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被刀不是很正常嗎

八月。

江州夜裡的氣溫依舊居高不下，但金瀾江岸已經有了些許涼意。

楊禹單手扶著方向盤，驅車行駛在滿是煙火氣的濱江大道上。

車窗搖下，左手搭在窗沿上，手掌伸出窗外，虛握、鬆開，風在手心裡飽滿而又柔軟。

前幾天花了小三十萬提了這輛特斯拉model3，替換掉之前那輛被自己折騰了十年的速騰，也算是榜上了新能源的大腿——不用再擔心每個月的那幾天無法開車。

接下來做什麼呢？

有房有車，有一份互聯網大廠的體面工作，或許是時候談一場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緩解一下家裡的緊張氣氛了。

父母的脾氣一年比一年大，每次逢年過節回家，他都能對旁敲側擊、話中帶刺、冷嘲熱諷、指桑罵槐這些成語有更深的認識。

輕踩腳下的電門，楊禹感受著它完全屬於自己的成就感。

「車啊！還是新的好！」

忽然，前方一道亮光閃過，楊禹視野全無。

「媽的，該死的遠光狗！」

楊禹習慣性地踩下剎車，結果他驚駭地發現車速絲毫未減。

「嘭……」

一聲巨響，楊禹不知道撞上了什麼，眼前一片漆黑，這像是被安全氣囊給懟臉了。

然後他便感到身體一緊……

他喜歡包裹感，但不喜歡全身被包裹的感覺。

「老子下輩子再買這破車！我是狗！」

這是他留在這個世上最後的一絲意識。

……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楊禹猛地睜開眼，一下子坐了起來。

動作迅猛，已經疼了數年的老腰居然沒拖自己後腿。

不過腦子卻有些暈暈乎乎的，或許是爬起來太猛，導致頭部供血不足。

這個細節他沒太在意，因為枕旁手機還在用那直入靈魂的鈴聲昭告自己的存在。

啥年代了，還有人用諾基亞鈴聲？

手機還弄成了N95造型？

不過這時候也由不得他多想，作為一個成熟的職場老油條，他習慣性地拿起了手機。

丁主管？

楊禹小心臟噗噗亂跳，卻還是按下接聽鍵。

一個陌生而又熟悉的聲音從聽筒中傳出：「小楊，你怎麼還沒到公司？」

楊禹身體不可控地顫慄，一個瘋狂的念頭在腦海中萌生。

深吸一口氣，楊禹給了個萬金油的回答：「主管，我昨晚熬夜加班，睡過頭了。」

同時，他目光掃視著周圍。

一張木床、一個衣櫃，還有一張書桌……

布局簡潔大方，除了牆上貼著的兩張姚麥組合的籃球明星海報之外，房間里再也沒有任何裝飾物。

電話那頭，丁主管冷聲道：「睡過頭？你不知道公司有多忙嗎？給你半個小時，馬上趕到公司。」

「好的，主管。」

話音剛落，電話里傳來嘟嘟嘟的聲音。

楊禹的手僵在半空，他感覺這一幕似曾發生過，是什麼時候來著？

剛一深思，腦子像被敲了一悶棍，整個人不受控地跌坐在床上。

恍惚間，自兒時起的場景一個接著一個像延時攝影般從腦海深處蹦出來，甚至後世都已經被遺忘的記憶也都被翻了出來……

幾分鐘過去，畫面與眼前場景融合，混亂的意識也歸於平靜，楊禹徹底搞清了現狀。

他重生了，重生到08年8月4日，剛走出象牙塔不足兩個月。

可……誰稀罕啊！

奮鬥了十多年終於算半個成功人士了，誰曾想又被老天爺一腳踢回到十多年前？

就好比玩了大半年的單機遊戲，突然存檔丟了，必須重新玩……

心情煩躁，楊禹習慣性地將手伸進褲兜，結果卻發現裡面只有一個脹鼓鼓的錢包。

楊禹自嘲一笑，都忘了自己這會兒還沒開始抽煙。

「正好戒了，之前都查出了幾處結節。」

「雖然不稀罕重生，但總比死了強。」

「來都來了……」

「咕咕……」楊禹聽到腹中的抗議，摸了摸肚皮。

「先吃早飯吧！」

至於丁主管剛才那通電話，楊禹不甚在意，對於職場老油條的他來說，這事兒連小麻煩都算不上。

楊禹有條不紊地洗漱一番，下樓點了碗牛肉麵，為慶祝自己的重生，特意加了兩顆滷雞蛋，食補必須得跟上。

他吃得很慢，腦子正瘋狂運轉著，頭緒比碗里的麵條還多。

剛畢業的小年輕只會莽，人到中年才知道對自己人生有一個規劃有多重要，絕大多數人明白這道理的時候已經晚了。

上一世的楊禹也屬於這一類，不過現在老天爺給了他重頭來過的機會……

吃完飯，楊禹在小賣部買了包煙，然後攔了輛計程車直奔公司而去。

他去公司可不是因為丁主管的命令，而是他惦記著對方正在跟進的一個項目。

如果自己能幫公司拿下這個項目，不僅能拿到自己的第一桶金，而且對他接下來的布局有著深遠影響。

還有四天，奧運會那絢爛的煙花將在首都天空綻放，而自己的人生也將變得比那煙花還要精彩。

……

楊禹就職的公司叫宏銘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坐落於金水大廈三十五樓，主營業務是為各企事業單位、行業場所提供安防解決方案。

說通俗點，就是安裝監控的。

老闆人脈很廣，能拿到好項目，公司待遇也還算不錯。

楊禹走進公司，幾十個員工擠在大廳的集中辦公區各自忙活著手頭上的事情。

「楊禹，老丁火氣正旺，你可得當心點。」一個與楊禹年齡相仿的年輕人從工位上起身，匆匆從楊禹身邊走過，小聲地嘀咕，像做賊一樣。

他叫安福生，與楊禹同一天面試進入公司，放在古代那也算是同科進士。

楊禹洒脫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越過對方，徑直走向不遠處一間隔著玻璃牆的辦公室。

兩個剛好閑著的女員工咬起了耳朵。

「你們有沒有覺得，楊禹看起來有些奇怪？」

「確實，今天這精神頭兒好像不太一樣。」

「以前裝乖寶寶，估計現在得罪了主管，自個兒知道過不了試用期，破罐子破摔，擺爛了唄。」

「……」

楊禹卻沒他們那麼複雜的心思，隨手敲響房門。

房門虛掩，一敲就開了。

「楊禹，你怎麼才來？」

裡面坐著一位三十來歲的黑瘦青年，正目光灼灼地看著自己，以一副質問的語氣問道。

楊禹生氣嗎？不生氣。

職場新人被刀不是很正常嘛。

作為職場老油條，臉上笑眯眯、心裡MMP才是常規操作，敢於剛正面的都是鐵頭娃，這種人的職場生涯會很艱難。

他隨手掩上門，快走兩步，來到丁主管面前，一副熟稔的語氣道：「丁主管，我本來是打算立刻趕過來的，可剛準備出門就接到我一個朋友的電話，說他開發出了一個爬蟲軟體，讓我幫忙測試一下。」

「這不是你佔據工作時間的理由吧？」本來皮膚就有些黑的丁主管臉更黑了。

楊禹彷彿沒看到丁主管的臉色，接著道：「本來這事兒確實是我的私事，但這不正好是一個機會嘛，我尋思著丁主管您最近不正在為雲麓山安防項目頭疼嘛，就用爬蟲軟體在網上搜索了一下，結果你猜怎麼著？」

「怎麼著？」處於對雲麓山安防項目的關注，丁主管心頭狂冒的小火苗被滋了一泡尿。

楊禹隨手從兜里拿出一包煙，拆開取出一支，遞到了丁主管面前。

丁主管被楊禹的話吸引，順手接過，繼續盯著對方。

楊禹道：「我通過搜索，關聯上了幾家公司，有長林安防、天馬科技、易信科技……」

丁主管聽到第一個名字，耳朵立馬豎了起來。

後面兩家他不是很清楚，但長林安防他是知道的，算得上是江州安防集成這一行的頭部企業了。

難道長林安防也參與到了雲麓山安防項目的競爭？

他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

雲麓山項目很大，長林安防會參與進來很正常。

「然後呢？」見楊禹停住，他忍不住追問道。

「還真別說，那軟體確實好用，我查到了一些平日里我們很難了解到的東西。」

「都有些什麼？」

楊禹不假思索地道：「我也只是掃了一眼，大致記得有他們以前參與的一些項目的設備清單，報價什麼的。但資料太多，我也記不清楚了。」

丁主管有喜有急，這些資料很重要啊！

「那你現在再用那軟體查一下！」

楊禹一臉無辜地說道：「這個……真不行，我那朋友將軟體發過來的時候，就設置了綁定，只有我家裡那台電腦能登陸。」

「搞的這麼神秘？」

楊禹道：「畢竟是別人花費心血搞出來的東西嘛，再怎麼謹慎都不為過。」

「那你立即回去再查一遍，記得將所有查到的資料都備份出來。」

「丁主管，這不太好吧？我還得上班呢，而且我也沒在這個項目小組中呢。」楊禹滿臉的純良。

丁主管腦子稍有些懵，說了半天你給我撂這麼一句？

忽然，他看著楊禹那張臉，悟了。

這小子是想藉機進項目組呢。

像楊禹這種剛入職的新人，一般都是從打雜開始，項目提成什麼的與他們沒有任何關係。

但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丁主管倒是能理解楊禹的想法，甚至有些欣賞。

作為公司的業務部負責人，丁主管自然不希望手下都是一群慫包。

只有懂得利用一切資源的人，才能在商場中如魚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