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一

石磊半夜時來了一趟，本已經睡著的小糰子立即驚醒了，一眨不眨的瞪著他。石磊被他死氣沉沉的目光看的心頭髮憷，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在好友的示意下離開。

睡前一大一小還隔得遠遠的，等晨曦照進病房時，小糰子已經滾進了少年懷裡，小手緊緊抓住少年的衣襟。

五點半，正是晨練的時候，少年在生物鐘的催促下睜開眼睛，頭微微一動，小糰子便也跟著清醒過來。

昨晚石磊送來了洗漱用品，少年打理好自己，給小糰子擦臉擦手，擠了牙膏示意他自己刷牙。小糰子用疑惑的眼神盯著牙刷，半晌後仰頭，張開嘴，露出一口小白牙。

【他大概是想讓你幫他刷。都已經四歲了，怎麼連基本的生活能力都沒有？】9527查了查育兒網頁，用沉痛的語氣說道，【宿主，我們可能想錯了，他不是受了刺激才封閉自己，而是跟你一樣，患有自閉症。你看他無神的雙眼，機械性的動作，跟你以前一模一樣，癥狀可能比你還嚴重，連基本的自理能力都缺乏。】

韓卓宇內心有些觸動，對上孩子灰濛濛的眼睛就彷彿看見了年幼的自己。他退後兩步，把牙刷和水杯放在床頭柜上，冷冰冰的命令道，「自己刷！」

在孩子絕望的時候來到他身邊，韓卓宇知道自己已經得到了走入孩子心靈的鑰匙。他現在該做的不是放任他縱容他迷失在內心的荒野，而是為他開拓出一條通往外界的道路，強迫他前進，就像9527曾經做的那樣。

小糰子閉上嘴，將頭埋進膝蓋，無聲反抗。

韓卓宇穿好外套，拿上手機朝門口走去，任由嘀嘀嘀的提示音變成凄厲的呼救也毫不回頭。走下樓梯，在拐角處靜立片刻，他又悄無聲息的回去。

【大哥哥不要丟下我……】小糰子面無表情，眼眶卻紅彤彤的。他笨拙的爬下床，鞋子也沒穿就跑出去，與轉回來的少年迎面撞上。

韓卓宇面無表情的盯著他光禿禿的小腳丫，一大一小兩個面癱在走廊里對持，吸引了路人的注意。

「回去！」幾分鐘后，少年吐出兩個字。

小糰子一抖，連忙跑回去，呼哧呼哧爬上病床，眼巴巴的看著他。

韓卓宇接了一盆熱水，板著臉替他擦拭灰撲撲的小腳丫，與此同時，清脆的系統提示音響起，【叮~收到被助者20點感謝值！】

【一大早就收到這麼多感謝值，生活不要太*哦！】9527樂開了花。

擦完腳，韓卓宇將牙刷遞到小糰子手裡，意思不言而喻。小糰子乖乖接過，對準水盆刷牙，末了還咧咧嘴，叫大哥哥看見自己嚴格貫徹了他的命令。

韓卓宇面無表情的點頭，將腿架在窗台上做伸展運動，眼下情況特殊，想要出去慢跑是沒可能了。小糰子全程都盯著他，生怕他會原地消失一樣，直到石磊來送早餐才稍微轉移了視線。

「喲，今天看上去精神了不少！」發現孩子的眼睛閃現出一絲神采，不再是昨晚死氣沉沉的樣子，石磊很高興。

「吃早飯了。」他把包子、饅頭、白粥、鹹菜一樣樣攤在床頭柜上。

韓卓宇走進浴室擦臉，出來后將插著吸管的粥碗送到小糰子嘴邊。小糰子雙手捧住，像小倉鼠一樣慢吞吞的喝起來。就在這時，病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有人隱隱約約說道，「舌軟骨有些移位，只要好好保養沒什麼大問題。體內注射的藥物由於醫院設備簡陋，目前還沒檢測出來，但是沒有發現不良反應……」

說話人是方中縣的縣長，態度誠惶誠恐，顯見陪同的人身份很不一般。

石磊轉頭朝門口看去，小糰子和韓卓宇腮幫子一鼓一鼓的吃早餐，對外界絲毫沒有興趣。

房門被推開了，一名身材高大，穿著軍裝的男人當先走進來。

石磊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卧槽(⊙o⊙)！一麥二星，中將啊！而且看對方的年紀才三十齣頭！這得多大的背景啊？！

來人直勾勾的盯著病床上的小糰子，雖然不明顯，但沉穩的步伐有一瞬間凌亂，然後用審視的眼神極快的掃過兩名少年。這是一個刀鋒般銳利，鋼鐵般堅硬的男人，如鷹的目光極具穿透力，讓人無所遁形。他僅僅是站在那裡就凍結了周圍的空氣，渾身上下充斥著威嚴的，不可違逆的氣場。

石磊刷的一下站直，臉頰漲紅，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韓卓宇睜大了眼睛，然後立即移開目光，低著頭縮著肩膀，不著痕迹的挪到好友身後。這個男人他曾見過，是帝都雷家的二子——雷霆。他剛回國那年雷老爺子做70大壽，雷麗珍不知道為什麼非常熱衷把他往人多的地方帶。來來往往觥籌交錯的人群讓他恐慌至極，想要找個安靜的角落躲避，正打算推開一間房門時，雷霆悄無聲息的出現，用力擒住他的手腕警告道，「書房重地，閑人免入，請立即離開！」

男人刀鋒般的眼神和冰冷的語氣到現在還深深印刻在腦海，令少年慘白了面色。

雷霆是偵察兵出身，立即發覺了少年的反常卻不動聲色，徑直走到床邊，仔細查看兒子情況。

孩子捧著碗縮成一團，頭埋得低低的，恨不能浸到粥里去，細細的脖子上纏繞著一圈紗布，遮住了可怕的勒痕。這是抗拒的姿態，哪怕他是孩子的父親也無法獲得信任，

雷霆眸色微黯，勉力控制住了想要擁抱兒子的衝動。

「爸爸來了，沒事了！」他一字一句開口，卻覺得這樣的保證何其蒼白無力。在兒子最需要保護的時候，他沒能及時出現，那條本就橫隔在父子之間的鴻溝越加寬廣，不知此生還有沒有填補的可能。

他試探性的伸出手，想要摸摸孩子的頭，卻被躲開了，只能無奈的收回。他抿著唇，半天沒有說話，病房裡的其他人也絲毫不敢做聲。

「是你們救了小琛？」平復了心底涌動的情緒，他轉頭看向兩名少年。

「是，是的。」石磊結結巴巴的說道。

「非常感謝！」他略帶沙啞的嗓音聽上去真誠至極。

韓卓宇抬頭瞥了他一眼又飛快移開目光，不安之色一閃而過。

9527憤憤不平的抱怨，【嘴裡說著感謝，本系統卻沒有收到半點感謝值，真是虛偽！這樣的人怎麼會生出小正呢？莫非是傳說中的歹竹出好筍？】

韓卓宇抿唇，假裝自己什麼都沒聽見。

「你認識我？」雷霆雖然用的是疑問句，但銳利的目光中卻透著篤定。少年眼裡的驚恐不安引起了他的警覺。連終身效力雷家的管家和心理醫師都能被毒販買通控制，他此時不敢有絲毫掉以輕心。

少年退後一步，臉色煞白。

雷霆眯眼，威嚴的氣勢陡然加劇，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旁人連嘴都不敢張，唯獨石磊結結巴巴的說道，「報，報告首長，我同學有自閉症，不愛說話。」

自閉症？雷霆心中的懷疑不但沒有消減，反而更加濃重。是打聽到了小琛的情況所以故意用這種姿態出現嗎？以前也曾發生過類似的事。他上前一步，鷹一般的狹長眼眸鎖定少年蒼白的臉龐，不放過一絲一毫表情變化。

「我父親是安國仁。」少年低不可聞的道。

雷霆用詢問的眼神看向副官。

「H市市委書記，雷麗珍的丈夫。」副官盡職盡責的提醒。

雷霆花了一點時間回想，末了點頭道，「原來是賢侄！有時間本人一定親自登門道謝！」安國仁和雷麗珍的兒子，未免太巧了！他暗暗想到。

【登門道謝就算了，你倒是給我一點感謝值啊！】9527氣得跳腳。

韓卓宇低下頭，挪到好友背後，直到連眼角餘光都看不見男人高大的身影這才覺得安心一些。

「小琛，爸爸帶你回家。」男人彎下腰，試圖抱起縮成一團的兒子，卻沒想兒子猛然扔掉粥碗，爬下床跑到少年身邊，兩隻小短手緊緊扒住少年的褲腿，一副打死也不離開的樣子。

雷霆閃身避開四濺的粥水，表情既無奈又心疼。兒子被注射了不明藥物，他必須帶他去最近的H市人民醫院做深入檢查，然後進行相應治療。但兒子如此抗拒自己，比綁架之前更甚，他真的沒有想到。

每靠近一步，抱成一團的兩小就退後一步，逼得他不得不攤開雙手，表示自己無害。

「首長，要不我們跟你一起回去吧。你兒子是韓卓宇救的，他可粘他了，連睡覺都要睜一隻眼睛，生怕韓卓宇不見了。有韓卓宇在，他肯定會乖乖聽話！」石磊從小就崇拜軍人，此刻像個狗腿子一樣為首長排憂解難，不惜把好友都給賣了。

雷霆沉吟片刻，用看似禮貌實則不容人拒絕的口吻說道，「韓卓宇是嗎？能否請你跟我們一起去H市。你也看到了，小琛很需要做一個全面檢查。我想你應該能理解一位父親焦急的心情。」

【滴滴滴……】系統提示音表明男人確實需要幫助。

【咱們跟他回去吧，就當是為了小正。】9527不甘不願的說道。

韓卓宇低頭對上小糰子又黑又大的眼睛，最終微微點頭。

【叮~收到雷霆1點感謝值！】

【同樣是父子，這差距怎麼就那麼大呢？！小正一出手就成百上千的感謝值好不好！】9527忍不住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