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認親】
樓家祠堂供奉的是「封傲」和封子期的畫像以及故土遺迹的畫卷,段家供奉的卻是一本書。
那古籍上的字封傲又怎會不認得?
只是沒想到,竟然是封氏族譜。
封傲接過,略略翻開,打眼就看到古籍第一頁上的人物畫像,上書:
封傲,吾主。
封傲眉峰不動,在古墓看過那封家書之後,再見這些對他的觸動已然沒有從前那般震撼了。他心頭微酸,再往下看,下一頁便是封子期。而後則是一些封傲不識得的人物,到了封氏第十一代子孫時,族譜上的內容則發生了一大變化。
封氏第十一代子孫,封涯。
那下面的畫像,卻有十四人。
之後的都是如此,一個名字之下皆對應著十四個人,直到封氏第二十七代子孫為止。
封傲心知,在封氏第十一代時子孫時,封家一分為二。而這些族譜上的人……封傲抬頭看向幾人:「樓家和段家的長老,每一代都是七人,我說的可對?」
樓大長老應聲道:「先生所說不錯。」
段大長老則出聲道:「先生既然看到你想看到的,現在應該告訴我們你的來意了吧?」
封傲搖了搖頭,將家譜合起,起身將厚重的古籍放回供奉台上,停滯暗淡的黑玉紋路漸漸流轉起來,緩慢地恢復光澤。
「幾位長老知道前因後果,又何必要我多費口舌。」
封傲轉身,看向他們。
長老們眼中還有些驚疑不定,但一雙雙蒼老睿智的眼中漸漸燃燒起一陣異樣的光芒來。
他們剋制住自己的激動,樓大長老嚴肅道:「還請先生不吝相告。」
這個秘密掩藏太久了,一代又一代人傳承下來,最後也只有背負著家族秘密的長老還痴心守候著家族的這段不可能實現的傳說。他們用了一輩子時間等待,原以為會像老一輩一樣,不得已地將這個秘密傳承下去,沒想到竟會遇到一個封傲。
他們心急如焚,卻不能只憑藉著封傲認識封氏古語就認定對方的身份。
眾人目光灼灼地鎖住封傲和鄭宥廷,要他們給出一個切實的說法來。
封傲低眸看著褐金古籍,修長的手指在古籍上慢慢滑動,不知想到什麼微微笑了下,啟唇:
「吾主魂歸,天下歸元。」
他低笑了一聲,忽而有些傷感道:「傻孩子,還是這麼固執。」
他看向眾人,一股無形的威壓從他身上放出,靠站在供奉台前看著慌亂跪下的眾人和瑟瑟發抖發出移動聲響的人俑石像,緩聲道:「你們,想知道什麼呢?」
那滅頂的威壓竟讓樓家和段家的長老都無法承受,樓大長老的聲音哽了哽,臉上的皮肉因為無風而動的氣流催拉得扭曲變形,但他完全感覺不到自己身上的疼痛,抖著聲道:「是您嗎?您是先祖封傲?是嗎?」
鄭宥廷站在封傲身側並沒有被他釋放出的內力所傷,看到這些長老的表情,才察覺到了一個可能性:
他們時代在等候一個人,一個幾乎不可能再次出現的人。
他抿緊嘴唇,封傲在樓家祠堂看到了什麼他沒說他也沒有多問,但從那時候開始,封傲應該已經明白,樓家和段家並沒有捨棄封氏一族。
樓大長老瞪大的眼睛里全然是不敢置信和瘋狂的激動,連連跑出三個問句還要追問。
不是只有他一個人如此,其餘十三位長老臉上的表情和他不遑多讓。
封傲笑了聲,身上的氣勢一收。
幾位被逼得不得不低頭的長老紛紛抬起頭來,盯住淡漠地看著他們的封傲,一時之間竟口不能言,完全激動地不知該從何說起。
段大長老首先鎮定下來,他雙手離地,直起身直視封傲道:」敢問先生,姓甚名誰?「
」姓封,單名傲。「
」敢問先生,可知封傲是誰?「
」魔宮之首,郾城之主。「
」敢問先生,可出示我封氏族徽?「
」可。「
封傲以內力在黑玉石上鐫畫出封子期在古墓上留下的族徽,那是段家和樓家族徽的合體。
長老們睜大眼睛看著那在黑玉上留下暗金色痕迹的族徽,再也按捺不住。
」是真的……「
」是真的!「
他們面面相對,心中竟生出幾分惶恐來,看著封傲不知手足無措。
他們根本沒想過,真的可以等到這一個人。
樓大長老最早有這樣的猜想,此時也最快回過神來,猛地以頭搶地,嘶聲吼道:
」第二十八代子孫,拜見吾主!「
」……拜見吾主。「
」拜見吾主!「
一聲迭著一聲,那聲音漸漸丟開遲疑和滯塞,越來越大聲。
封傲嘆了一口氣,並不管他們,而是看向面對這供奉台神情虔誠的人俑們。
他側頭看了看略微失神且驚愕的鄭宥廷,低聲道:」站在這裡,等我。「
話音未落,他掠影而去,一時間室內只聽見人俑石像挪動的聲響和回聲。幾位長老回頭看,只見代表著封氏前二十七代供奉長老的成噸重的人俑竟被人輕易移動,轉眼功夫被擺成了不一樣的陳列形狀。
只見,供奉台上的暗金色光芒毫無預兆地像流水漫開一般,湧向地面,在地上的黑玉石板上流動,暗金色的紋路一層一層鋪開,不一會兒,整個供奉室的陣法,活了!
長老們大驚。
這個陣法是先祖封子期所設,這麼多代人下來,他們甚至都不曾發現,原來除了供奉太上的鐫刻陣法和石像的陳設陣法之外,地面上還隱藏著這樣複雜的鐫刻陣法。
看向快速移動而留下片片剪影的封傲,長老們心中最後一點不敢置信也消失了。
沒有誤會,他們確實等到了他們的主人。
封傲停手,看向眾人。
他背後是陳列有序表情謙卑的人俑,暗金色的光澤爬上這些人俑的身體,最終,匯聚到了他們仿若人類的眼球之中。
他伸出手,看向鄭宥廷。
」走吧。「
鄭宥廷怔忪,一步一步地跟著封傲離開。
再無須,三拜九叩。
回到議事堂已是正午時分。
長老們卻都想不起午膳,他們坐在封傲下首,心中起伏不定的心緒還遠遠不能平息。
封傲也不管他們,只問道:」子期可留下什麼話?「
段大長老恭敬回話道:「先祖留下遺言,終有一日,吾主將重返人間,著令我封氏後人守候吾主。如有背棄或有違此志必將粉身碎骨,不得往生。」
傳承到這一代,雖然他們心中還有著沉浸在血脈里根深蒂固的執念,但對於先祖返魂大多已經完全不抱希望了。
人生不能復生,更何況是死了千年的人。
他們也只在封家遺訓中聽聞有返魂陣的存在,活死人,肉白骨,但對它的真實存在性私心裡都很難相信。
卻不知道先祖竟真的成功了!
面對兩千多年前復活而來的先祖,饒是段大長老見多識廣有耄耋之智,也是驚怕得口舌乾澀,後背全是冷汗。
下意識地吞咽了聲,段大長老語氣依然不穩道:「先祖遺訓,我封氏後人世代遵守。除了先祖之外,無人知道返魂陣設在何處,主人應當何時才能重返人間,故此只能一代沿襲一代,固守在宗族故土。直至一千五百年前,第十一代子孫入世招惹仇患,引得外界兵馬圍攻封家。封氏族人避入深山,探訪后才知竟是當世的太宗皇帝為求長生不死,從出世子弟口中聽得隻言片語便以為我封家有長生妙法,進而舉兵而攻。」
「那時我封氏族人死傷慘重,便選出十四位長老統領全族,退出重圍。先時為掩人耳目,封氏族人分立兩族,入世做為平民安度百年之後才逐漸撤回故土重建家園。又為保證封氏族人不傳之秘不再外泄,此後除了長老之外其後子孫再不能傳授,對外稱樓姓和段姓。」
說起這段絕密往事,段大長老面色沉重。
封傲點了點頭,之前便猜測到他們不知道古墓的存在,否則過去這麼多年怎麼會讓陳家人捷足先登。
樓大長老見狀,接過話道:「自那之後出了三代,我封氏子孫們便對封氏族史一無所知了,族人歷代隱居在此。後來慢慢有一些家族同樣隱世避居,起先相互並不知曉,直到外族入關傷我漢人,彼此出世挽救同胞,才漸漸知道了彼此的存在。此後我們守望互助,這才有了現在的隱世家族。」
「你們傳承下來的武功秘籍與我看看。」
封傲吩咐道。
在和樓大長老過過招之後,他就明白他們的傳承已經遺失了很多精華。
否則,以這些長老的天資,又怎麼可能在這個年紀堪堪只有他三十歲時的修為?
長老們不敢遲疑,親自將最高的內家心法取來。
段家和樓家的外家功夫雖不相同,但內功心法卻是同出一脈,因此段家長老並便將內功心法呈上。
封傲簡單地看了看,有些啼笑皆非。
封子期的武功學得雜,他親自教過兩年,而後都是跟著魔宮的弟兄們學。他看上誰的武功了或是根骨被哪個看上了,便都跟著學了個七七八八,但畢竟專攻於奇門遁甲一道,武功在魔宮並不出挑,這方面的天賦說起來也一般。
難為他還能將自己修習過的心法總綱記得這麼清楚。
他將心法遞給他們,淡笑一聲:「我在祠堂待一陣,你們各自去忙吧,明日辰時到我房裡。」
幾人雖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但看他帶著鄭宥廷離開也不敢阻攔。
封傲和鄭宥廷隻身回到段家祠堂,室內暗金色的光芒不如之前供奉台上的亮堂,此時卻已經布滿了整個暗室,六面牆上全部布滿了鐫刻陣法的痕迹。
鄭宥廷走進時便感受到熟悉的讓人神清氣爽的感覺。
封傲拉著他在一處陣眼上坐下,並不理會暗室兩旁滿面怒容的人俑,對鄭宥廷道:「我們需要在段家多逗留一段日子,這些天你正好在這裡修鍊。」
鄭宥廷左顧右盼,遲疑道:
「這是……返魂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