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賣身為奴
第2章賣身為奴
清晨,天色微亮。
陳墨早早就被餓醒,他有些慶幸,自己還能醒來。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上次吃飯是什麼時候,更沒多餘的力氣去思考。
叫醒同伴,兩人沒有多言,默默向前趕路。
不知走了多遠,天地仍是荒涼一片,腳下的黃土地上卻有車馬留下的足跡。
見到這些痕迹,陳墨心神不由振奮,這說明向前走一定有人煙,牲口沒被吃掉,說明那裡不缺糧食那裡有活路!
陳墨拼盡全力加快腳步,然而這幅臨近燈枯油盡的身軀,無論他怎麼努力卻也快不了多少。
肉眼可見周圍的災民逐漸多了起來,不再像先前走上一日都見不到一個人。
顯然他們也看到附近的車轍,知道這裡有活路,都在往此處聚攏。
路上不時有些災民倒下,沒有人去多管,都只是低頭趕路。
陳墨找了棵向陽大樹,靠在上面休歇,他不敢坐更不敢躺,生怕一坐下就起不來。
陳墨從懷中掏出一塊黑乎乎的餅子,一分為二遞給同伴一塊。
就連掰開餅子時掉下的餅渣都被他收集在手心,仔細舔個乾淨。
這是他們兩人現在唯一的存糧,吃完若是還不能走到有活路的地方,那他們就和路上倒下的其他災民一個下場。
吃完餅子,陳墨沒敢多做停留,沿著腳下的道路繼續前行。
許是吃了餅子,又或許是看到希望,兩人的腳步明顯快了許多。
等到天上的日頭偏移,城鎮的輪廓緩慢浮現。
陳墨麻木獃滯了許多天的大腦,終於有了些屬於人的情緒。
雖然離鎮子仍有很遠,可他卻好像聞到了食物的香氣。
愈發接近城鎮,鎮內的災民數量反倒並不多,這說明鎮上多半真的有活路。
哪怕是賣身為奴,也比活活餓死要強。
陳墨在自己一層又一層的衣服里翻找,他記得自己有錢。
一次在他扒下死屍的衣服時,曾運氣不錯的找到十七枚大錢,相較於其他身無分文的難民,他情況還算好些。
十七文錢不多不多,可應該能買些食物。
走入鎮內,鎮上居民見到他們二人沒有任何驚訝,看來已見慣了災民。
最初時他們還會救助災民,可隨著災民數量越來越多,他們也只能視若無睹。
畢竟這個世道,誰家的日子都不好過。
「面多少錢一碗。」走到一處露天麵攤前,陳墨詢問道。
「湯麵七文錢一碗,餅子三文錢一個。」雖說陳墨是災民,可老闆沒流露出任何看不起的意思,仍笑著招呼道。
「兩碗湯麵,一個餅。」陳墨笑道。
能吃上飯,他現在的心情很好。
「先給錢。」老闆道,看來之前有不少災民吃過白食。
陳墨取出銅板,老闆頓時熱情許多。
「好嘞,客官您先坐。」
陳墨挑了處距離其他客人較遠的位置落座。
他幾個月以來都在逃荒,自己倒是能適應身上的味道,可別人未必能適應。
陳墨向同伴招手示意,沒吃到東西,他現在還是不想多說話。
「我沒錢。」同伴挪到陳墨身旁,扯著沙啞的嗓子開口。
兩人先前一同結伴而行,更以性命相托。
那是逃難時的無奈之舉。
如今有了生路,先前不得已的同盟自然該解散。
雖說鎮上有活路,可終歸還沒見到。
而食物珍貴,能多吃一口,就代表多一分活下去的機會。
「沒事,先吃再說。」陳墨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兩人現在都已瀕臨崩潰,能來到鎮上全憑意志強撐,再不吃些東西,都撐不到能找到活路的時候。
自己與同伴接下來就算賣身為奴,如果能賣進同一個主家裡,日後必然還會有聯繫。
就算不能,兩人好歹同路許久,相互救過對方性命。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活下去的機會,陳墨不可能看著他死。
「多謝。」同伴露出笑意道謝,這才敢在陳墨對面坐下。
兩碗熱湯麵,很快端了上來。
面是最簡單的白煮麵,除了鹽之外沒有任何調料。
陳墨無法形容它的味道,於他而言,這是這個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
一碗熱乎乎的湯麵下肚,陳墨終於感覺自己像個活人。
又向老闆討了碗麵湯,拿過剛烙好的餅子,陳墨掰了一塊分給同伴,他卻不願意要。
陳墨也沒和他客氣,就著麵湯吃了半塊餅,剩下半塊則隨身藏好。
「老哥,這鎮上哪有活路沒,給口飯就成。」陳墨把面碗遞還給老闆,笑呵呵問道。
「鎮東邊,有北和縣內的幾家大戶收奴僕,你還能去試試。往東走六十里到青木集,朝廷在那徵兵,實在不行也能去。」老闆略作思忖,開口道。
陳墨他們來的太晚,但凡好一些的活路和生計,早就被先來的災民搶完。
只剩下賣身為奴和投軍入伍,這兩條實在逼不得已才會去選的路。
「多謝老哥了!」陳墨認真道謝。
大乾將治下百姓,按所從事的行業身份劃分出無數戶籍,最貴者莫乎於士。
而為奴則是最為低賤的戶籍,至於軍戶,雖說戶籍上不是最賤。
可所遭受的待遇,恐怕比奴僕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光一分餉銀拿不到,還得替長官耕地,忍受老兵打罵,真打起仗來還會被當炮灰。
大乾俗語,寧做奴僕,不為兵丁。
做他人奴僕,起碼不會被強征上戰場。
何況投軍還得再走六十里,自己未必能活著走到地方。
「鎮東頭有大戶收奴僕,咱們去看看吧。」陳墨低聲向同伴開口,壓根沒提投軍的事。
「好。」同伴苦笑,吃了食物,總算是有了些活人氣息。
但凡有的選,沒人願意做他人奴僕。可他們沒得選,為奴為婢又如何,好歹能活下去。
兩人挪著步子,慢慢走到鎮東。
這裡有人搭了幾間茅草窩棚,有十幾名難民蹲坐在裡面休息。
「你們是來賣身的?」一個身材矮胖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用審視貨物的目光打量二人。
「是。」陳墨沉聲開口,想盡量使自己的聲音顯得洪亮些。
「男的女的?」矮胖男子冷聲詢問。
能逃到這的災民,無論男女都是蓬頭垢面,身材枯瘦,嗓音微弱沙啞。
別說不仔細瞧,就是仔細瞧也分辨不出來。
「男。」陳墨吐出一個字。
「男的不要。」矮胖男子略帶嫌棄的擺了擺手。
同伴見狀忙走上前一步輕聲呼喊「我是女的。」
「孫婆子,來驗貨!」矮胖男子聞言向窩棚旁的一架馬車吆喝道。
馬車內跳出一個身穿灰花布袍,皮膚黝黑,身材瘦高的中年婆子。
「哪個是女人?」孫婆子風風火火走到兩人身前,扯著有些尖細的嗓子問道。
「我。」同伴緩緩向前挪步。
孫婆子上下打量她一番,眼神略帶嫌棄,伸出手在她身上仔細摸了摸,這才點頭道,「成,跟我走吧。」
看著身旁的同伴,陳墨不知道說些什麼,他想開口恭喜對方,卻不知該如何說。
什麼世道啊!賣身為奴都成了件好事!
「我不是自賣,我是他賣!」同伴有氣無力的開口。
「你賣她?」孫婆子撇陳墨一眼。
陳墨沉默,穿越到這方世界這麼久,別的東西他未必不清楚,可自賣與旁賣之間的差距,他一清二楚。
自賣就是自己賣自己,沒機會贖身,一輩子都是他人奴僕,就算有子女後代也是奴僕的命。
他賣與自賣沒有太大差距,只有一點,能被贖身,還有機會脫奴籍。
他之所以知道這些,是因為他賣過自己。
穿越之初,為了活命,他跟著幾個災民把自己賣給了一戶地主。
後來災民越來越多,地主被搶的一乾二淨,他才開始繼續逃難。
「伱跟我來。」同伴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陳墨見狀緊隨其後。
挪動到不遠處的一棵枯樹前,同伴這才停住腳步。
「我不想自賣為奴,你賣我,錢給你怎麼樣。」同伴低聲道。
陳墨沒著急說話,他與對方雖是生死之交,可那是迫於無奈之舉。
他可不認為,對方會無緣無故把賣身錢給自己。
人只要活著就會用錢,哪怕賣身為奴也一樣,有錢在身,總比什麼都沒有要好。
「可你拿了銀子得答應我件事,以後你得想辦法贖我。」她不想一輩子都做別人的奴僕。
實際上如果有的選,沒人願意屈身為奴。
她知道自己就算把銀子都給陳墨,他未來恐怕也很難給自己贖身。
不是她不信陳墨,是因為她知道,災民活下去都難,何況還要積攢足夠的銀錢給自己贖身。
可她仍願這樣做,有個念想,總比什麼都沒有好。
她說完,就不再多言,只是靜靜看著陳墨。
哪怕陳墨不答應此事,她回頭還是決定分些銀錢給他,對方願意請她吃飯,讓自己活下去,她也會幫一把對方。
「好,我答應你,只要我以後不死,一定想辦法幫你贖身!」陳墨思量許久,開口承諾道。
他很少做出承諾,但只要有,就一定會儘力去完成。
見陳墨答應,同伴竭力扯出一個不算好看的笑容。
對方想了這麼久,這說明對方真的仔細考慮過這個問題,而不是為了銀錢,毫不思索的答應下來。
贖身,或許不再是虛無縹緲的希望。
「我叫趙瑜,你呢?」同伴道。
「陳墨。」
兩人認識良久,直到此刻才互通了姓名。
二人又小聲做了番商討,這才又去找孫婆子賣身。
未多時,陳墨拿到一份賣身文書,孫婆子做中人,他以趙瑜丈夫的身份將趙瑜賣給北和縣劉家為奴,得銀五錢。
這是兩人先前就商量好的事情,他若和趙瑜沒有半分瓜葛,也賣不了她。
「拿好。」孫婆子數出五百文錢甩給陳墨。
他接過錢,一枚又一枚地數了數。
一個大活人,災年就只能賣五錢銀子。
「放心吧,少不了你一文。」孫婆子笑意盈盈,旁賣可比自賣給的銀子低了不少,她能從中揩不少油。
至於贖身?
陳墨不贖她就賺,贖身她賺的更多!
「這文書收好,你要真能湊齊二十兩贖身銀,就去北和縣東市找我。」孫婆子說完,拽著趙瑜就要離開。
「麻煩您等會,讓我們倆再說會話。」陳墨陪笑請求道。
「成吧,不過我就在一邊看著,你們倆別想跑。」孫婆子倒還算好說話。
雖說不擔心兩個快要走不動路的災民能跑過自己,可仍習慣威脅道。
「這錢你拿些。」陳墨把五串錢分出三串塞給趙瑜,他賣過身,知道哪怕是賣身,也最好有些錢在身上。
「我用不了這麼多,你多拿些。」趙瑜只取了一串錢。
她雖說賣身為奴,可接下來起碼不會被餓死,沒錢最多苦些。
可陳墨要是沒錢,真的可能會被餓死。
「成。」陳墨沒再繼續推辭,將剩下的錢分成三份貼身藏好。
「這個我用不到了,你拿著吧。」趙瑜取過隨身攜帶的水囊遞給陳墨,這是她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
「好。」陳墨沒有拒絕。
接過水囊,兩人相顧無言。
「走吧。」趙瑜咧起嘴沖他一笑,慢悠悠轉身向孫婆子走去。
陳墨也擠出一個笑容,
無論是活下去,還是想辦法為趙瑜贖身,他現在都只剩下一條路。
投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