人。
且不說封前輩會做出什麼事來,但可以預見的是,他們對於樓家的好感和信任都將會就此消失。
萬般無奈之下,樓常安只能認命地陪著他這位坐的端正,企圖用打坐靜心的師伯。
——從他肌肉緊繃的程度就知道,這辦法毫無用處。
又過了約莫半個時辰,下面主卧里激越的聲音才停下來,換成了一道充滿濡濕感的吮吸親吻的聲音。
樓炎也算是有經驗的人,知道這是馬上要完事了,頓時起身招呼師侄走人。
兩個人逃命似得,直到跑出客院還不罷休,一路狂奔。
守衛巡視的子弟都被驚動了,看是二人,紛紛露出疑惑的神情:這是常安師兄犯了什麼過錯嗎?怎麼火燒屁股似得,樓炎師伯怎麼這般氣急敗壞?
他們都知道這位師伯的嚴厲,不由對樓常安的背影投以萬分同情。
直到到了安全的地方——大長老的書房之外。
樓炎尷尬地咳了一聲,企圖解釋兩句挽回自己的形象。樓常安抬手打斷他:「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師伯,今夜我沒從長老書房離開過。」
這般說著,自顧自地走了,丟下樓炎一個人在屋外風中凌亂。
大長老聽到動靜,出外來看,見是樓炎,剛出聲問:「樓炎師侄,你有什麼事情?可是那師徒兩個有異常——師侄?跑什麼?」
看著樓炎狂奔而走的背影,大長老皺著眉頭。
這般難看的姿態成何體統!
看來,是有必要和師侄好好溝通一下,什麼才是真正的君子之風了。
鄭宥廷依然保持這樣的姿勢:雙腿分開,額頭抵在枕頭上,胸膛欺負著發出低喘的聲音。
他的眼睛半睜半閉,眼眸里的視線清冷,絲毫沒有被床幔內閉塞的火熱氣息所感染。一個小時的功夫,他喉嚨乾澀聲音沙啞,身上也是大汗淋漓,髮際沾染熱汗。
直到確認周圍再沒有任何人,他才隨意將被自己吻濕的手背在被褥上擦了擦,把睡衣穿上,神態自若地閉上眼睛。
睡覺。
另一廂,封傲一腳踏入樓家最重之地:樓氏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