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58章 當戲精女配遇上原書女主
覃羽笑意深沉地點點頭,走到長紅木書桌旁,當著劉雙的面便寫了一封簡訊,差手下人即刻送到樞密院黎崇處。
劉雙心生感激,並沒有再多逗留,而是抓緊時間回到了驛站,卻就在走到門口時,看到自己的同僚和門前侍衛模樣的人正吵嚷著什麼,周圍站了一圈手握鐵劍的高頭侍衛,氣勢洶洶。
劉雙走上前去,那帶頭的男人冷眼看向他,從腳到頭地掃了一道,見身上雖著素凈,但是卻佩戴著正三品的官玉,故而稍稍收斂一番,朝後退了半步抱拳道,「這一位想必就是江南御政司院督查使劉雙劉大人了,吾等受武侯之命,送七位出京,只是方才盤查時,卻見幾位並沒有皇上籤批的出關文書,未經審查就私自從國之重庫脫崗入京,只怕這件事,諸位大人要跟我走一趟了。」
身後那群文官都火起來,一個個據理力爭,「劉督查,你莫要聽他胡說。我等朝廷命官,入京述職何曾還需要什麼出關文書?簡直一派胡言!」
那侍衛卻直著腰,一副占理的架勢,「看來各位大人的消息並不很靈通,武侯即任后,對各個地方重要財庫的人員都做了明確的批示,不止是財庫的管理者,乃至邊關將士,沒有皇上籤批的文書,只要私自入京,一律按照謀反罪論!還望各位心裡有數,跟屬下走一趟吧!」
「這,這真是太欺負了人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吶!」周圍的官員都羞紅了臉。
從文的官員絕大多數都十分在乎名節,受辱所帶來的損害甚至要高於性命,這些人中有許多老官員都是曾經前任賢相蘭邰鏡的舊部,對待名節就更是看得重了。
如今臨時改變的規則,不僅沒有通知到他們,反而上來就給人亂扣一頂帽子。江帆這是把這一群人當做了殺雞儆猴的下酒菜,要給自己在朝中立個威嚴。
劉雙神色中卻並未裹挾很多慌亂,他不緊不慢地從廣袖中拿出一張蓋了璽印的文書,在那領頭侍衛疑惑的眼神中洋洋得意地交到他的手上。
那侍衛定神一看,果真是簽發的通關文書,日期都是最新的。
劉雙綠豆大的眼睛在面前眾人的臉上剮厲地掃了個來回,沖著那領頭的道,「我等江南命官,除述職三月以外,一年中多數時間都在江南六部,難免不知新官的規矩,倒是鬧了笑話。麻煩你轉告江大人,他對我等的關切,我收到了。通關文書在此,我等能出京了?」
那侍衛看了看,將那薄薄一張紙遞給身旁站著的副官,那人仔細地看了一眼,沖他猶豫著點點頭,意思是,確實是真的。
那侍衛眼睛滴溜溜一轉。出門的時候江帆特地囑咐,言明劉雙此等人都是偷奸耍滑的狡詐之徒,眼下還想著走後門、欺上瞞下,在京中的時候要好好提溜敲打一番,否則日後必成為禍大虞的臭蟲。
只是眼下這劉雙不知從哪裡搞來了這一張通關文書,倒是也難以找個別的理由將他們繼續扣著,故而侍衛稍稍抱拳垂首,「打擾劉大人了,您的文書符合規定,只是今日天色已晚,按照朝廷禮制,三品及以上命官非特殊情況不得在夜晚出入京城,還請您暫且休憩在此,明日晨屬下將護送您出京。」
那群隨行的官員一聽就不樂意了,說話間就要大鬧特鬧,劉雙抬眼冷厲地掃了他們一道,眾人眼明,憋著一肚子氣,卻是忍住了都快冒出口的文人髒話,轉過身不甘地上了樓。
劉雙嘴角勉強勾起一個笑,「那麻煩你了。」
「大人抬舉。」那侍衛一招手,隨著兩聲鞭打,門口聽著的四駕馬車都被他們拉走了。
劉雙站在驛站門口前,胸膛稍稍起伏。江帆這狗官,惹誰不好非要惹他?真是忍不了一點。想他劉雙整天做的都是幾十萬兩的流水,若非是眼下風聲緊,那他可是蕭鎮的座上賓,現在倒是被一條狗欺負成這個樣子?
他負氣走上樓去,茶水雅間中那些隨從的官員臉一個比一個臭,劉雙剛在茶桌邊上坐下,捧起半杯涼茶還沒入口,手下就將一疊厚厚的舉報信放在了他手邊。
他眉間一蹙,稍稍朝後退了一點,才看清那信上內容,都是舉報江帆的。
旁邊一個年紀大些,模樣老成的大人說道,「這才第一日,江南各個郡縣的舉報信就上來了,我可是聽說,江帆早幾日在公示期時,就制定了一系列異常嚴苛的規矩,這也不行是那也不行,以後咱們管賬的可得小心了,聽說少五百兩就得下獄,若是超過八百兩,估計小命都保不住了。」
另一側在窗戶前站著的文官年輕些,模樣清爽,沒有長吁短嘆反倒是不理解地很,「劉大人,這財部的活計,懂的都懂,哪有不濕紙的水,和不漏底的糧?從前層層打點,日子都已經過地是四面楚歌,人人都盯著這塊肉,你分一些我拿一些,活兒總還是勉強有人做。」
「可現在這麼一弄,那是一分打點的錢都摳不出來,這個新任武侯,可當真是高官不食人間煙火,也不知我等辛苦啊。」
「就是啊……」
「誰說不是呢……」眾人都抱怨起來。
劉雙厲色一聲,「都行了,哪這麼多話?爾等朝廷命官,上面讓怎麼做就怎麼做,背後發發牢騷,事情就解決了?」
眾人嘆了口氣,都閉上了嘴巴。
劉雙不耐煩地擺擺手,皺著眉頭,「都回去歇著去,明日一早回江南,等我們到那兒,會有一批明台郡來的賬簿司,一個部領走十五個,剩下的留到御政司院。今日的事情,回去就莫要提了。閉上嘴,活得久。」
眾人紛紛起身朝劉雙淺淺一拜,而後各自返回。
等人都走了以後,劉雙眼睛一斜,朝身後立著的侍衛使了個眼色,那人身形細柳,極為敏捷,兩步便到劉雙跟前,彎下腰去。
「之前藏起來的那批賑災銀,熔了沒?」劉雙問道。
那侍衛稍稍一想,用近乎耳語的聲音低聲說道,「應該還在錢莊,只不過所剩不多,只有約莫一萬兩的樣子。」
「夠了。你不用同我一起回去,最近這段時間,找個機會,把這些銀子……」劉雙三言兩語地囑咐道。
那侍衛聽后伶俐一點頭,轉身立刻快步下樓去了。
劉雙粗糙的大掌握著手中精細的茶杯,滿臉橫肉稍稍一緊,眸光犀利,江帆擺明了要借著貪腐的由頭打壓他,那好嘛,他不好過,誰都別好過。誰定的規矩,誰就來第一個試試。
且說劉雙走後,一直在覃羽書房中屏風后的夜念斯仔細忖思了一番劉雙的話。
此刻他坐在棋桌前,月青色的袍子慵懶地垂在盤起的腿邊,他一隻手肘壓在膝蓋上,手指輕抵在太陽穴處,刺著金絲銀線的袖口稍稍向下滑了一些,露出白皙青骨的一截手臂。
他黑眸低垂,靜靜地看著面前的棋局,面上波瀾不驚,實際心中算計,已經走了十餘步。
覃羽從門外而來,手中端著一杯與眾不同的茶,那茶用碗盛裝著,他緩緩放在夜念斯手邊,「這是前些日子送過來的油茶,聽聞從前蘭機皇后很是喜歡,因是西域貢品,從前就是珍貴的。如今我大虞和西域勢同水火,想必夜王也很久沒有品嘗過了。老夫自己煮的,你可放心喝些。」
夜念斯黑眸冷冷地滑向那杯茶。茶碗中飄著褐奶白色的茶汁,面上飄著肉厚的瓜子仁、開心果仁和核桃仁,從前冬天的時候,這是蘭機經常給夜念斯煮的一道茶,只是時至今日,轉眼間當時的平和都已成歷史,如今劍拔弩張、虎視眈眈的西戰國,早已拒絕進貢為臣,想要喝到這東西,也只能在淡季時才能託人用重金買到一兩副,實在是金貴地很。
夜念斯黑眸滑到一側,淺淺道,「多謝侯爺。今日劉雙所言,我感念能讓我聽之一二,當年的困惑倒是有所消解。只是有一事還需得說明,我無須侯爺再為我涉足蘭家舊案。」
覃羽眉間稍稍一蹙,濁眸緊緊地盯著夜念斯。面前這年輕人面上看著清冷寡弱,可那雙眼睛里滲出來的算計可當真是深不見底,方才就是他提醒覃羽,要為劉雙備一份通關文書。
劉雙此人並不是個大氣的,心眼小地很,旁人若是敬重他還可,若是非也,他勢必不甘心。若是覃羽能待他如春風,作為曾經蕭鎮的親信之一,劉雙的陰招可是隱蔽噁心地多,量江帆也是防不住的。
只是眼下夜念斯的這席話,他卻是沒有明白,夜念斯伸出修長的手指,在黑棋棋盅里稍稍銜起一枚,不緊不慢落子在盤。棋局終,黑子勝。
「夜王不想知道當年一個真相么?讓所有與之有關的人都受到應有的懲罰。」覃羽不解問道,「霄賢似乎對這件事很是上心,若是假以時日,或許能有所查,平反並非是不可能的。」
夜念斯緩緩抬起黑眸,直勾勾地盯著覃羽,嗓音清寒,唇角閃過一絲不屑,「侯爺真的感興趣於真相嗎?」
覃羽迎著他的眼神,稍稍一愣。若說是非查不可,倒也沒到那個程度。只要夜念斯能如蒼璟墟所言稱帝,那現在不過是一個養成的計劃,他怎麼樂意,怎麼對武侯府好,覃羽自然就順著他的話去。
他深吸一口氣,「蘭家之案是許多人心中之痛,其中緣由盤根錯節,極為複雜,若是能夠查辦,自然是一件好事,凡事但求個公平。」
「公平?」夜念斯稍稍一挑眉,坐直了身子,冷冰冰道,「若是為了公平,這世間無一人該活。」
他頓了頓,黑眸稍稍滑到一側,歪著腦袋,絕厲的模樣像是個修羅,迎著覃羽略顯驚訝的目光緩緩說道,「蘭家守護皇權多年,上至當朝國相,下至三軍統帥,為吾皇江山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可現如今侯爺也知道了,蘭家的志氣被利欲熏心的人削無,蘭家的性命被陰私武斷的皇帝賜殞。如果當年夜皇做事不夠果斷,優柔仁德,但凡留下一個有骨氣的蘭家血脈之後,十年時間鐵杵成針,今日大虞朝的和平穩定都難再舊。故而天下所有人,蒼生萬物,因為蘭家的死絕,每一個人都是受益者。」
夜念斯黑眸稍稍地紅了,然而表情卻依舊像是寒冰一般,「他們死的時候,曾經守護的萬里江山無一寸為他們哭訴,保護的大虞百姓無一人為他們請願。人的貪慾和懦弱永遠是這麼可笑,活著的時候用你的命鋪平自己的路,死了以後如果作踐你的屍體是一件有用的事情,則如過江之鯽,趨之若鶩。」
他眸中蒼冷地看著覃羽,透出一絲無力,卻頃刻間被邪厲抹平,滿眼仇恨激蕩,「不公平的一直都是這個世道。如今證據也被毀掉,蘭家的冤情,永遠沒有機會去平反了。想要讓做錯事的人受到懲罰,有很多種辦法,讓他們認罪伏法,承認自己的錯誤,用性命去抵消自己的罪業,實在是最無趣的一種辦法。」
他稍稍揚起下巴,寬闊的肩迸發出不可一世的氣勢,「所愛消失微彌,所恨平步青雲,所護傷若鱗羽,所盼背道而馳。方死方生,方生方死,才是讓他們償還的最好方式。只要我知道他們有罪,便足夠了。如何報復,我說了算。真相是什麼,不重要。」
言畢,夜念斯面無表情地邁下長榻,整理衣衫后離去。覃羽坐在棋桌旁,眉間微皺,想了許久,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他深深感覺到,這夜念斯,實在是太不一般的人了。
他的狠毒堪比蕭鎮,有過之而無不及。
而他心若微塵,博學善進,則亦有夜皇中庸帝王的風範。
覃羽從前押寶押在了夜皇的身上,這一次豪賭之勝,讓覃羽武侯府風雨無阻鼎立三十餘年。這一次,他有種旗開得勝之感,只盼夜念斯,這位蒼璟墟口中侯府的吉人,可千萬別讓他失望才好。
夕時紅月天邊掛,萬里暮靄美人翩。越是到了晚上,飄紅樓紙醉金迷的氣氛就越是醉人。
夜念斯坐在花桌旁,聽到門外動靜稍稍抬眼,一身姿窈窕的女人穿著舞娘的衣服便悠然走進,關上門后淺淺一笑,一雙狐狸眼頗有些眉目含情地瞧著他,「主上久等了,方才樓下被一二人纏住了,還望主上莫要怪罪才是。」
夜念斯冷若冰山,黑眸直勾勾地看著前方,「我讓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蘭芝若大眼睛看向自己的枕榻,盈盈走過去,從靠近床板的地方拿出一副很小的字畫,到夜念斯身旁后鋪開。
畫上是兩個女子,一人著青衣,一人著紅衣。
穿著紅衣的那女子眉間有一枚紅痣,這夜念斯倒是認得的。可是另外一個人,他沒見過,卻覺得莫名有些眼熟。
蘭芝若揚起長長的指甲,在那發黃的畫上指著,柔媚地看著夜念斯英俊的側臉,輕柔地說道,「這畫像是我從一個線人那處查到的,穿紅衣的女子便是秋香,至於這個穿青衣的,是她師傅。這兩人當年受命潛藏在蕭鎮身旁,秋香代號為硃砂,她師傅代號為丹青。」
「如今秋香行蹤不定,想要從她身上下手抓住宮裡那些人什麼把柄,恐怕是件難以控制的事。可是我查到,這個代號是丹青的,現在仍然在為蕭鎮做事,而且還是某一官宦世家中的夫人。只是具體是誰,我卻也是不得知了。」
夜念斯黑眸低垂,仔細地看著那畫,正要開口說什麼,門外傳來一陣聒噪的聲音,岡牆植的怒喝悠悠然飄進了夜念斯的耳朵里,「你們不能扣留我家姑爺!他是有家室的人,豈能容得爾等放肆!放人出來!」
夜念斯黑眸稍稍一愣,起身收起那畫,正要出去時,蘭芝若細長的手指輕輕一勾,便扯住了他的衣袖,看著男人的臉,狐媚地笑了聲,模樣美地仿若一個妖精,「主上若是一直這麼瞞著府上那位,日後難不成見我一次,都要這般提心弔膽?」
她稍稍湊近夜念斯,「還是說,主上心裡甚是在意那個小丫頭,生怕她心裡生出些不舒服,故而才這麼潔身自好?」
飄紅樓中因為岡牆植的大鬧,惹來了不少人駐足,門外散盡千金只為看蘭芝若的男人原本就把飄紅樓的一、二、三樓給佔了個水泄不通,這一堵,半條街上都是亂鬨哄的。
覃雨望和柳葉剛從藥鋪回來,柳葉的脖子上、手上、肩上、腰上都掛著草藥包,二人路過飄紅樓時見到這般情景,心裡卻也是生出些好奇來,步子不由得地就放慢了不少。
這走得一慢,難免就聽到了些不該聽的。
「哎你們都看見了沒?那蘭芝若小娘子,長地是真水靈哦!」
「八百兩才能見一面,要了命了,我這輩子是沒這個花柳命咯!」
覃雨望眉中稍稍一皺,停下了腳步,側過耳朵,仰起頭看著那充滿了魅惑和嬌柔的飄紅樓。滿堂的紅菱,胭脂水粉,迷人的香味層出迭起。
蘭芝若。
這個名字,讓她心頭一顫。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這個女人,就是原書中的女主。是前世的夜念斯,在這個世界上唯一愛過的女人。
她緊緊地捏住了拳頭。
一旁的柳葉此時稍稍一愣,蘭芝若?那不就是她的大師姐?她偷偷看向那水泄不通的樓道,隱約看到岡牆植在那處不知胡鬧什麼。頓時心裡一驚,可別是夜念斯在裡面?
柳葉眼疾手快,急忙擋到覃雨望靠近飄紅樓的那一側,引著她往回府的路走,打岔道,「二小姐,你方才還說腿酸呢,咱們再堅持堅持,回去了柳葉給二小姐做一大桌子好吃的,蒸羊羔蒸熊掌,蒸花鴨燒子鵝,樣樣都給您來一份……」
覃雨望被柳葉輕拽著確實走了幾步,但是心裡的疑惑不解,那份不甘和不堪就實在難以消去,她毅然停住步子,還沒等柳葉反應過來,三兩步就邁進了那飄紅樓中去。
岡牆植撞開門的時候,覃雨望剛好走到樓梯口,屋中景象,一覽無餘。(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