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攻
第94章
「快快快快……」邱時小聲念著,盯著屏幕上飛速接近柏戰的感染者，手因為著急而握緊了，掌心剛包紮上的傷口跳動著新鮮的刺痛。
柏戰那邊傳回的畫面有些混亂，被攪亂了的水流裹著紛亂上浮的水泡,不斷飄過眼前的水草碎片,加上柏戰轉頭觀察時晃動的鏡頭。
邱時感覺氣都有些喘不上來。
「感染者怎麼能在水下面埋伏這麼久的？」他擰著眉。
「研究所肯定有地方能直接通海里。」邢必說。
兩個最快的感染者已經沖了上來，以超過柏戰的速度靠近了他的腿,然後同時抱了上去。
柏戰蹬了兩下,水下的阻力加上感染者的重量,腿無法像在陸地上時那樣用力，沒能把這兩個感染者甩掉。
而感染者手腕上都捆著尖鉤，一揮手，尖鉤刺進了柏戰的腿里，再往外一拉,血頓時涌了出來。
畫面立刻染上了一片混亂的血紅色。
「放棄推進器！」邢必說。
推進器的力量已經帶不動柏戰和抱著他腿的兩個感染者的重量,反倒影響了柏戰的行動。
在邢必開口的同時,柏戰揚手割斷了推進器的綁帶,人跟著感染者開始往海底墜去。
接著他拔出了槍,對著抱著他腿不放的感染者開了兩槍，正中眉心，但感染者的雙臂如同關節鎖死了一樣,死了也沒有鬆手，還是抱著柏戰的腿。
柏戰抽刀狠狠砍斷了他們的手臂，才終於擺脫了糾纏。
但他並沒有像邱時期待的那樣開始上浮，而是往上浮了一小段之後就開始按之前計劃的繼續順著海底隧道往前游過去。
沒有了推進器,他的速度慢了很多,身後的感染者快速地向他聚集過來。
「幹什麼！」邱時喊了一聲。
這些感染者的目標很明確,就是柏戰，他不信柏戰會看不出來，這種時候還繼續探查是瘋了嗎。
一個拿著雙推進器的遊民游到了柏戰前方，柏戰抓住了他的腳，這個遊民開始帶著他往前。
耳機里傳來了很快的幾下敲擊。
「他說什麼！」邱時轉頭看著邢必。
「有計劃。」邢必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脫掉了外套，帶上了風鏡，「他要跟遊民配合清掉這些感染者。」
「你要幹什麼？」邱時問。
「我去接應，」邢必按了一下耳機，「姜六，去遊民那裡找條快艇，我馬上要用。」
邱時沒說話，只是又盯了他一眼，然後視線轉回了屏幕上。
邢必是一定會去的，無論那邊水下的是誰，他都會去的，何況那是柏戰。
那個當初為了幫助他們撤離而落到了鄭霆手裡的師弟，這麼多年一直以為已經死了的師弟，重新見面之後哪怕不能理解他選擇成為共生體卻依舊選擇了相信他的師弟……
又有一個遊民到了柏戰前方，他一隻手一個地拽著兩個遊民的腿，遊民帶著他向前，海底隧道的數據在屏幕右邊不斷刷新著。
而再往前去的時候，邱時看到了一個圓形的水下建築，巨大的一個扁圓形，應該就是研究所的一部分了。
「我操。」他忍不住感嘆了一句。
但現在的問題就是，這個隧道很長，從柏戰看到這建築的位置到真正到達，還有很遠的距離，在這種前可能埋伏，后全是追兵，拉著他的遊民還需要上浮換氣的情況下，柏戰不可能到達那裡。
「柏戰！」邱時說，「你他媽這個計劃是什麼缺了腦仁兒的計劃，就領著一群感染者這麼沖嗎！導遊啊你！」
柏戰在鏡頭前豎了豎中指，然後用中指往後一指。
隨著他轉頭看向身後，畫面里出現了一群感染者，在混亂的氣泡中緊緊跟在柏戰身後，像一群追逐獵物的怪物。
而讓邱時吃驚的，是這些感染者嘴裡都咬著氧氣管。
就這情況，柏戰居然還有底氣沖他豎中指？
不過很快邱時就看到了遊民，十個跟著柏戰下去的遊民，兩個在前面，還有八個分成了兩撥，在這些感染者兩側跟著。
接著遊民之間閃過一道很細的光芒，像是一道蜘蛛絲，從感染者上方橫跨而過。
「操。」他低聲說。
這熟悉的感覺頓時讓邱時隱約明白了他們的計劃。
「我去接應。」邢必站了起來，姜六開著遊民的快艇已經在礁石邊等著了。
邱時看了他一眼：「嗯。」
「別擔心，」邢必在屏幕上點了幾下，屏幕的畫面分成了兩部分，邢必帶了攝像頭，「可能要提前開始進攻了。」
「林晟派出來的最後一批支援還沒有到。」邱時說。
「等不了他們到了，」邢必說，「他們來一刀清場吧。」
「嗯。」邱時應了一聲。
邢必在他脖子後面輕輕捏了兩下，拉開車門下了車，跳上礁石，飛快地往海邊去了。
邱時收回目光，畫面上能看到分成兩撥的遊民已經一左一右沉到了感染者下方，偶爾射入海面之下的陽光晃過時，能清晰地看到那條細細的鋼絲綳直了。
遊民們一手拉著鋼絲一手舉起了推進器，同時猛地蹬水向上游去。
鋼絲瞬間攔腰兜住了感染者，兩邊的遊民一邊保持著跟感染者同樣的速度，一邊向中間靠攏，鋼絲像捆木頭一樣把感染者繞成了一捆。
接著左右兩撥遊民交換了方向，開始猛力地往回收緊鋼絲。
感染者被勒在鋼絲中間依然拖著遊民拚命往前游，絲絲的黑色血液開始在海水中飄蕩。
柏戰鬆開了拉著的他的遊民，轉身迎著感染者遊了過去，四周的感染者被勒緊了，但夾在中間的還有掙脫的可能。
鋼絲必須快速地收縮到位，但在水中無處借力，遊民的速度不夠。
柏戰游到這一捆感染者下方，翻了個身倒立著，猛地一腳踹在了下方勒緊的鋼絲上，就像往被卡住的刀上拍了一巴掌似的，鋼絲瞬間嵌進了感染者的身體里……接著他稍微游開了一些，一打水衝過去又是一腳。
緊跟著就看到上方的遊民借著這兩腳的力，一下把鋼絲收了進去。
中間纏著的感染者們被並不整齊地切成了兩段，四散灑開，像是在水裡炸開的黑色血肉煙花，殘忍而驚悚。
畫面已經看不清了，滿眼都是混著黑色的海水和感染者的殘軀。
邱時靠到椅背上，輕輕舒出一口氣，不管怎麼樣，柏戰現在暫時是安全的。
屏幕上能看到邢必和姜六開著快艇已經在海面上了，很快就能趕到柏戰的上方。
耳機里傳出了封至的聲音：「南邊發現大量感染者開始聚集。」
「我這邊有感染者，」桑凡幾乎是同時開口，「主體距離也很近！」
「開始進攻，」邢必說，「邱時，去入口匯合，三隊遠距離掩護。」
「收到。」邱時說。
車外警戒的士兵迅速回到車裡，在射擊位旁邊架好了槍。
司機發動了車子，往前方入口的位置沖了過去。
邱時咬著柏戰給他的哨子，從開著的車門探出半個身子，吹響了哨子。
一長，兩短。
尖銳而帶著幾分凄涼的哨聲在海岸邊傳出很遠。
接著又是一長，兩短。
本來靜得只能聽到海浪喧囂的四周突然從近到遠地爆發出了混亂的嘯聲和呼喊聲，從海面到遠處的海岸，遊民們期待著的瘋狂時刻終於到來了。
一發炮彈從後方飛過來，在邱時他們這輛車的右前方炸響，車衝過去的時候邱時看到了被炸飛的感染者。
「跟柏戰聯繫上了嗎？」邱時回到後座，飛快地把身上腿上的槍套和刀袋都固定好，又拿了一把長槍。
「等他上浮。」邢必說。
邱時從邢必的監控畫面里能看到快艇停下的位置海水都是黑色的，艇子四周漂著不少碎屍塊，在海浪拍過時上下翻滾著。
左邊的礁石下衝出了感染者，還能看到他們身後跟著的主體。
249的確已經急了，主體不再隱蔽在感染身後，而是全部都派了出來，為了攔下他們。
「我們到達入口，」許戒聲音傳來，「全是感染者。」
「不要讓他們退進隧道，殺進去，」邢必說，「找主體，隧道里的安保設施感染者通不過，肯定有能過的主體跟他們在一起或者在裡面接應。」
「我到了，」紀隨的聲音響起，「我們殺進去，開兩炮掩護一下。」
空中劃過幾條金色的弧線，入口方向傳來爆響，雲城隊伍的重型武器都開始往入口集中火力。
邱時的車很快接近了入口，四周已經全部進入了混戰，沉默的感染者不斷地從四面八方湧來，而中間夾雜著的瘋狂的遊民們發出高亢的尖叫和笑聲。
雲城的士兵是這些混亂中唯一冷靜的存在，整齊的制服，完備的武器，混戰的經驗不如這些遊民，但他們能夠用強大的火力帶著遊民集中進攻，加快了清理感染者的速度。
車在一間倒塌了半邊的小樓前停下，邱時帶著車上的士兵跳了下去。
司機和宋珩留在了車裡。
「宋珩保證通訊和數據。」邱時說。
「收到。」宋珩回答。
邱時離開公路，跳到了礁石上，前面已經能看到滿滿全是混亂的人群。
研究所的入口就在人群里，並不起眼，一看就知道曾經被破壞過，本該寬敞氣派的隧道口已經只剩下了一半，估計是當初破壞上方的橋樑時一塊兒炸過。
他們過去的這一片礁石灘已經被遊民清理過，滿是感染者的屍體，間或也能看到幾具遊民的屍體。
邱時一邊向遠處的感染者射擊，一邊看向海面。
「邢必，位置？」他問。
「剛撈上來，」邢必說，「正在返航。」
邱時打開地圖看了看，選中了跟入口大概五百米距離的一塊礁石，給邢必報了坐標：「過去匯合。」
入口的戰況並不是很順利，太接近入口的地方不能用炮，萬一入口被破壞，後續會非常麻煩，只能靠著肉搏，而感染者堵著門，很難攻得進去，海灘上還不斷有新補充進入的感染者。
邱時帶著幾個士兵跑到礁石邊時，遠遠看到海面上邢必的快艇也開了過來。
他鬆了口氣，靠在礁石後面用望遠鏡往入口那邊看著。
入口只有一半在海灘上，有一半被倒塌的廢墟埋掉了，所以隧道在海岸邊的部分很少，幾乎沒有破壞掉一部分進入的可能。
快艇衝上了海岸，停在了礁石旁邊。
邱時發現艇上只有邢必姜六和柏戰三個人，大概是艇子承重有限，其他的遊民都是扒著船沿被帶回來的。
「辛……」邱時一句「辛苦了」還沒說全，一幫剛從海里撈出來的遊民就已經在老七的帶領下，尖嘯著沖向了那邊的混戰陣地。
「不客氣。」柏戰說。
「誰跟……」邱時這句話也沒說全，說到一半才回過神，他的確是要跟柏戰說這句的，柏戰差點兒要死在海里。
「傷怎麼樣？」邱時看了一眼旁邊的士兵，士兵迅速拿出了隨身帶的醫療包，拿了一支生化體的修復針劑出來。
「小意思。」柏戰說。
「用我幫你打嗎？」邱時接過針劑。
「我又不是手斷了。」柏戰拿過針劑，隔著褲子往腿上直接戳了兩針。
「你的確是跟著遊民混的。」邱時看著他的操作。
「我還脫褲子打這兩針嗎？」柏戰問。
「你那褲子它也不是整的，爛得左一個洞右一個洞的，挑哪個洞戳一針也不用往褲子上戳吧！」邱時說。
「入口看來一時半會兒進不去。」邢必開口。
「從海里進，或者別的什麼地方，」柏戰說，「他們能把人埋伏在水裡，就肯定有進出的地方。」
「不行。」邱時果斷地拒絕了，「太冒險了，沒人知道他們有多少人埋伏在水裡，我們完全不了解地形，下去跟送死差不多。」
「從設計上來講，」宋珩的聲音從耳機里傳出來，「除了隧道，研究所主體部分也肯定是有跟海里相通的地方的……」
「這個方案備選吧，」邱時說，「先考慮從入口……」
看向入口方向時，他看到了空中有什麼東西。
像是一片隱隱約約的傘，同時從南向北地飄過來。
「那是什麼？」他拿起望遠鏡，有些緊張地看了過去。
每一個傘的下面都有人。
「滑翔傘，」邢必轉頭看了過去，「誰的人？」
「不是遊民，他們沒有這玩意兒。」柏戰說。
「有快艇過來了，」耳機里是許戒的聲音，還混雜著近距離的槍聲，「不知道是什麼人。」
「後方掩護，」邢必按了一下耳機，「盯住空中。」
「收到。」
邱時塞在大腿兜里的小寵震了幾下，他有些意外，這裡早已經超出了小寵能接收雲城信息的距離，誰還會用這玩意兒聯繫他？
他掏出小寵的同時，小寵已經自動接通了通話，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了出來：「邱時。」
「老鄧？」邱時很吃驚，頓了兩秒之後他猛地轉頭看向空中那些滑翔傘，「是你們嗎？」
「沒來晚吧！」鄧葉葉的聲音裹在呼嘯的風裡有些斷斷續續的，「大部隊距離這裡還有五公里，我們的人跟陳盪那邊的免疫者已經匯合了！可以從後面切斷他們！」
「我操，」邱時完全沒有想到，「你怎麼……」
「我說了會一直跟著你的，」鄧葉葉說，「怎麼樣，說到做到。」
「謝了。」邱時說。
「不謝，這也不是幫誰，」鄧葉葉說，「本來就是所有人的戰鬥。」
從空中過來的鄧葉葉他們，人數不算多，快艇牽著滑翔傘，從空中掠過時，對著地面上的感染者一通掃射，接著又掉頭回來。
空中視野更好，感染者成團聚集著的狀態很快就被空中的突襲打亂了。
紀隨和許戒帶著人攻進了隧道里。
「我們進入，」許戒說，「前方有門，開著的。」
「桑凡切斷後面的進攻，」邢必說著就開始往入口那邊跑，「我們馬上到。」
「收到！」桑凡回答。
邱時打開地圖看了一眼，隧道內部的情況無法顯示，已經進入隧道的許戒和紀隨的小亮點並沒有出現在地圖上。
「裡面有屏蔽，」邱時對著向他們衝來的向個感染者掃了一梭子，「注意安全。」
「通話清晰嗎？」紀隨問。
「清晰。」邱時說。
「進入檢查區，」許戒說，背景音里能聽到混亂的砍殺聲，隧道內部結構不清楚，他們沒法開槍，只能用刀，「保存完好，這個門肯定是剛打開的。」
「裡面有他們的人，」柏戰說，「等我們到了再繼續進。」
「收到。」許戒回答，「檢查區門已經破壞，暫時安全，等你……撤出去！」
「撤！」紀隨跟著也喊了起來，「撤出去！」
邱時心裡猛地一沉：「什麼情況！」
「桑凡帶人離開入口！」許戒喊。
「收到！正在撤！」桑凡說，「怎麼了！」
「檢查區被封閉了，」許戒說，「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門不是已經破壞了嗎？」邱時聲音都啞了，跟著邢必停下了腳步，迅速退到了旁邊的礁石后，感覺自己手都有些發涼。
「有隱藏的門。」許戒說。
「都有誰在裡面？」邢必問。
「我和紀隨，三個士兵，」許戒說，「感染者已經清理完了。」
「空氣正常嗎？」邢必問。
「正常，」紀隨回答，「我認為……249要炸斷隧道。」
「馬上檢查內部，找出口，」柏戰說，「應急按鈕，緊急通道……」
他的話沒說話，一聲悶響從下方傳來，接著邱時就感覺到了腳下的海灘在震動，海水也泛起了不規則的浪花。
「紀隨！」邱時吼了一聲。
沒有回應。
接著隧道入口位置的海面突然像是被什麼東西吸住了，猛地塌了下去，形成了一個旋渦。
「許戒！」邱時又吼了一聲，「紀隨！」
那邊沒有了任何聲音。
「隧道塌了！」桑凡喊，「他們被埋在裡頭了。」
「繼續清理，」邢必沉默了兩秒開口，聲音很穩，「現在不用守著入口，放開了殺。」
「收到。」桑凡說。
「聯繫老鄧，」邢必看著邱時，「讓他們下來。」
「嗯。」邱時應了一聲，接通了鄧葉葉的通話。
「怎麼回事！」鄧葉葉的聲音里透著焦急，「誰炸的？」
「249，」邱時說，「你們下來。」
「有人困在裡頭嗎？」鄧葉葉問。
海上的快艇往他們這邊開了過來。
「有。」邱時說。
鄧葉葉和她帶著的人降落在了海灘上。
「怎麼回事！」她衝過來。
「快艇和傘借我們用一下，」邢必說，「開艇子的幾個兄弟也得借我們。」
「行，怎麼？」鄧葉葉沖身邊的兩個人偏了偏頭，那兩人迅速地脫下了身上的傘。
「我們要去研究所主體那邊，」邢必按了一下耳機，「宋珩，你那裡現在研究所主體建築的數據有多少？能判斷出有可能跟海里聯通的位置嗎？」
「不能確定，但有三個可能性最大的位置。」宋珩說。
「發給我。」邢必說。
「好。」宋珩回答。
「六哥，」邢必看著姜六，「找幾個遊民，從剛才的炸點下去，探查一下爆炸區域的受損情況。」
「沒問題。」姜六點點頭，沒有耽誤，轉身跑了。
「我們過去，你，我，柏戰，老鄧，」邢必看著邱時，「直接試著進入。」
「確定嗎？」邱時問。
「正常情況下，」邢必說，「我會先救人，許戒和紀隨，他們有可能還活著，早一秒救到，就多一分活著的希望。」
「249很了解我們，」柏戰說，「他知道邢必不會放棄他的組員他的那些兄弟。」
「所以……」邱時看著他。
「所以現在我就放棄一次，」邢必說，「直接去找他老巢。」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