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離開京城

鄭晉峰的身體很不爭氣，封傲隔天就發起了高燒。

一身酒氣，高燒不醒，在別人眼裡自然又成了另一番模樣。

鄭老爺子眼看大兒子因為一個女人頹廢到這副田地，恨得都想一手杖結果了這不孝子！可到底是自己親生的，只是恨鐵不成鋼地拍了拍桌子就讓前來彙報的管家下去了。

當晚，鄭晉城又拿回一份文件，叫老爺子看了氣得砸了茶杯。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罵的可不就是大兒子鄭晉峰么！

鄭晉城斟酌著父親的臉色，試探道：「爸，大哥留在京里遲早要惹出大禍的，他不去惹事可別人也不會放過他。您看？」

鄭老爺子接過他重新倒的茶水，聞言看向小兒子。他怎會不知鄭晉城這一手筆的用意？他這是要借著這個由頭將那不爭氣的大哥放逐出京城。

鄭老爺子當下皺了眉頭，也不喝茶了，重重放下茶杯，道：「晉城，那是你大哥。」

鄭晉城眉心一跳，看老爺子頗為不悅的神情，趕忙道：「爸，我絕對沒有趕大哥走的意思。只是，眼下……大局為重啊，爸，我們不能把把柄放到敵人手裡任人拿捏！大哥繼續留在這裡，並不是我想如何，我只是怕事到臨頭的時候我護得住鄭家，卻護不住大哥啊！」

這話真心假意並不重要，他所擔憂的結果並非杞人憂天不是么！

那份文件上說的再清楚不過了，鄭晉峰所在的後勤科，雖說不受重視，可手裡頭過的公款可不在少數。日常買辦都由鄭晉峰這個主任一手操辦的，要被誣陷一個貪污受賄是再容易不過的事。

明面上現在還沒人敢和鄭家對付，可暗地裡這種手段不會少。更別說鄭晉峰真落到對手手裡，被定罪那走的也只會是正當的司法程序，法律是個死東西還不是人操作出來的？如今天這份捏造出來的文件，明眼人看得出是陷害可就是法官認同的正當證據！

鄭晉峰再沒出息，那也是鄭家長子，所謂榮辱與共，他這裡出了事難免牽連鄭家。從政的，最重清白形象，若是長子弄出個什麼事，再被有心人操作一番，那鄭家的名聲決計好不了。

再者說，鄭家支持的那位現在還在台上，可三年後的換屆大選可就開始了，屆時什麼情況沒人敢說。政壇風雲莫測，一著不慎，滿盤皆輸是常有的事。鄭家如何能讓鄭晉峰這個明晃晃的弱點擺在人前，任人攻擊？

鄭晉城眼見父親動搖，又道：「而且我這也是為大哥好，近來發生了那麼多事，大嫂又……我想著不如讓大哥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他再留在這裡，那些心懷叵測的人老在他面前提起傷心事，大哥要振作起來也不知要到什麼時候了。您比我還了解大哥，他什麼脾氣您能不知道嗎？我也是不想看到他為此一蹶不振啊，您看，這表面上看著好好的，一個不留神就讓他喝酒喝到險些酒精中毒了。」

鄭老爺子想到現在還躺在床上燒得不知人事的大兒子，心裡長嘆了一口氣。他抬眼看向小兒子，「你既有了想法，那就說說你的打算吧。」

鄭晉城聽出父親對自己的小心思一清二楚，當下也正了正臉色，佯裝沉思了片刻道：「豐市那邊一位副市長剛被拉下了馬……」

所以，當封傲痊癒后迎接他的就是一紙調令。

豐市，副市長。

封傲勾起了嘴唇，這當真是瞌睡有人送枕頭啊，他還以為靠自己的鑽營要離開京城遠離鄭家的勢力範圍少說要耗上一兩年時間呢。

看著試探他臉色的鄭晉城，封傲壓低聲音道：「這是父親的意思？」

鄭晉城聽出他的不敢置信和失落，心裡很是得意，面上做出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來，「大哥，我也想幫你，可是爸主意已定，你知道爸的個性，就是我也不能改變他的決定。你就在豐市待一段時間，我會看時機和爸說說讓你回來……」

封傲打斷了他。

「什麼時候走。」

鄭晉城呆了下，疑惑地看了眼封傲，他可沒想到自己大哥會這麼容易接受這個決定，已經做好準備對付他的無理取鬧了。鬧上一場才好，讓父親對長子那點父愛也消磨殆盡最好。可現在的情況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大哥，你是答應了？」

封傲似笑非笑地看著手上的調令，低著頭沒讓鄭晉城看到自己眼底的神色，道：「不然，我能怎樣？你都不能讓父親改變主意了，我又能如何？而且……走了也好，有些人，不再見也罷。」

鄭晉城一聽就消除了所有疑慮，這四九城裡誰不知道這沒出息的鄭晉峰也就看中那麼個女人了，眼下頹廢成這樣那是情理中的事。他又找話安慰了封傲一番，滿面春風地離開了。

封傲看著關緊的房門，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著書桌，斂眸看著調令。半晌，才緩緩地揚起嘴角。

三天後，封傲出發去豐市。

同行的，還有發配到他身邊沒幾天的新助理李輝。

這倒讓封傲有些意外，有點見識的人這時候應該拚死都會找關係逃離自己才對，這個人竟還甘願和他離開。看來是背後沒什麼倚仗吧，封傲想。

李輝被他看的有些奇怪，出聲道：「鄭市長，有什麼吩咐嗎？」從他本來就沒叫過幾次的鄭主任到如今的鄭市長，李輝改口得十分自然。

他其實不算傻，只是人太老實罷了。這一次封傲被調任到地方做副市長，其實李輝還是有些興奮的，在他看來這就是機會。

京城裡都說鄭晉峰沒出息，做到那主任就是頭兒了。可以他為數不多的和自己新東家的接觸來說，連他自己都找不出原因的他就是十分看好封傲。

從京中調任到地方，從後勤主任到權力不大的副市長，看著是明升暗貶，可李輝的想法不是這樣。封傲在四九城裡沒了發展空間，到地方上撈點功績回來后那可就不好說了。他不相信鄭家會放棄這麼個厲害的長子，想當然以為封傲這一次下放是去鍍金去的。

封傲要是知道他的想法，肯定一腳就把這個沒眼力見的助手踹開，這種人留在身邊可不是拖自己的後腿么！

李輝等了半晌都不見封傲回答，想了想就自顧地說起自己之前做的準備工作了：「鄭市長，昨天我已經和豐市那邊聯繫過了。他們給您準備了下榻的政府招待所，同時也定了酒店的房子，方便您到時選擇。另外，豐市安排的您的住處，就是之前那位副市長的宿舍，怕您覺得不方便，所以也要等您到了做決定呢……」

封傲聽他從住所講到豐市的領導班子，再到那些領導班子的家庭成員，頗為驚訝地看了眼自己的新助手。此人話雖多了點，看不出來還是個會辦事的。

等李輝絮絮叨叨地講完，伸手拿礦泉水喝的時候，就聽他的新東家張口道：「你叫什麼名字？」

李輝一口水嗆住險些交代在這前往機場的車上！他不敢置信地看著封傲，敢情自己決定賣命的人竟還連自己姓甚名誰都不知道呢！

李輝忽然覺得，自己得好好想想，為這個不靠譜的主兒賣命的決定會不會讓他後悔了。

飛機準點抵達錦都，豐市這樣的二線城市還不夠建造機場的規格，需要在錦都轉車才能到臨界的豐市。

豐市倒是有心，派了人來接這位新任的副市長。

「鄭市長，可算是把您盼來了！」來人不懂矜持，握著還不適應這個世界禮節的封傲的手使勁搖晃沒有放手的意思，讓一旁等著接手的另一接待人心急如焚。李輝見不得冷落人，當即伸手道：「我是鄭市長的助理，李輝，大老遠讓你們來接我們真是太謝謝了。」

那人皮笑肉不笑地和李輝握了個手，「歡迎兩位！我是方書記的秘書，鄧揚。」他說著就收回手，笑著轉向了封傲，道：「這位是韓市長的助理，張大偉。你瞧他，看見貴客樂得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得了。」

封傲也笑，眼神從表情講了一下的張大偉臉上飄過落在這位市委書記秘書的臉上。他這一次順利地將手抽了回來，和鄧揚簡單地握了個手，「幸會，以後還要兩位多多照顧了。」

張大偉很快就忘了不愉快的插曲，笑著道：「您太客氣了。」

幾人出了機場。

體制朝野之分分明，豐市這樣的二線城市，所在省份還位於國土版圖的西南一角，是國家大發展計劃的重點，側面反映出這裡的整體經濟發展得實在不景氣。

錦都和京城相距甚遠，飛機耗時三個小時，他到達這裡也是午後了。馬不停蹄又往豐市出發，一路上那秘書和助理你一言我一語，倒叫車上缺不了熱鬧。

他們的針鋒相對不說封傲，就是李輝都聽出來了。

盡責的助理李輝來之前花大心思打聽過，除了知道豐市一班子有誰，家有幾口人，也大致聽說了市委書記和市長不和的事。這是常有的事，哪個地方的市委和市政沒點摩擦？

可一看這秘書和助理之爭，也能知道他們不對付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了。

車子上了高速，張助理就轉移了之前談論風土人情的話題，道：「鄭市長，您看這路，您從京城來的，走的都是大路，看這路大概不習慣吧？」他話這麼說，可語氣頗為自得。

封傲看了眼路，京城的路如何他是不大了解，可比之從前的他行走的路，這黑亮平坦的公路已是超乎他想象的程度了。

李輝是個怕冷場的人，一見封傲似乎不大想搭理人，當即出聲解圍道：「哪兒的話，老京城的路要是不開上高速，四處都顯得擠得慌，哪裡比得上這裡寬敞！呵呵，這公路看著可新，剛建不久吧？」

張助理本聽他說什麼寬敞的話心裡有點不舒服，可見他十分上道地把話題引到他想要炫耀的一點上，當即也不計較了，笑著道：「可不是么，去年才通的車！原本這路不打咱們豐市走的，可我們市長聽了怎麼會答應？為了這條路啊，我們市長可是操勞得有段日子覺都沒得睡。好歹是有了成果！那句話怎麼說的？要想富先修路啊，我們豐市，有了這路可不是要走向康庄大道上了！」

鄧秘書聽了心裡還能好受？修路這種事，要不是他們市委不斷和上頭周旋，就這群也就會把著錢路子的人能辦成什麼事！

兩人又是一通暗潮洶湧的說法，讓夾在中間的李輝額頭上都冒出了汗，他看了眼一聲不吭閉目養神的封傲，心裡可不後悔自己沒事找事么！

車子下了高速，直接去了下榻的酒店。

客套一番，那兩人請了吃飯，交代了明天市裡給新市長準備隆重的接風宴，就離開了。

封傲負手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玻璃上映著窗外的車水馬龍燈光霓虹，也映著他波瀾不興的臉。

這裡，就是他封傲，在這新世界要起航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