術法
「魚?」陶二把清蒸魚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在食盒中布下這麼多法陣,就為了裝一條清蒸魚?
「步仙尊為什麼要送清蒸魚給你?」
「上次我就說過呀。」玖茴把魚端出來,指了指自己的臉:「我是他藉以懷念過去的工具。」
「步庭自拜入九天宗,便被上一代宗主收為關門弟子。他十八歲築基,三十歲結丹,五十歲修為就已達元嬰境,他與秋華齊名,被修真界無數人當做飛升的希望。他們看過世間最美的風景,也接觸過世間最優秀的人,這些年不知有多少人為他神魂顛倒。」玉鏡看著桌上這道清蒸魚:「像他們這種身份的仙尊,若待一個人有半點特殊,便能讓人浮想聯翩,甚至為之癲狂。」
「見到你這麼清醒,為師很欣慰。」玉鏡伸出筷子,把魚頭與魚身分開:「你才十八歲,不要在意高位者點滴的特殊。因為他們可以隨意對任何人特殊,而你的修行路只能在自己腳下。」
「我明白的,師父。」玖茴夾起一塊魚腹的肉:「魚肉可以吃,但不可以讓自己做魚。」
坐在玖茴身邊的祉猷嘗了一筷魚肉:「不好吃。」
他放下筷子用手帕擦拭嘴角:「魚養得太老,不夠鮮嫩。」
「不好吃嗎?」陶二連吃兩大口:「我覺得挺好吃。」
祉猷淡淡道:「是嗎?」
陶二悻悻地放下筷子:「也……也不是特別好吃。」
「步仙尊確實長著一張好皮囊,不過已經有七八百歲的年紀,對你們這些年輕人而言,稱得上是老男人了。」陶城主笑呵呵道:「男人嘛,年歲上來就喜歡懷念一下年輕的過去。」
幸好玖茴姑娘是個清醒人,不用玉仙尊操心。可惜不是所有人都如玖茴姑娘這般活得明白,不然修真界也不會屢屢傳出清冷仙尊與俏徒弟的故事。
「修行無歲月,修為越高深活得越久,步庭倒也不算什麼老男人。」玉鏡忍俊不禁:「不過話糙理不糙,陶城主說的話還是有幾分道理,畢竟最了解男人的只能是男人。」
陶二拿眼角餘光瞥他爹:「爹,你可別有什麼年少美好回憶,不然我會告訴娘,讓她打斷你的老腿。」
「你這個不孝子!」陶城主脫下鞋砸陶二:「老子跟你娘從小青梅竹馬,就算老子有美好回憶,回憶的也是你娘,你別給老子無事生非!」
陶二側身一躲,不小心撞到祉猷身上,祉猷往前避了避,撞翻了桌上的清蒸魚。
玖茴舉著筷子,看了看被打翻的清蒸魚,又眨巴著眼睛看祉猷。
「這是意外。」祉猷從納戒里取出一盒吃食,推到玖茴面前:「賠你。」
他拿走玖茴手中的筷子,揮袖把清蒸魚扔了出去。玖茴探頭見魚落進一條河裡,才扭頭說祉猷:「不要高空拋物。」
祉猷把桌上筷子都收起來:「知道下面沒人我才扔的。」
飛這麼高,他看都不看怎麼知道下面有沒有人?陶二懷疑祉猷在吹牛,但他不敢說。
不過有一件事他算是看明白了,祉猷仙長是真的不喜歡這道清蒸魚。
歸心似箭,路上眾人沒有耽擱,以最快的速度趕路。把陶家父子三人送回桃林城,玖茴師徒三人連飛行法器都沒有下,直接回瞭望舒閣。
知道他們回來,長老們帶著徒弟趕來,聚在一起用了頓大餐,順便分了分師徒三人打來的秋風,才心滿意足帶著徒弟離開。
「師父。」玖茴摸了摸鬢邊的貓戲飛鳥釵,走到玉鏡身邊:「徒兒有件事……」
「望舒閣弟子修行講究自在緣法,只要不殘害同門,不傷害無辜,便由你們去。」玉鏡伸手幫她扶正髮髻上的貓戲飛鳥釵:「為師可不想管你們小輩的那些小事,只要不給宗門惹出禍事來,便一切隨緣。」
「若是惹出禍事……」
「你可知為何宗門記載中,歷代弟子都沒有惹出禍事的?」玉鏡溫柔一笑,「因為惹出禍事的弟子,怎麼能算望舒閣的人呢?」
玖茴瞪大眼睛。
「被嚇著了?」玉鏡輕笑一聲:「為師逗你呢。」
玖茴:「……」
「宗門記載中沒有惹出禍事的弟子,是因為我們望舒閣從來沒有弟子惹出大麻煩。」玉鏡拉著她站起身,來到擺放弟子命魂燈的大殿。
大殿四面一行行命魂燈整齊排列,除了東面有十幾盞燈還亮著,其他三面的魂燈全都滅了。
「歷代先輩的魂燈全都在這裡。」玉鏡取來三炷香向這些已經黯淡的魂燈彎腰祭拜:「我們望舒閣的宗門玉珏與其他宗門不同,我們的宗門玉珏里,有立派祖師爺飛升前留下來的劍意與法意。若是與我宗無緣的人,就算有再高的資質,也不能讓玉珏發光。」
玖茴取了香,跟在玉鏡身後,向先輩們鞠躬上香。
「你是年輕輩弟子里,把宗門玉珏點得最亮的。」把香插進香爐中,玉鏡轉身看玖茴:「無論是師徒還是同門,最忌諱的就是猜忌懷疑。為師性子懶散,不願管小輩平日在做什麼事,但為師相信,你不會做傷害宗門的事。」
「人在最年輕的時候,若是沒點自己的秘密,人生還有什麼意思?」玉鏡從納戒里掏出幾本破破爛爛的術法書,一股腦塞給玖茴:「拿去跟祉猷慢慢修習,如果不是什麼動搖師門的大事,就不用告訴我了。」
玖茴捧著術法書,趕緊把香插好。她隨手翻開一頁:「師父,我們宗門竟然還有清魂術、化形術這些失傳術法的相關記載?」
「那當然,我們好歹也是傳承幾千年的老宗門。」玉鏡語氣平常,彷彿自己拿出來的術法書就是路邊話本:「不過記載歸記載,能不能學會就是你們自己的事了,你的那些師兄師姐,沒一個參透的。你把玉珏點得最亮,應該能比他們強些。」
玖茴越翻越覺得,師兄師姐們學不會不是他們的錯,而是這些術法實在太過高深,修為不夠的人根本使不出來。
「師父,祉猷把玉珏引得有多亮?」玖茴把書揣好,開始好奇祉猷與宗門的緣分。
「可聽說過螢火之光豈能與皓月爭輝這句話?」
玖茴點頭。
「你如果是皓月,祉猷就是那螢火之光。」玉鏡嘆息一聲:「修真界一代不如一代,與我們望舒閣有緣分的弟子本就稀少,為師也就不挑剔了。」
螢火之光,雖小猶榮嘛。當師父的人,不好太苛刻的。
「早些回去休息,再過幾日就是凡人最看重的除夕節,接下來的半個月,你跟祉猷都不用去長老們那裡學術法,沒事就跟師兄師姐們出去逛一逛。」玉鏡對徒弟是典型的放養心態:「除夕一年只有一天,修鍊什麼時候都可以,該玩的時候就好好玩。」
「徒兒記住了。」聽到連續半個月可以不用學術法,玖茴的眼睛都亮了:「謝謝師父,徒兒告退。」
「去吧去吧。」玉鏡輕笑一聲:「記得告訴祉猷一聲。」
「知道啦。」聲音還在,人已經跑出去老遠。
這才對嘛,世上哪有真心喜歡上學的孩子?
玖茴蹦蹦跳跳回到自己的小院,見隔壁院子燭火還亮著,就知道祉猷還沒睡。她跳過籬笆,在門上敲了敲:「祉猷,你睡著沒有?」
房門打開,祉猷側過身:「進來說。」
「明日我去逛桃林城,你要同我一起去么?」玖茴把師父給的術法書掏出來放到桌上:「接下來半個月不用去長老們那邊上學,這幾本術法書是師父給的,讓我們照著慢慢修鍊。」
「明日?」
「嗯,有什麼問題么?」玖茴拿了桌上的水果吃。
「好。」祉猷點頭:「我陪你去。」
被變成釵的白奇在心裡默默搖頭,小妖女的這位同門還是太年輕,不知道陪女子逛街有多可怕。
「那我明天早上來叫你。」玖茴術法書全塞給祉猷:「這些書你先拿去看,看完了再給我。」
說完,也不管祉猷答不答應,揣了幾個他的靈果在袖子就走。
等玖茴走了,祉猷把泛黃破舊的術法書整齊放好,隨意拿起最上面的那本開第一頁。
九天破魂劍法?
這不是……九天宗的劍術?
他繼續往後翻,九天斷魂法、破岳神劍術、九元歸一術……
望舒閣的師祖們是去九天宗當過細作嗎?竟然如此了解九天宗的各種劍法與術法。
翻開下一本,裡面終於不是九天宗的術法了,因為裡面記錄的是其他宗門術法。
合上破舊的書籍,祉猷悟了。
難怪望舒閣傳承兩千多年,都沒培養出什麼厲害的弟子,原來歷代弟子愛好不是修鍊,而是是薅別人家的東西。金銀珠寶、術法丹方、靈石法寶,只有別人不捨得給的,沒有他們不敢薅的。
這哪裡是什麼術法書,分明是兩千多年以來,歷代弟子的心血。
玖茴回到房間,取下髮釵恢復白奇與林鴟鳥真身:「你們可以暫時住在望舒閣,但切記不可傷害我的同門,也不要傷害無辜,只要你們起了這種心思,身上的禁制就會催動,到時候會是什麼後果……」
白奇與林鴟鳥齊齊打了個寒顫,縮在角落擠作一團。
仗著與玖茴認識得早,白奇諂媚地搖著尾巴開口:「您放心,我們怎麼敢傷害您的同門。我只是擔心您的同門發現我們不對勁,給您惹來麻煩。」
「你以為我師父沒有發現你們?」玖茴打了個哈欠:「放心吧,我們宗門湖裡有上千歲的玳瑁龜,水塘里有剛學會說話的□□精,還有幾個開了靈智的小妖怪,多你們兩個不算多。」
「你們宗門這麼不挑,連□□都能拿來當坐騎?」白奇十分震驚。
「誰讓你們當坐騎了?」玖茴伸出指頭把白奇戳翻在地,揉了幾把它的毛肚皮:「我們望舒閣沒有拿妖獸當坐騎的習慣。」
白奇心中疑慮更深,修真界的人向來厭惡敵視妖怪,哪有名門正派讓這麼多妖怪待宗門還不讓它們當坐騎的?
這個望舒閣,它正經嗎?
第二天一早,白奇大著膽子甩著尾巴在望舒閣眾人面前晃悠了一圈,這些人得知它是小妖女帶回來的以後,竟然連看都不多看它一眼了。
不是,你們都沒有好奇心的嗎?
一隻長得像虎又像窮奇的白貓在你們面前晃來晃去,你們都不懷疑的嗎?!
心這麼大,行事這麼隨意,你們算什麼正道修士?!
白奇心情複雜地溜達到湖岸邊,湖水中冒出一隻巨大的玳瑁烏龜,它瞪大眼睛,生活在海里的玳瑁龜怎麼跑湖裡了?
「你就是玖茴帶回來的胖貓?」烏丞相甩了兩條魚到岸上:「本丞相送你的,吃吧。」
白奇不吃生魚,它把魚踢回湖裡:「你怎麼知道我是玖茴帶回來的?」
「整座島都傳遍了,只要是有靈智的小妖,都知道玖茴撿了只胖貓跟丑鳥回來。」見白奇不吃自己的魚,烏丞相也不生氣:「聽說你要陪玖茴出門,吉祥閣的二喵讓你幫他帶王大狗家的肉包回來,別買錯了,別人家的肉包他不愛吃。」
白奇想說,二喵是什麼檔次的小妖,也配讓他虎大爺買肉包?但想著自己剛來望舒閣,不能得罪宗門的妖怪團體,於是爽快答應下來。
他是要成大事的虎,這點委屈受得了。早晚有一天,他會成為這座島所有妖怪的老大!
身負為未來小弟買肉包的大任,白奇主動向玖茴提出,要陪她一起去桃林城。
「喲,你居然沒趁機逃跑?」玖茴把白奇拎到飛劍上放好:「我還以為你昨晚趁著我睡著,已經偷偷溜走了。」
白奇偷偷瞥了眼與玖茴同行的祉猷,見他對自己的存在沒有半點反應,才開口:「你幫我逃出九天宗,就是恩人,我白奇不是知恩不報的白眼狼,這段時間暫時就待在你身邊,由你差遣。」
「是嗎?」玖茴輕笑出聲,沒有拆穿它想留在望舒閣蹭吃蹭喝的真相:「行吧,我帶你跟林鴟去桃林城。」
林鴟老老實實趴在劍上,沒敢吭聲。但是想到玖茴會到桃林城,幫它找到騙它銀子的「鐵口神算」,它又有點激動!
他一個剛學會化形沒幾年的小妖,在人間界賺點銀子可難了。
「祉猷,你都不好奇的?」兩人並肩御劍飛在空中,玖茴見祉猷一句都沒有多問,主動把白奇拎起來:「你看這貓。」
祉猷盯著貓看了兩眼,以為玖茴是想自己誇貓兩句:「養得挺好,毛多肉肥。」
「倒也不用什麼都誇。」玖茴揉著貓貓頭:「我的意思是,你為什麼不好奇我身邊多了一隻貓?」
「我知道。」祉猷幽幽道:「你獨自跟秋華出去賞月,沒有叫我陪同的那天晚上,它就躲在你房間里。」
「後來不是帶上你一塊了?」玖茴把白奇放下:「我也不是故意想瞞你。」
只是九天宗人多眼雜,她也不能暴露白奇的存在。
「我去找你,你才帶上我。」祉猷一板一眼解釋:「如果我不去找你,你就不會帶上我,對不對?」
這就是故意隱瞞。
玖茴回過味來,他們倆說的壓根就不是一件事。
「對不起。」祉猷撇開臉,落寞地看向翻滾的雲層:「我一直獨居山中,不曾交過朋友,更不懂如何與人相處。我沒有見過山河有多壯闊,更不如步庭見識高深,你本就不用事事與我一起,是我不該這麼問。」
「這,這……」玖茴見祉猷落寞傷神,連忙開口安慰:「步仙尊雖然長得好看又見識,但他是個老菜梆子,怎麼配與你相提並論?你長得比步仙尊還好看,還跟我是同門,那親疏遠近關係能一樣么?」
「真的?」祉猷看著玖茴,清澈乾淨的眼睛明亮極了,彷彿雲層中透出來的陽光,全都進了他的眼底。
「真的!」玖茴重重的,萬分肯定地點頭。
祉猷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笑容。他幾乎很少笑,此刻僅僅露出點點笑意,就足以動人心,就連半束在他身後的髮絲,似乎都洋溢著他的愉悅。
白奇搖了搖尾巴,把頭埋在肚子上。
真是愚蠢的人類,小妖女的話怎麼能輕易相信呢?她可是今天說最喜歡龍大爺,明天說最喜歡焦嬸嬸,後日又說最喜歡劉大叔的小騙子。
「桃林城到了。」玖茴從祉猷笑顏中回神,降下飛劍前,她扭頭對祉猷承諾:「以後會叫上你。」
聽到這句話,祉猷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
千里之外的扶光殿,仍如往日積雪不化。
寂靜冷清的內室中,一粒玉珠掉落在地,發出刺耳的聲響。
整齊排列的傀儡人偶,齊齊扭著僵硬的腦袋,看向唯一發出聲響的東西。
「斷了。」傀儡發出沒有感情的聲音:「仙君手珠斷了。」
「仙君入定,不可擾。」
傀儡們把腦袋扭了回去。
玉珠滾入積雪中,很快就被飄落的雪花埋葬。
作者有話要說:
望舒閣祖宗們:我們不是薅羊毛,我們是在為後輩攢家底兒~
無辜祉猷:魚是我不小心才撞倒的,桌子可以為我作證。
白奇:這個望舒閣,正經嗎?
小可憐祉猷:都是我的錯,是我做得不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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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