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小暴君的覺醒,不易察覺
第20章小暴君的覺醒,不易察覺
「沒想到夜王殿下,竟喜歡這些素色的衣裳,方才好幾套西域進貢的雪貂,原本是我和心蘭想要送給殿下的,幸虧提前遇到了二姐,不然恐怕會讓殿下不悅。」覃霄賢和覃雨望並排走著,長長的宮巷,一眼望過去,張燈結綵,很是熱鬧。
覃雨望杏眼朝前方看了看,微微一皺眉頭,抬手在心口前揉了揉,心口處像擔著一根木棍一般,悶悶地,堵堵地,「不知為何,今日總是覺得心悸呢。」
江心蘭看了看寒冷的天色,漫天飛舞的小雪紛紛揚揚,「這幾日天氣雖然轉暖,二姐也確實是大傷初愈,還是要好好地保重身體才是。」
覃雨望有些遲疑,腦海里驀然出現了夜念斯的臉,她猶豫著點點頭,「或許吧。」
覃霄賢和江心蘭在御政司院門前與覃雨望作別,「二姐,我們還有些政務要交接,子時之前必會到家。」
覃雨望點頭,「好,那我和你姐夫,在家裡等你們……」
外面突然傳過來一陣鬨笑聲,覃雨望微微皺眉,順著那聲音走了幾步,杏眼遙遙地望向遠處,只見辰傅和閔梳不知因為什麼事情,那般地心悅。
而篆秋跟在他們身後,身上穿著單薄的洗水衣,垂頭喪氣地,像是被人討要了他什麼心愛之物一般。
覃霄賢見和她說話沒什麼反應,也走上前看著那裡,「想必是三殿下,又被八殿下和十二殿下欺侮了。」
覃雨望眸中恨意凜然,她沒忘記他們這些人是如何欺負夜念斯的,差點連她自己的命都搭在他們身上。
他們安然到家后,宮裡便派人來接三位皇子,還拿著皇上的手諭,覃羽自然不會這麼善罷甘休,於是將此事一舉上薦到官淑良那裡,良妃應當是懲戒了一番,可到底是她自己的兒子,手底下有沒有水分,還不是顯而易見的事情。
覃雨望看向霄賢腰上別著的劍,伸出手去,眼神兇狠,「給我。」
霄賢握住劍,星眸中微微顫動,「二姐要教訓誰,我陪你去,在宮裡,官宦之女無劍權。」
覃雨望才不管那麼多,這個恨,不報她可睡不著覺。
就算不是為了夜念斯,她自己可是差一點就喂狼了!這幾個目光短淺、紙上談兵的貴公子,她今日高低得讓他們知道,什麼叫刁民。
她覃雨望,為了她男人,那就是大虞第一刁民!
且說辰傅三人正因為方才的一番出氣,此刻好生地痛快,他們自小也不是沒見過那冷宮嫡子被人針對,可是次次,不管是挖肉、往傷疤里撒鹽,還是親手喂他吃各種難以下咽的東西……
他們都從未見過他那種表情,更不要說流淚了。
閔梳的心裡實際也有些淺淺的疑惑,他不明白,為何那刺骨的傷痛,似乎都不能讓夜念斯高傲的頭顱低垂半份,他那骨子裡不知從何而來的傲氣,真是讓人生厭。
可今日只不過是在他母親的忌日上,讓他穿艷食葷,肉身之痛應當遠遠不及從前之萬一,那可是睡過蛇洞,逃過狼腹的男人吶。
不過無所謂。管他因為什麼痛苦。只要他不舒服,閔梳就舒服,兄弟們就舒服,這宮裡的日子,飄紅樓的妹子,就一個比一個舒服。
「站住,」覃雨望攔在他們身前,纖細的手腕,躺著一把銀光凜凜的劍,她杏眼在三人的臉上一一看了過去,「三位挺有雅興,看來良妃娘娘這處罰,也太輕了些!」
閔梳和辰傅對視了一眼,辰傅還是頗有禮貌地,「嫂嫂,你看咱們這麼多年都不怎麼見面,這最近的兩次,還都弄出這些誤會來,說千道萬,那也不是我們的錯,那夜王是自己願意上山的呀!他自己腳程慢,讓我們兄弟們給他背鍋,我們都認了,您還要我們如何?」
閔梳斜著眼睛看覃雨望,他一直都不是瞧得上覃府,尤其是表妹官嫦懿嫁過去以後,他對這一家子人,那是一個好臉色都不願意裝出來,「二小姐,從前我們幾個叫您一聲嫂嫂,那是看在蕭世子的面子上,現如今呢,你成了弟媳,那你這分寸上面,也該有個掌握,認清你夫君的排行和地位。」
從前他或許還因蕭宴的緣故,對覃雨望有些忌諱,可是這次這出事情,聽說蕭宴壓根都沒派人到須臾山去找,說明人家根本不在乎呀,那他以後也不會受這窩囊氣了。
覃雨望稍稍邁開腿,向前走了幾步,杏眼狠狠地瞪著他,「八皇子,你這個排行,真是好,你看那烏龜王八,它不叫王七,也不叫王九,就叫王八。這說明什麼呢,你這個位置,就是一個字,賤!」
夜閔梳何曾受過這種氣?他擼起袖子,氣地咬牙切齒,若不是腰上有傷,加上辰傅在一旁攔著,他必然要急眼了,「覃雨望!你還真和你那個狗相公有的一拼,果然一個被窩睡不出兩種人!」
「是啊,你也知道這個道理啊?」覃雨望故作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想這宮裡上上下下,任何一位女性,動物里雌性,八皇子是不是看了都會思春吶?那你的被窩裡都睡的是什麼人呢?怎麼把你這渾身上下腦子也睡沒了腰也睡軟了?!」
「你!你……」從前他們可沒發現覃雨望是個這麼刁蠻的人啊,她終歸是霸道一些,可是從來沒說過這麼難聽的話,每次蕭宴在的時候,那更是小家碧玉的樣子,果然人不可貌相,尤其是女人。
辰傅舒著閔梳的後背,勸戰道,「好了好了,別吵了,反正大家都各自平安,也沒什麼大事兒,嫂嫂,我給您認錯,認錯!」
「什麼嫂嫂?叫二小姐!」覃雨望氣呼呼地說,手裡的劍晃了兩下子,她玉手輕輕一拋,隔著十多米,准准插入了遠處站立的覃霄賢腰旁劍鞘中。
覃霄賢深吸一口氣,緩過神后,低頭在江心蘭耳邊說道,「嚇死我了,這比戰場還嚇人。二姐這準頭什麼時候這麼溜了?」
江心蘭笑著看他,「你不覺得姐姐很像奶奶嘛!以後可得跟著姐姐好好學,咱們軍中之人,還確實不能太軟弱,任憑別人欺負可還行!」
覃霄賢點點頭,看著江心蘭的眼神滿是寵溺,「確實,確實。」
辰傅是真的服了,偏偏閔梳又是個轉腦子,覺得人人都得順著他,「好好好,二小姐,我們鄭重向您和十四弟道歉,以後再也不會出這種事情了,除非這夜王殿下,他又突發奇想,想和我們一起出去玩,那我也堅決拒絕,對吧三哥!」辰傅抬起一腳踢了下身後木頭墩子一樣的篆秋。
「對,對!」篆秋根本沒聽到他說了什麼,就是一個勁兒地點頭。
三人從覃雨望身邊走過,篆秋經過她的時候,故意摔了一下,快要跌倒時抓住了她的手腕。
覃雨望愣了下,杏眼中閃過一道疑惑。
「對不起對不起,二小姐,我沒看到你,」篆秋憨憨地笑著,急忙快步去前面追趕前面二人了。
覃雨望背過身來,方才他碰到她手腕的時候,她幾乎想要打人了,可是,不由得她信不信,儘管她從心底里,都覺得不太真實的是,那個一直瘋瘋癲癲的三皇子,剛才在摔倒的時候,在她的手裡塞了一個紙團。
覃雨望張開掌心,是一個褐色的紙團,她略有些懷疑地展開,抱有一絲小孩年紀玩把戲、開玩笑的可能,去看那裡面的文字。
寥寥幾行,是一個菜譜。
從上至下,從右至左,依次為——
「初山飯糰,西檸蒸軟雞,椰汁紅豆糕。」
「蘭鴨子,安吉燒鵝,圓魚煲。」
「十味魚翅,四喜丸子,季橋豬頭肉。」
「三文魚,鵝肝飯,鱈魚雜蔬煲。」
覃雨望讀了一通后,無奈搖搖頭,她早知道是沒什麼用的東西,將那紙張在手中再次揉成一個團,準備扔掉。
可是突然,她覺察出一絲不對勁來,她再次打開那個字條,字條上的字,好像是用牆灰什麼的寫上去的,不像是早有準備,而像是突發之事。
她又仔細地看了一遍菜單,發現篆秋塞給她的菜譜很有問題,像是前幾種,宮裡倒還是蠻常見的,可是這個季橋豬頭肉和鱈魚雜蔬煲,覃雨望都是從未吃過的。
那篆秋為何寫這個給她?難道裡面會有別的意思,弦外之音?可是以篆秋的智商,讓他寫個菜譜都寫出弦外之音來是不是有點為難他?
她第三遍,又將這字條讀了讀,把每一個菜的第一個字都連在了一起,她只讀了一遍,頓時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心臟撲通撲通地跳起來,飛速趕往冷宮。
她的腳步跑地很快,眉間匆匆急迫,一路上遇到滑一些的地方,她好幾次不慎差點摔倒。
遠遠的,就在重生以後,因為蕭沁——蕭貴妃突然宣覃羽入宮護駕而讓覃雨望有了第一次可以入宮的機會,他們因為懷疑有他所以舉家入宮,在那個白天,就在這個宮牆下面,她第一次見到了這一世的他,遠遠地看著自己買通的人如何折磨他。
現在,她就站在這裡,雪沒有那天大,冷宮沒有那天熱鬧,甚至這不遠不近的距離,也沒有別人,就只有他和她。
周圍的景象同那日一般地凄涼。道道殘垣斷壁,血澆在潔白的雪地上,像是漫山雪景中盛開的紅梅,孤傲卻註定於極寒中璀璨。
夜念斯靠坐在石桌邊上,一條腿屈著,面無表情。他身上裹著一件紅色的喜服,手邊是十幾塊帶著血的肉,還有一些肉碎,滿院子飄著紙錢銅幣,他靜靜地坐著,眼神中空洞,淡漠。
覃雨望急忙看了一眼自己手中拿著的橙紅色的衣裳,左右找了個洞,扒開雪,將那衣服三兩下就埋了進去,重重踩了兩腳。
若是知道今日是蘭氏忌日,她必然不會選一件橙紅色的衣裳,縱然眾所周知,蘭氏是因謀逆而滿門抄斬、被滅九族。可那是他的家人啊。
她想進去把他接出來,走了幾步路,卻停下步子,她不知道,她該怎麼接出來呢。
覃雨望的兩隻大眼睛,微微地紅了。她默默地看著夜念斯,早晨給他那件衣服時,他應該心裡很痛、很恨吧,還說他喜歡。
覃雨望真是後悔地腳指頭抓地,她真是笨死了,那時候看到他買那些東西,就應該想到了。
篆秋的詩,提醒了她,「除夕夜,蘭案冤,十四祭,三惡削。」
至於篆秋為什麼裝傻充愣,她現在無暇顧及那麼多了,她深吸一口氣,走上前,著急地跑了起來,出現在夜念斯視野中。
「殿下,我來晚了。」覃雨望單膝跪下身,雙手扶著他的肩膀。
夜念斯的黑眸,並沒有像往常那樣揚起,那余光中隱藏的不屑、孤傲不知為何統統消失不見,他就像一隻木偶一樣坐在那裡,一直坐著,好像聽不見什麼話。
清冷的面色,被血染紅的唇,因為強行乾嘔了幾百次,此刻胃裡、喉嚨的血不停地從口中流出來。
覃雨望唇角微微抽搐著,眼中的不忍藏不住,她輕輕湊近他,小心翼翼地抱住他,聲音很小很小,「殿下,沒事了,我帶你回家好不好?」
夜念斯冰冷的眸子微微抬起,黑眸遙遙地望著遠方,他抬手推開覃雨望,在她稍有些驚訝的目光中,自己扶著石桌站起身來。
覃雨望上手要去扶他,夜念斯躲開了她的手,兩隻凍得通紅的小手在冷風中握了個空,覃雨望愣了下,收了回來。
往前走了幾步,夜念斯脫掉身上的大紅袍子,抬手擦去唇角血跡,覃雨望跟上他,兩人就這麼默默地從宮裡往外走。
長長的一條宮巷,紅磚綠瓦,覃雨望從沒覺得這條路這麼漫長。
「對了殿下,方才我碰到了從南關回來的三弟和弟媳,晚上的時候,就能在家裡見到了。」覃雨望偷偷看著他的表情。
夜念斯神色冷肅,早前幾刻偶爾會有的那種溫和的眼神,此刻再也無法在他狹長冷漠的眸子中看到,他不冷不熱地回了句,「三少爺卓戰之雄,無敵之姿,二小姐有福了。」
覃雨望還想說點什麼,但是被他的回答給堵住了嘴,他好像現在對她也變得很陌生了。
她真是掐死夜閔梳、夜辰傅的心都有了。
好不容易才將他稍微地暖化了一點點,可現在倒好,又是功虧一簣。她不知道夜念斯此刻的腦海中在想什麼,完全猜不到了。
坐上轎子,夜念斯靠著轎窗,冷冷問道,「二小姐送給我的衣服,還在府上么。」
覃雨望急忙說,「我,我給扔掉了,那種材料不是很暖和,等我過幾天,再重新給殿下做一件。」
夜念斯垂下眸子,心中頓然有些失落,但通此刻貫穿心底的淡漠,讓他對一切痛苦都有了抵抗力,果然,他所珍視、愛護的東西,在別人眼中,從來都是可以隨意踐踏、拋棄之玩物。
只有他一人在原諒諸多過往,原諒那些不靠殺戮就改變不了的結果,可周圍人,所有人,愛他的,不愛他的,生活沒有半點改變。
他淡然地看著窗外,嗓音清寒,「不必了。多謝二小姐。」
除夕,來了。
以偌大的京城為中心,整個大虞朝,在一晚上的時間中,紅色的燈火璀璨亦然,這片經歷了三百年和平和統一的地域,以歌頌皇上的恩德為畢生之要,雜糧五穀、來年豐登,百姓們無比期盼許下一個個新年願望,希望來年一定要風調雨順,家人安康。
正陽街上,武侯府門口,長達三公里處有甲胄侍衛攔截,今日格外特別,這些冰冷、壯碩而驍勇的漢子腰間,都掛著一條紅色的飄帶,他們結成兩道人牆,將武侯府門前的長街空了出來。
武侯府中出來幾十家奴,在門前每隔六步就擺上禮花,還有各種小炮。遠近的百姓都紛紛攜家帶口,等待著武侯府每年一次的煙花盛宴。
覃雨望在飯桌前坐下,膳房的人一道菜一道菜地端上來,她借口今日身體不舒服,不和老夫人他們一起用膳。
菜差不多上了一半之時,夜念斯從藏書閣樓下走上來,進門來時看到覃雨望也在,他黑眸中微微一閃,透著星星點點點的疑色。
他在餐桌邊上坐下,「二小姐怎麼不去前廳。」
「我陪你呀,今日可是我們夫妻第一次吃的年夜飯,」覃雨望說著,眉眼微微彎起,抬手給他盛了一碗紫菜蛋花湯。
夜念斯黑眸看著那滾滾熱氣,抬起兩隻手,輕輕放在左右,溫暖沿著他的手指滲入他的身體,可他再也沒有從前那種一暖入身之感覺了。
柳葉隨後端上了最後一道菜,放在桌上時,覃雨望聞見一股葷香的味道,她一看,居然是一盤紅燒肉。
她一驚,想必應該是奶奶讓送過來的,卻不好在夜念斯面前直接說什麼,急忙把那肉端過來放在自己面前,笑了笑,「我……我今天突然特別想吃肥肉。」
柳葉愣了愣,她的印象里,覃雨望是從來不吃肥肉的,這紅燒肉她也不喜歡,這盤子菜是老夫人讓送過來,說是給夜王補補身子。
故而她也知道今日是什麼日子,可老夫人房中的丫鬟都給覃雨望送到了門口來,她卻又是不能自己處理的,只盼夜念斯必然是個心思沉穩,不會因為這細節而難受之人吧。
她退了出去。
覃雨望垂眸看著那油花花的肉,有點膈應地搓著腿,杏眼中那滿滿的嫌棄,但是她還是拿起筷子,夾起一塊,塞在口中。
她面色痛苦地嚼了幾下,然後急忙扒了兩口米飯。
夜念斯黑眸冷冷地看著她,滿桌子上的飯菜,清水煮蘿蔔、萵苣蒸雞蛋、百草燉青蒿、佛山冷盤、紅芥菜炒荸薺,還有一個茭瓜拌飯,一個紫菜蛋花湯。
滿桌子的素菜,確實讓人難以想象,這會是堂堂覃武侯府中二小姐喜歡的除夕年夜飯。他端起碗,一口一口,慢慢地吃了進去。
偶爾咳嗽幾聲,喉嚨處泛起濃濃的血腥味,他面無表情,將血混著飯菜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子時到了,窗外,響起震天動地的煙花之音,覃雨望杏眼向外看了看,急忙上前來拉過夜念斯的手,將他帶到窗前,一臉喜悅,「殿下,快許願!」
夜念斯黑眸冷冷地看著漫天的煙花,精緻的線條劃過夜空,一個個璀璨的顏色,在空中稍縱即逝,的確美地不可方物。
這裡地勢很高,可以看到遠近的京城子民,此刻圍著武侯府,歡呼雀躍,那一個個孩子,一對對家庭,幸福地如此不真實。
夜念斯從前無感於旁人,可現在他卻覺得,這些人真是愚蠢。他們以後或困苦無依,或病死於街頭,可今時今日,卻在貪戀這剎那間的溫存。
活,對於所有人來說,都是沒有意義的,活著即為存在,所有存在之物,必然隕滅。死,是不存在,不存在之物,萬世解脫,不用再受人世之苦。
夜念斯黑眸中映襯著那點點光芒,清俊冷肅的面龐裹著三尺寒冰,他要讓這天下同悲,萬世灼苦。
他側眸看向覃雨望。
彼時的覃雨望,那雙微微閉上的杏眼之中,隱隱含有一些動容,她知道夜念斯今日所受之痛,卻除了陪著他,難以說出一句寬慰他的話。
小說里,景和十三年的除夕,是大虞子民過的最後一個年。今年過後,夜念斯會開始一步步地剷除異己,她不知他一個手無寸鐵,更無支持之人,是如何做到那些事情的。
但結局是,到了下一個冬天,京城會變成一片荒墟,屍殍遍野,喪苦哀離。
她深吸一口氣,同情他、憎惡他,現在這些情緒,對她不太重要了,她必須緊緊地看護住他,讓他儘快愛上自己,決不能重蹈覆轍。
故而,她這次許下的願望是,「希望我能管住小暴君,完成自己的任務。」
夜念斯著實覺得她蠢,他微微揚起下巴,眼神在她左右剮厲,黑眸中滲出星星點點的邪惡。他不由得想起了覃羽之前跟他談的那個交易。
他淺淺地問道,「二小姐許了什麼願望?」
覃雨望微微睜開眼,杏眼前睫毛閃了閃,「我許了……不對,不能告訴你,告訴你,就不靈了。」
夜念斯黑眸看著她,眼眸中強行湧出一絲絲變態的深情,嗓音淡漠,不緊不慢地說道,「二小姐想知道我的嗎?」
覃雨望愣了一愣,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夜念斯,看著他那雙黑而璀璨的眸子。
她印象里,夜念斯很少主動提問她,而且對她許願求保佑、祈求有神佛幫助這件事,一直是不理解也無興趣的。
她輕輕點點頭,「要是殿下願意說,我固然是願意聽的。」
夜念斯轉過身,微微向她走了幾步,靠近她時,他寬大的身體微微往前一傾,將她壓在窗台上,覃雨望一愣,急忙回縮肩膀,卻差點掉下去。
夜念斯伸出大掌,攬過她纖細的腰,將她輕柔地摁在懷中,眸中的厭惡深藏不露,眼底的歡喜卻裝地深沉,覃雨望紅著臉,低著頭縮在他懷中,一動不敢動,「殿……殿下這是做什麼?」
夜念斯微微垂下頭,在她耳邊輕輕說道,「我的願望,就是祝二小姐,所願皆成。」
覃雨望杏眼一顫,有些驚訝,卻也紅了眼尾,她微微皺著眉頭,「殿下都不知我許的是什麼願望。」
「無論什麼,哪怕是盼我死,只要是二小姐的願望,我都盼望實現。」夜念斯眸間冷淡地說著這些話。
覃雨望一時間,覺得彷彿心裡生出些愧疚。固然夜念斯前世做了很多壞事,可是這一世,他還沒有成帝王。
他十七歲,卻比四十七歲的人還要老氣橫秋。
他剛成年,卻比同齡的皇子要命苦如浮萍。
他本是無與倫比尊貴之嫡子身份,卻比這普天之下任何一個人都要清苦。
重生之時她覺得溫若良和的蕭世子不該死,風清氣和的大虞江山不該滅,可夜念斯呢,他就該死嗎?他就該滅嗎?
這片刻貫穿而入的同情之憫,在覃雨望的控制下,終究沒有衝破她的理智。她在心裡反覆地強調,自己深愛之男人是蕭世子,兒時是蕭世子在御馬場救她一命,他們青梅竹馬。
她反覆告訴自己,不能忘記這大虞天下的子民。他們應當能快樂、幸福、平安地度過每一個除夕,每一年都能看到武侯府的煙花,孩子們都能買到美麗可愛的兔子花燈。
是,這是她前世為女戰神,今生為武侯府嫡女的使命。
夜念斯只有一人,只要讓他默默無聞,為他療傷,讓他忘記過去,不要再翻雲覆雨,那所有人的幸福,所有人的明天,她都能守護住了。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柳葉的聲音傳進來,「二小姐,煙花已畢,三少爺請您前廳一續,說有要事商議。」
「好,我知道了。」覃雨望抬頭應了一聲,想要往前走,夜念斯卻還沒有從她身前離開,她有些不好意思,抬手在他胳膊上捏了下,「殿下,我先去看看,殿下回去休息吧。」
夜念斯鬆開一側的手臂,在覃雨望即將從他身旁走開之時,他黑眸緊緊隨著她,一直到她走出去。
他轉過身,看著煙花燃放后夜空中滿滿之濁氣,神色微凝。他在這除夕之晝的覺醒,那一滴淚,並非僅僅因為,他想做一個好人,卻無能為力。
其中竟然還有星星點點可悲之緣故,來自於身旁這個女人。因為那一刻,他覺醒的那一刻,他同樣認清了另一件事情,那就是他與覃雨望之間,終究做不了普通之夫妻。她,註定是他的棋子。
正廳中很是亮堂,因為守歲的時間太久,覃羽陪著老夫人到了另外一間有軟榻的房中去,故而正廳里只有覃霄賢一人。
覃雨望左右尋了尋,隨口問道,「大哥呢?」
霄賢站起身,將兩盅熱羊奶放在她手中,「大嫂身體不舒服,大哥先去照看了。」他頓了頓,接著說道,「我今日來,是想問二姐打探一些事情。」
覃雨望腦海里還回閃著方才夜念斯對她說的、做的那些,嘆了口氣,抿了一口羊奶,「什麼事?」
「夜王殿下他,有沒有私下和蘭氏舊部在聯繫?」覃霄賢開門見山地問。
覃雨望差點一口奶噴出來。
「什麼意思?什麼蘭氏舊部?」
覃霄賢神色凝重,「數月以前,淮河以南,突然出現了一小股自稱是蘭氏舊部之人,南關之戰期間,我們遇到了。他們以夜王殿下的命獸作為軍旗,人數,至少也在千人。」
覃雨望頓時緊張起來,「他們暗算你們了?」
覃霄賢搖頭,「那倒是沒有,相反,他們還為我軍提供了很多信息,天寒地凍,朝廷的糧草都無法及時送到之時,便是由這蘭家軍贈予我們的。」
「只是這一支隊伍之存在,必然會激起我軍中部分將士之舊恨。實不相瞞二姐,我覃家軍中二十萬兵員,一半都是曾經蘭氏麾下,在蘭氏被滅后,除了蘭羨將軍的一萬親兵以外,其他都清查了九族,沒問題的就併入了覃家軍。」
「可是當年蘭氏的案子,不是由陛下親自審判的么?」覃雨望也是略有耳聞的,老夫人和覃羽,也都是這麼告訴她的。
覃霄賢深吸一口氣,英朗的眸子看著她,「只怕蘭氏這一案,另有隱情。十年已過,居然還有千人能自成一伍,且以百姓為掩體,我們根本難以窺其全貌。現今江南兩岸,不少人都上書,因為民憤難平,訴求重查蘭氏一案。」
「只怕這當年的禍水,要重新攪個來回了。」
覃霄賢還說了很多很多,但是覃雨望的耳朵,卻好像在反反覆復地迴響這些話。她眉間微皺,杏眼中是濃重的擔憂。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憂心什麼,按照書中的情節,這次翻案,與之前一樣,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因為這件案子本就是鐵證,證人之一,就是當今皇上,宣城帝——夜冥厲。
親愛的讀者你們好,希望大家看書的時候能多多留一些段評呀,讓我知道你們看到某個地方時的想法。國慶假期已經過去一半了,2023年剩下的兩個月也要超級努力呀!祝願大家生活呈指數型暴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