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 翁婿!君子藏器,待時而動!

第450章 翁婿!君子藏器,待時而動!

公孫度、李文靜聯袂而來,韓紹著實有些意外。

畢竟正如他剛剛說的那樣,這新年伊始,從來只有晚輩拜見長輩,哪有長輩親自登門的道理?

匆匆迎二位入座后,韓紹揮手讓一旁伺候的貞娘退下,自己則親自為他們煮茶。

水汽升騰,茶香縈繞。

「唔,好茶——」

香茗尚未入口,李文靜就忍不住讚歎一聲。

韓紹聞言,笑道。

「岳父登門,紹若用劣茶侍奉,豈非不孝?」

這話出口,公孫度冷硬的臉色明顯舒展了幾分。

端起茶盞細品了一口,頓覺神思清明。

若是尋常修士飲用,定能滌盪神魂,不亞於一味寶葯。

「吾婿,有心了。」

公孫度給出了自以為的最大讚許。

說完之後,又狀若無意地道。

「這茶……從神都來?」

韓紹聞言,呵呵一笑,也不隱瞞。

「負責神都那邊的李赫,是個心思靈巧的。」

「隔三差五就送些東西回來,岳父若是喜歡,回頭不妨帶些回去。」

李文靜聞言,眯著眼睛笑道。

「神都路遠,道阻且長,交通不便。」

「這一來一回,又能帶上多少東西?你還是自己留著吧。」

韓紹見這倆岳父一唱一和,試探不斷。

失笑間,索性直言道。

「那是之前,現在沿途交通已經被六扇門打通,倒是方便了許多。」

這話說起來輕巧。

可實際上這幽州往來神都的一萬餘里,中間地方豪族、山門無數,佔地、佔山為禍一方的匪徒更是多如牛毛。

想要打通這萬里路途,又豈是易事?

公孫度眼中閃過一抹訝異與驚嘆。

而李文靜更是對六扇門生出了濃厚的興趣。

畢竟真要說起來,這六扇門可是在他的獬豸衛扶持下才打下的根基。

如今這才不過一年的時間,竟發展到這般地步?

李文靜有些好奇。

「岳父若是感興趣,稍後我讓中行固與岳父聊聊?」

見韓紹如此識趣,李文靜呵呵笑道。

「紹哥兒倒是信任老夫,不怕老夫壞了你的謀划?」

類似六扇門這樣的存在,最大的價值便在於一個『暗』字。

一旦由暗轉明,稍稍動些手腳,便是整條脈絡的土崩瓦解。

無數投入、付出,皆會功虧一簣。

韓紹聞言,渾不在意道。

「岳父何以出此誅心之言?」

「這世上從來只有子坑父,焉有父害子?」

韓紹這話一片赤忱,聽得李文靜這頭盤踞幽州多年不禁一陣怔愣,隨後哈哈大笑。

「不錯,不錯。」

「確實是這個道理。」

「吾婿純孝,倒是為父著相了!」

這邊父慈子孝,李文靜大笑連連。

那邊公孫度卻是頓感不滿。

假父,也算父?

將某家這個真父,置於何地?

鼻音重重冷哼一聲,公孫度斜睨了一眼李文靜,神色不屑。

『什麼稷下七十二賢,瞧瞧這副小兒得志的嘴臉!』

感受到對面目光的李文靜,不以為意。

又是問了韓紹幾個有關於六扇門的問題,才不無感嘆道。

「吾婿天縱奇才,無怪乎能一路青雲,以弱冠之齡,立於這天下之巔。」

在明,一戰蕩平幽州百年大患!

在暗,六扇門有如藤蔓悄然蔓延,甚至早早便在神都落下一子。

這等深耕一域,卻著眼全局的胸襟,或許也只有天縱奇才能夠解釋了。

一旁的公孫度雖然也是這麼覺得,可嘴上卻是硬邦邦道。

「年少登高,更當小心謹慎。」

「天下矚目,縱然風光無限,卻也是眾矢之的!」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汝當常懷敬畏之心,不可孤高自傲!」

公孫度這話爹味十足,甚至帶著幾分訓斥。

可韓紹卻絲毫也不著惱。

見李文靜並沒有反駁公孫度的話,反而附和頷首。

韓紹忽然明白過來這二位今日不顧長輩體面,匆匆上門的目的所在了。

『這是怕是自己被太康帝的大餅砸昏了頭,做出什麼衝動之舉……』

韓紹心中失笑,卻也因此生出一股難得的暖流。

『這世上終究不只有權謀算計與腥風血雨,亦有脈脈溫情存乎於心、存乎於世……』

心中感慨一聲,韓紹起身鄭重一揖。

「兩位岳父且放寬心,紹心中亦有分寸,萬事當量力而行。」

見韓紹不但瞬間明白過來自己倆人的來意,還直白地作出表態。

二人彼此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出幾分欣慰。

公孫度搶先李文靜一步,上前將韓紹扶起,口氣轉柔道。

「非是為父不信任你。」

「只是如今你肩負的,非一人之身家性命。」

說著,公孫度似有所感地嘆息一聲。

「我幽州兒郎流的血夠多了,兵家熬乾的骨血也夠多了。」

「如此多的屍骸、骨血,他姬氏不憐惜、這天下不憐惜,我等當自憐之!」

姬氏刻薄寡恩、天下涼薄冷血。

皆視幽州兒郎、視兵家為器物。

想用之時,笑臉相迎,稍加施恩,便當施捨。

不想用時,便棄之如敝履,橫加打壓、冷落。

當我幽州、當我兵家是什麼?

夜壺嗎?

公孫度這話里的怨氣與戾氣,不加掩飾。

這或許也是幽州武人、乃至兵家一脈不少人的心態體現。

人心,自有一桿稱。

世間好壞,稱量過後,便很難再有反覆。

很顯然,太康帝還是將這世間諸事想得簡單了。

他以為自己只要稍加示好、主動緩和與兵家的關係,兵家便會像曾經那樣接納這份示好,重新聚攏於那竿姬氏的皇道龍旗下,為他衝鋒陷陣、替他蕩平一切。

卻沒想過,這被澆滅、冷卻的熱血與忠心,想要再次熱忱、滾燙,何其艱難!

被公孫度攙扶起身的韓紹,聽聞公孫度這話,不禁有些感慨,並為之暗自警醒。

這世上沒有什麼是理所當然的。

忠誠二字,尤其是。

此刻唯一讓他感覺有些古怪與不理解的,是一旁老神在在、神色平靜的李文靜。

公孫度這個兵家嫡脈,對大雍姬氏心寒齒冷,還好理解。

他這個昔日的聖地七十二賢,如今的稷下棄徒,其目的又是什麼?

老實說,直到現在韓紹也沒能真正看透自己這位半路白撿來的便宜老岳父。

總感覺這位老岳父一如那座『生而有涯,學也無涯』的無崖山。

攏於雲霧,讓人看不真切。

……

公孫度和李文靜來時,已經臨近午時。

顯然是知道韓紹早間忙碌,掐著點來的。

一番話事之後,二人謝絕了韓紹為他們安排的酒宴。

他們還是要點老臉的。

這新年伊始,長輩登晚輩的門,本就有些不妥。

若還大張旗鼓,傳出去豈不讓人笑話?

不過他們也沒有直接離去。

翁婿三人就這麼窩在這書房私室中對飲品茗,倒也有幾分怡然自得之意。

「差點忘了,尚未恭喜吾婿晉位國公之位。」

李文靜一臉懊惱。「真要說起來,倒是老夫這個小小長史在君上面前放肆了。」

韓紹頗為哭笑不得。

「岳父卻是慣會戲弄於我。」

「我今日這點成就,若無兩位岳父的傾力支持,焉能如此順暢?」

這話倒是不假。

公孫度的鎮遼軍盡數交於他手中,就不說了。

若是沒有李文靜背後調動大半個幽州的資源,全力支撐這一戰。

就算韓紹放開了開掛,最後能勝,也頂多搏一個慘勝罷了。

這些韓紹心中都有數。

而李文靜說出這話,也不是為了從韓紹這裡認領這份居於幕后的籌謀之功,只是為了引出後面的話而已。

「為何拒絕那燕國國祚?」

公孫度語氣有些低沉道。

公孫老祖公孫郢有個武夫當國的夢想。

他公孫度未嘗沒有。

在他看來,若是韓紹不拒絕那喂到嘴邊的燕國國祚,名正言順地囊括萬里疆土、廣納臣下。

接下來面對這日漸紛亂的天下局勢,無疑會進退自如上許多。

再說句小家子氣的話。

若韓紹順勢建立宗廟,他家木蘭過門之後,便是一國之後。

而他公孫度也能光明正大地被人稱上一聲——國丈。

如此有名有利,他都動心了。

可偏偏自己這好女婿卻是拒絕了。

這讓他……好生心痛!

見公孫度眉宇間的不善,韓紹有些無奈。

「就算沒有這燕國之名,這燕國之土,亦在我掌控之中。」

「既然如此,又何必貪此虛名?」

道理是這個道理。

甚至就連公孫度先前話里話外,也是告誡韓紹要戒驕戒躁,不要被虛名所累。

可當如此名利擺在面前,又有幾人能夠真正冷靜?

公孫度徐徐吐出一口濁氣,有些不滿地瞪了韓紹一眼。

「還有呢?」

「接下來若太康要你兵出幽州,你待如何?」

這才是公孫度真正顧慮的地方。

若韓紹擔下燕國國君的名頭,尚可用『一國之君』不可擅動的理由,只派麾下將領敷衍過去。

現在沒有這個『國君』名頭遮掩,一旦太康帝下旨,有些事情就無法逃避敷衍了。

韓紹聞言,卻也不得不承認公孫度的擔心不無道理。

只是他卻是無所謂道。

「那便出兵就是。」

聽聞此言,公孫度眉頭一蹙。

「你當真願意替他姬氏賣命?」

韓紹聞言,一臉訝異。

「岳父,紹大雍之忠良也!此陛下親口御言!」

「為陛下盡忠效死,豈非忠良本分?」

忠良!

公孫度眉鋒一挑,剛想呵斥幾句,卻被一旁李文靜的嗤笑聲打斷。

「你這老匹夫笑什麼?」

李文靜搖頭笑道。

「老夫這是替我大雍有此忠良,幸甚至哉!」

說著,抬眼看著一臉正色的韓紹,淡淡道。

「行了,伱這一副忠良模樣,倒顯得我們兩個老東西是亂臣賊子了。」

「說吧,是不是太康承諾了你,等閑不會讓你出兵?」

這話倒是沒有明說。

但韓紹要的只是太康帝現在不讓他出兵就夠了。

呵呵一笑,收起那副大雍忠良的嘴臉,韓紹坦白直言道。

「倒是能拖延上一段時間。」

這個時間,可能是一年、可能是兩年,甚至是更久。

這取決於曾經橫掃天下的神都禁軍,如今還剩幾分戰力。

又或者說這取決於太康帝與丞相上官鼎的博弈,激烈到什麼程度。

此外,還有八州之地的世族高門、黃天教是否真的撕破臉皮……

諸般因素,其中變數太多,實在無法估量。

但韓紹料想,至少也能給自己一年的時間,讓自己看清這其中的局勢變化與走向。

「拖不下去了呢?你當真要率軍南下,替他姬氏抵定天下,中興大雍?」

面對李文靜這句直至核心的問題,韓紹一時沉默。

「我幼時學儒,不成,方從軍。」

「倒是對有句話,始終不忘。」

韓紹說到這裡,按了按腰間的睚眥長刀。

「君子藏器,待時而動。」

這話看似含蓄,可結合他之前在公孫度面前展露過的一些東西。

公孫度還是因此漸漸瞳孔收縮了一瞬。

李文靜看了眼韓紹,忽然對某個詞有了深刻的認知。

大奸似忠。

古人誠不欺也!

不過李文靜卻不以為杵,反倒是那雙半眯的小眼神光熠熠。

「紹哥兒,欲謀國乎?」

話已至此,韓紹也沒什麼好遮掩的了,徹底展露野心道。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紹起於微末浮萍,昔不過草芥小卒!」

「日拱一步,亦能奪帥!」

「今有兵有將,亦有兩位岳父支撐,這天下他雍州姬氏坐得,我幽州韓氏如何坐不得?」

話音落下,公孫度手中香茗灑出。

李文靜小眼徹底綻放光亮,哈哈笑道。

「幽州出龍!」

「吾婿,果為當世異數也!」

世間諸事玄妙異常。

或許當初散播那句『北方當有黑龍出,斬赤龍而代天下』時,誰也沒有想到這則原本是刻意編造出來的讖言,竟應驗在今日!

李文靜笑聲不止,隨後在公孫度驚詫的目光中,向著韓紹躬身一揖。

「稷下棄徒李文靜,兼修儒法,習得一身王霸屠龍之術,卻無有可屠之龍!」

「若君上不棄,文靜願助君上屠此赤龍!」

屠龍!

這就是李文靜的目的所在?

韓紹不知道。

但他算是終於驗證了一點,那就是李文靜窩在幽州這麼多年,或許等的就是今日,等的就是自己!

見李文靜以君臣之禮,向自己稽首作揖,韓紹慌忙起身阻攔。

「岳父如此,豈非折煞於我?」

素來以笑面虎示人的李文靜,難得正色。

「先論君臣,再論翁婿。」

「此為禮。」

禮,是什麼?

是規矩!

而規矩就是法!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講,儒與法,殊途同歸。

或者說,本就同出一源。

而就在李文靜這一揖過後,他身上的氣息驟然涌動。

隨後那一道自從出走稷下便被斬斷的文脈,轟然續上。

這一刻。

儒家至人門下七十二賢之一的李文靜,周遭金色文字書就的錦繡文章,化作道道天鎖。

又有法家神獸獬豸,於虛空俯瞰。

法相森嚴,鑄成法獄!

這一日。

這頭於幽州沉寂數十年的笑面虎,重歸八境天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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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邊軍一小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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