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畢業
國考剛結束的時候,去雲南那邊忙生意的蔡姨讓趙甲第照顧一下小果兒,趙甲第當仁不讓承擔起這項重任,本來小蘿莉陳慶之對這個大半年時間都沒探望自己的白馬很是生氣,可看到白馬鬍子拉碴的模樣,就很大度地既往不咎,只是讓他下廚做頓豐盛晚餐,這叫女宰相肚裡能撐船,廚房裡,小蘿莉微微墊腳跟摸了一下趙甲第的下巴胡茬,問道怎麼都不刮一下,越來越像怪叔叔了啦。正系著圍裙的趙甲第笑道平時每個星期都刮一次,這趟急著見小果兒就沒來得及。小果兒撇了撇嘴一臉不信。餐桌上,趙甲第眼神溫暖給小果兒夾菜,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準確來說應該是蘿莉三日不見就嗖嗖往少女那個方向靠攏了,以小果兒的身高氣質,實在不像個小學還沒畢業的孩子,四五年內達到175是板上釘釘了,一旦啪啦啪啦踩上一雙高跟鞋,真是不給一般男人留活路啊,誰敢往她身邊湊?吃完飯,小果兒很仗義淑女地幫忙清洗碗筷,然後一大一小在客廳看動畫片。
趙甲第有點出神,想當初花了兩個月時間一鼓作氣給工行做出了個口碑不錯的社會責任模型,那次閉關只是差點垮掉身體,精神狀態其實一直不錯,到後期更是越戰越勇,可這次為了應付國考,身體負擔不重,卻更加耗神,感覺就像每天都在拿一把軟刀子自殘,有苦說不出,尤其是這個暑假留校期間,行測和申論同時遇到了瓶頸,整個人異常煩躁,從一開始就拖後腿的短文閱讀和歧義辨析總是不理想,後來許強給了一副靈丹妙藥,整個暑假趙甲第把最基礎的《漢語詞典》翻來倒去看了無數遍,整本詞典直接被翻爛,當時行測雖然處於碰到了天花板的關鍵時刻,但終究每次模擬測試都能拿到遠超平均線的高分,可申論才是真正的攔路猛虎,行測好比當年趙甲第玩暗黑2,有難度,但是一環接一環,目標依然明確,而申論完全就是《上古捲軸》這款遊戲了,你一鑽進去,根本就沒個盡頭,自由度太高了,這讓理科無敵的趙甲第較長一段時間都很迷茫,許強再次適時扮演了救苦救難觀世音娘娘的角色,特意趕到學校給趙甲第面授機宜,亦師亦友的兩個人整天泡在圖書館,一起泡麵一起抽煙一起聊人生,當然,務必會一起探討到愛情動作片女演員,某次兩人在學校湖畔小徑上散步,許強很疑惑地問趙甲第這麼拼幹什麼,以你的行測成績,申論只要不犯大錯,肯定超過錄取線一大截。當時,趙甲第很認真回答說我是沖國考第一去的,拿不到第一,對我來說,再高的分都沒用。許強被震懾住,國考第一?這個難度,可比拿奧林匹克金牌大多了,這差不多類似趙甲第說自己是IMO國家代表隊牛人中最牛的,中學階段拿了物理金牌再拿了數學金牌又tmd一不留神拿了化學金牌,因為國考拿到最高分,一半靠實力,一半還得靠運氣。何況歷年出頂尖高分的,往往出自一些高考大省的文科生,因為相比理科,這類應試天才具備更全面的紮實功底,如果許強沒有記錯,歷年國考行測最高分只是80出頭,到沒到85都難說。所以當時許強直愣愣看著沒有半點開玩笑的趙甲第,沉默許久,笑道那我們只好盡人事求天命了,你首先要做好必須考出160+這種驚世駭俗分數的心理準備,否則完全沒戲,趙甲第,你別怪我潑冷水,這是事實。
趙甲第彎腰撿起一塊石頭朝湖裡打水漂,笑容燦爛,充滿不可理喻的自信,嗓音沙啞喃喃道我可以的。結果,趙甲第咬牙一路衝刺到了11月,一天沒有停歇,他所在小區房間晚上燈光沒有一次是在凌晨2點以前熄滅,以至於某天早上出門買早餐的時候,住在附近的店老闆好奇詢問趙甲第是做什麼的。
「喂,想什麼吶?」小果兒已經托腮幫觀察趙甲第足足五六分鐘。
早已經不去揣測國考最終成績只是難免唏噓的趙甲第回過神,歉意道:「不好意思,走神了。」
「去弈城下棋還是一起看恐怖片,你挑個!」小蘿莉拋出一個選擇。
「不選。」趙甲第躺在沙發上無力道,弈城也好,tom棋聖道場也好,如今都沒了去炸雷一炸一堆的興緻愛好,至於看恐怖片就更算了,哪次看這些東西不是趙甲第一個大老爺們在哆嗦她一個小女娃在那裡津津有味。
「那我給你揉揉肩膀唄?」蘿莉關懷道,伸出兩隻粉嫩如美玉的小手。
趙甲第感動得淚流滿面,大無畏道:「往死里敲就是了。」
「躺好!」小果兒讓趙甲第面朝沙發躺好后一屁股坐在他腰上,趙甲第剛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卻沒料到小蘿莉還真手法嫻熟地揉捏推拿起來,很專業嘛。
中途雙手微酸的小果兒甩了甩胳膊,輕輕問道:「白馬,你喜歡白絲還是黑絲呀?」
趙甲第悚然道:「啥?」
小蘿莉抬起屁股又一屁股狠狠坐下去,哼哼道:「態度端正一點!」
咬牙切齒的趙甲第崩潰道:「都喜歡,行不行?」
小果兒半天沒動靜,趙甲第扭頭看到她在正二八經想問題,笑道:「你離穿絲襪的年紀還早呢,急什麼。」
小蘿莉唉聲嘆氣道:「你們男人不懂我們女人呀,這叫未雨綢繆。」
趙甲第嘴角抽搐了一下,不搭理。
「喂喂喂,白馬,你說我什麼時候能比那個馬尾辮更高更漂亮?」小蘿莉不甘心問道。
「不知道。」趙甲第沒好氣嘟囔,相差十歲,完全沒可比性嘛。
「那我也扎馬尾辮好不好?」小蘿莉退而求其次道。
「好。」趙甲第知道如果說不好今天就別想消停了。
小蘿莉嘿嘿一笑,很快樂地從趙甲第身上跳下去,在客廳學恐怖片里的殭屍蹦蹦跳跳。原先只是想閉目養神的趙甲第竟然不知不覺沉沉睡去。小蘿莉蹦達累了,看到熟睡的趙甲第,沒有出聲地張牙舞爪了一番,以此表達自己的憤慨,最後還是悄悄幫趙甲第脫掉鞋子,關掉電視,再把自己房間的被單拿過來給自己的白馬蓋上,蹲在地上看了半天趙甲第的臉龐,似乎想到一個好主意,躡手躡腳去書房搬來鉛筆畫板,準備素描一幅白馬酣睡圖,半個小時以後,大功告成,哈欠連天的小蘿莉這才回房間睡覺。
寒假前一天,國考成績尚未公布,傍晚趙甲第和馬小跳跑完十圈坐在草坪上看夕陽,馬小跳突然哈哈大笑,趙甲第莫名其妙,馬小跳降低聲音奸詐道:「和鴿子聊天,學來一句經典口頭禪,『好兄弟,我觀你屁股圓滾翹,莫要浪費,給兄弟來一發!』」趙甲第一腳踹遠馬小跳,乾脆直接大字型躺在地上的馬小跳望著頭頂昏黃天空,怔怔出神。趙甲第問道你和張昕還有沒有聯繫?馬小跳平靜道有啊,做不成情侶,還不做普通朋友了啊?她談了個住同一小區的對象后,還給我發了簡訊,我從小草他們那邊聽說那哥們人不錯,*,但人品挺好的,跟你一樣做過支教,學習家世都好,這麼一來,我都沒有不放心的借口。趙甲第跟著躺下去,叼了根煙,現在馬小跳很少抽煙了,只負責買煙。馬小跳輕聲笑道以前吧,覺得沈漢念叨那些人生若只如初見啊不負如來不負卿啊,覺得挺沒意思的,現在回頭想了想,古人還真是把情情愛愛的道理都說光了。趙甲第打趣道是不是堵得慌?馬小跳搖頭道沒呢,那天雙方沒說分手的分手,她說了句話很有道理,大概意思就是玩網游就需要不停補血補藍不停打怪升級,總不可以一輩子躲在新手村,確實,她走得很快,一個接著一個的副本,我偏偏喜歡呆在原地刷怪,哪個團願意收我?趙甲第嗯了一聲,問道真不抽根煙?馬小跳搖頭道不抽,一抽就又沒個底線,我剋制力本來就差。趙甲第陪著馬小跳一起看夕陽,安靜陪著這個n年前就開上小寶馬n年後還是開小寶馬的兄弟。
寒假中,除夕前趙甲第獨自去了一趟四川觀音村,在小山頭上對那個永遠睡在那裡的丁香花女子輕輕說道:「小狐狸,明年清明,我要去給奶奶上墳,對不起。」
假期里,國考成績公布,趙甲第一枝獨秀,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比趙甲第還要提前知道成績的許強迫不及待打來電話祝賀,一向儒雅風趣的男人激動道170分!tmd,說出去都沒人信!
趙甲第跪在和三座緊挨著的墳頭前,默默上香敬酒。
這一年,趙家大宅的年夜飯略顯冷清。
韓道德再次佔據一席位置,就坐在趙甲第身邊。
最後一個學期開學,其實留在學校的人已經不多,大半都參加實習,正在猶豫不決是去北京還是杭州的趙甲第被老校長蔣世根喊到辦公室,老人拿出棋盤,收官時語速緩慢提了一個問題,想不想做他的學生。這大抵可以算是這位上海經濟學巨擘的閉關弟子門生。趙甲第只花了半分鐘思考,就答應下來,兩年時間而已。作為拜師學藝的傳統禮節,趙甲第送給老校長一塊清田黃石雕蹲螭書鎮紙,老校長愛不釋手,沒有拒絕,這位首屈一指的南派經濟學家很早便已經不接手收徒性質的事情,這次對趙甲第這個觀察了整整四年的後生破例,既是出關,也是閉關,所以在圈內引發不小的轟動,中國經濟學圈並不大,拿得出手的也就那麼一撮,可以說少到可憐。尤其陸續得知這個應屆生是國考第一的彪悍角色以及工行10年社會責任模型創建者后,更是讓人百感交集。
11年5月中旬,論文答辯。
沒多久,畢業典禮。
老校長沒有做隆重的畢業致辭,僅是做了個簡短並且破格的發言,幾乎可以算作一場個人表彰。
「我們學校還是那個不怎麼出名的學校,師資一般,就業率一般,藏書量一般,什麼都很平常,還是比不上臨近那些個財大氣粗的復旦啊同濟啊之類的名牌學府,所以我如果要說讓你們這幫在這裡呆了四年可能只有失望的孩子認可『我以學校為榮,學校以你為榮』,沒幾個人當回事,所以我在這裡,不奢望什麼,只希望以後聽到有人罵這所學校的時候,出來說一句我們學校是不咋樣但你們外人一邊涼快去。可能有些學生已經知道,你們當中有人在去年國考拿下了170分,別說你們不信,我都不信,我還專門打電話去上海教委那邊確認,說沒錯,是170分。那邊一個我的學生都好幾年沒跟我拜年了,正月里特意跑來跟我道賀,說自己母校很不錯,聽到這話,我是高興又不高興。其中滋味,就不細說了。我要說的是這個考了170分的學生,名字不去提,其實教學樓那邊很多老師都認識,尤其是跟我辦公室一層那些個官帽沒我大肚子倒是有我兩個大的領導們,肯定記得,因為去年8月9月的時候,這個學生就窩在同一層的小房間,做一個連經濟學者都覺得太複雜看不懂的模型,一做就是兩個月,後來,我們這些閑著沒事的校領導,當然也包括我,就得出一個挺有意思的結論:那穿著很熏人衣服一臉胡茬的年輕孩子如果是空手沖向洗手間,那肯定是上小號,如果說帶上了紙筆,不用猜,是上大號了。你們誰有興趣,可以把工行10年的社會責任模型翻出來研究一下,就是這個學生做的。但哪怕是這樣,我還是不信他能考出170,我要去考,這個分數,除以2,還差不多嘛,所以我很納悶,憑什麼你一個二本大學生考得出來?我就把他喊到辦公室,問他怎麼考出來的,這小子估摸著是在我辦公室蹭吃蹭喝習慣了,隨便說了一句看書做題來應付我,我當然不滿意,說你小子不說出個子丑寅卯,畢業生扣下,結果他想了想,很認真對我說開始衝刺國考的7個月,考完以後把真題集、做過的行測試卷、申論材料這些亂七八糟全當廢紙賣了,討價還價以後一斤賣7毛錢,他賣了140塊9毛錢,收廢紙的給了他141塊整,我問他這些錢能不能請我吃頓飯?這小子笑著說說報名費花去96塊,還剩下45塊。後來我和他找了個附近的大排擋,這頓飯,是我這十幾年來吃得最舒坦的一頓飯,因為我之前總覺得做了三十來年的狗屁校長,還不如最早的二十多年普通教師來得有用,吃完飯的時候,我對這個學生說,你不用以學校為榮,但學校以你為榮。」
全場寂靜。
老校長頓了一下,依然是不急不緩的特色語調:「記得四年前開學典禮上跟耽誤你們看報紙聽歌的時候,有說到憑什麼要你們奮發圖強,答案是憑你們自己。今天,我再嘮叨一句,希望哪一天你們參加這所學校几几年校慶的時候,可以對新校長理直氣壯說一句『學校要以我為榮』。好了,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