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價
第97章
「是沒見過,穿防彈衣的人類我也沒見過幾個，你真他媽精緻。」邱時邊說邊彎腰跑到了邢必身邊，拉過他的左手看了看。
「沒事兒。」邢必說。
子彈從邢必的左臂斜著穿過，沒有傷到骨頭,但要說沒事兒也就是硬說,只能說這個傷對於生化體來說是在可以承受的設計範圍內。
「他真穿了防彈衣嗎？」邱時從防水袋裡拿了個止血貼，捂在了邢必的傷口上,至少能加速一些恢復。
「穿了,被打中的時候能聽出來。」邢必說。
「咱們得改一下策略,」鄧葉葉低聲說，「不能等他們來堵咱們。」
「嗯。」邢必應了一聲。
「就是沖，」鄧葉葉拉開了自己腰上圍了一圈的腰帶，裡面是排列整齊的一顆顆小雷，「只要沒死就沖,衝到地方就炸。」
「你還帶著這些？」邱時有些吃驚,「你倒是不怕沉底兒。」
「我總帶著的,」鄧葉葉說,「誰知道會不會出什麼意外,我就想死得乾脆點兒。」
邱時沒再說話，從她腰帶里把小雷一個一個拿出來。
「摘果子呢？給我兩個。」柏戰不知道什麼時候湊過來的，伸手接了兩個。
邢必看了他一眼,笑了起來：「吃了補補。」
柏戰愣了愣：「我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沖我笑呢。」
「什麼玩意兒？」邱時看了他一眼。
「得不到認可的廢物隨便感慨一句，」柏戰拋了拋手裡的小雷，起身往鄭霆他們逃離的方向走了過去，查看了一下環境,「沒人。」
「他只是沒當你面笑。」邱時說。
「謝了。」柏戰說。
邱時已經不太記得在休閑區看到的那張圖上的路線了,他認為圖畫得有點兒草率,沒有實際看到的這麼細，而且要轉來轉去的彎也有點兒多，以他難民學校的文化程度來說，記不住也正常。
邢必和柏戰肯定是能記住的，不僅能記住，還能在不交流的情況下找出最近的路線。
離開這一片開放辦公區時，邱時看了一眼辦公區入口的銘牌，上面寫的是什麼什麼五區。
那就是說，還有起碼四個這樣規模的開放辦公區，在眼下的狀況里，邱時感覺這些地方就跟他媽戰壕一樣。
五區外面是一條直道，但不是走廊，兩邊都是沒有門的大空間，裡面有些放著的是儀器，有些是長條的桌子。
跟在邢必身後飛速奔跑的時候，光是會議室，邱時就看到了ABCD一串，還有兩個廁所，廁所看上去都比李風辦公室豪華十倍。
這研究所當初建的時候，規模估計能頂十個雲城。一個基地，一個研究所，人類為了這些他不能理解的東西付出了巨大代價，大概也不會想到，兩百年以後，他們的「心血」會以這樣的狀態呈現在這些末世佬面前。
他們很快穿過了直道，進入了另一個類似接待區的地方，沒有休閑區那麼多娛樂設置，但有很多的小桌和沙發。
有人影再次閃過，邱時想也沒想就直接撲倒在一張沙發後頭，同時掏出了一顆小雷，但他還沒調整好撲倒在地的姿勢，槍就響了。
他藏身的沙發靠背被打穿了，「嘭」的一聲悶響，貼著他臉的位置出現了一個被炸開的洞，碎渣扇了他一臉，眼前居然還飄過了細碎的羽毛。
研究所的沙發里填的居然是不知道什麼玩意兒的羽毛，難怪之前他在休閑區坐了一下覺得特別軟。
緊跟著槍響的是一聲巨大的爆炸聲。
震得邱時耳膜都有點兒疼，頭頂上的天花板掉下來好幾塊。
他迅速從沙發後面露出一隻眼睛，沒看到人。
「邱時！」邢必叫了他一聲。
「沒事兒！」邱時回答，「人呢？」
「跑了，」鄧葉葉說，「你們看清另一個人了嗎？」
「是林晟，」柏戰說，「之前打中我的也是他。」
邱時愣了一下，居然還有另一個林晟，249不會是真的弄出了一個新的潛衛組吧……
「傷沒？」邢必從沙發那邊跳了過來，蹲在他面前捏著他的臉左右看了看，目光又從他脖子往下一路掃了一遍。
「沒有，」邱時說，「從我腦袋旁邊打過去了，誰開的這一槍？」
「林晟。」邢必說。
「剛鄭霆打的是你手臂，林晟打的是柏戰胸口，」邱時皺著眉，「現在瞄的是我的頭……」
「這個林晟狠啊。」鄧葉葉說。
「他一直狠，」柏戰說，「他是組裡最狠的。」
邱時看了邢必一眼，他聽到柏戰用「狠」這個字形容林晟時是愣了一下的，直到他回想起最初見到林晟的時候，那個比邢必要冷淡和程序化得多的潛衛。
這些「另一個」們，沒有在這個艱難的世界里生活的印記，還保持著他們在基地時的狀態。
「邢必呢？」鄧葉葉問。
「在那邊兒含情脈脈呢。」柏戰說。
「……我是問邢必狠不狠。」鄧葉葉說。
「這會兒含情脈脈呢，」邱時說，「不狠。」
「當我沒問。」鄧葉葉說。
「不會有另一個邢必，」柏戰說，「我認為只有這兩個，鄭霆和林晟。」
「而且林晟是剛……啟用的，」邢必說，「之前只有一個鄭霆。」
「為什麼？」鄧葉葉問。
「鄭霆一直沒下殺手，只是想阻止我們過去，」邱時看了邢必一眼，「對吧？說明他可能有別的想法，可能在這裡待的時間不短了。」
「敏銳。」邢必點點頭。
「過獎。」邱時點點頭。
「林晟有可能是發現我們往研究所這邊過來了才啟用的，至於邢必，」柏戰看了邢必一眼，「249無論是當年還是現在，都不會選擇讓他出來，可能一直以來就只有鄭霆，被逼得沒辦法了，才啟用了林晟，因為林晟夠狠。」
「繼續，」邢必看了一眼之前爆炸的地方，轉頭看著鄧葉葉，「你這雷哪兒來的？」
「怎麼？」鄧葉葉問。
「威力不小，但是……」邢必說，「不怎麼穩定，差點兒炸著我。」
「有就不錯了，」鄧葉葉說，「別挑，脫手快一點兒沒問題的。」
開放式的辦公區對於他們來說，是更好戰鬥的地方，他們不熟悉地形，這種視野開闊對雙方都不利的地方，起碼能更容易觀察到對方。
而現在他們進入的這一片，是玻璃和金屬組成的隔間，相互獨立又相互聯通，隔間之間的無數通道在邱時看來就彷彿迷宮。
邢必揚手往通道里扔了一顆雷。
爆炸聲里附近的隔間的玻璃跟著一同發出了碎裂的脆響，沒等碎玻璃落地，邢必沖了進去，柏戰跟在他身後，往右前方又扔了一顆雷。
鄧葉葉的小雷的確不穩定，邢必那顆扔出去兩秒才炸，柏戰這顆要換個人扔，在手上就能炸了。
「操。」柏戰罵了一句，從金屬隔斷上翻過去，跟邢必在兩條通道里并行。
邱時舉起槍，並沒有跟得很緊，生化體動作太快，跟得太近容易被順手抄了。
鄧葉葉叢林戰打慣了，這會兒彎著腰在通道里，看不到人。
兩聲爆炸的效果還是很好的，鄭霆從沒炸到的通道里衝出來時，他們在這邊一眼就看到了。
鄭霆的目標是邢必，蹬著隔斷從空中撲向了邢必。
但邢必沒有正面迎戰，而是從隔斷間滾了一圈，沖向了鄭霆身後。
柏戰從旁邊躍出，在空中狠狠撞向鄭霆身體左側的同時，邢必手裡的刀揮向了剛從另一條通道里出來的林晟。
隨著兩聲撞擊在一起的悶響，四個人摔倒在地上。
邱時聽到了金屬摩擦的聲音，也聽到了刀尖刺破邢必制服的聲音，還聽到了那邊通道里混亂的腳步聲。
「老鄧炸。」他撲倒在兩條隔斷中間，槍瞄準了腳步傳來的方向。
鄧葉葉不知道從什麼方位扔出去了一顆雷，在通道上方炸響，兩個生化體在一片碎玻璃中被炸出了通道。
邱時沒有動，盯著他們身後，矮牆上出現一晃而過的影子時，他估計著脖子的高度開了槍。
另兩個生化體剛衝出通道就被射中了頸部。
邱時的槍沒子彈了，也來不及換，他扔了槍拔出腿上的刀沖向了之前被炸倒但沒有死的生化體。
這幾個生化體都是二級潛衛，沒有一級的應變和配合，但戰鬥力不弱。
邱時右手反手掄過去的刀被架住了，接著就被掐住了脖子，他沒管自己脖子上的手，而是鬆開了握刀的右手，左手接住落下的刀，狠狠扎進了對方的咽喉。
掐在他脖子上的手失去了力道，他狠狠蹬了一腳，把這個二級踢開。
剛想轉身時，聽到了後面有動靜，回過頭時只看到身後一個撲過來的二級被邢必抓住了肩膀，接著一掌劈在了他的頸后，巨大的力量讓碎裂的小方塊兒刺破了咽喉，血噴了邱時一臉。
「我操。」他抹了一把臉。
身後槍聲響起。
他回頭的時候只看到鄭霆一腳踢開了柏戰，飛快地消失在了通道里。
槍是鄧葉葉開的，她舉著槍準備追過去的時候被邢必叫住了：「老鄧。」
「差一點兒！」鄧葉葉說。
「差一點兒打中我是么？」柏戰從地上有些吃力地爬起來。
「打中他胳膊了！差點兒就能打到頭！」鄧葉葉說。
「受傷了？」邱時一看柏戰這狀態就感覺不妙。
「不嚴重。」柏戰摸了摸領口，一手血。
「動脈？」鄧葉葉嚇了一跳。
「肩膀。」柏戰拉了拉衣領，看向邢必，「給他包一下。」
邢必之前那一掌的力量讓邱時忽略了之前聽到的刀尖刺破制服的聲音，這會兒他看向邢必時，看到了他胸口上的制服是破的，滲出的血染了一片。
「我看看。」邱時感覺自己聲音都是抖的。
「沒有傷到重要器官，」邢必拉開上衣，胸口上一個不算大但一看就知道很深的刀口露了出來，「止血粘合一下就行。」
邱時從防水袋裡往外掏葯的時候手抖得厲害，半天也沒掏出來。
柏戰走了過來，拽開他的手，從袋子里掏出了一支葯，打開把一整支膏狀的葯都擠在了邢必的傷口上，再拿了一塊止血貼按上去。
「你這血，」他低聲問，「一直就這個顏色了嗎？」
「那要看這回找到的資料里有沒有辦法了。」邢必說。
「嗯。」柏戰應了一聲。
「你那個傷……」邱時問。
「不用，」柏戰一擺手，轉身往前走，「得抓緊，不要讓他們緩過來，他倆也都受傷了。」
「他肋骨斷了。」邢必說。
「誰？」邱時問。
「我！」柏戰有些不爽地回過頭，「這有什麼好說的，現在又處理不了。」
「提醒你一會兒注意保護。」邢必說。
「嗯。」柏戰應了一聲。
他們已經接近了設備間，249會讓人死守不讓他們進入。
邱時不知道會面對什麼樣的狀況，邢必和柏戰都有傷，而且都不輕，對方雖然也受了傷，但他們還有數量不明的二級潛衛……
但現在已經想不了那麼多了，前面無論有什麼，他們除了衝過去，沒有別的選擇。
所以說什麼備用方案，沒屁用，根本沒可能有第二套方案這個選項。
鄧葉葉在隊伍中間，前方每出現一個路口，或者有任何遮擋視線的物體，她都會提前扔出一顆雷。
這座在海里沉寂了許久的，整潔而又清冷的研究所，在一陣陣爆炸聲里，顯得無比喧囂，像是突然從過去被拖進了現在。
「到了。」邢必低聲說了一句。
前面是一條明亮的走廊，看上去平平常常，沒有任何可以埋伏的地方，盡頭是一扇關著的門。
設備重地，禁止入內。
鄧葉葉不管三七二十一，掄圓了胳膊，連續扔了兩顆雷過去。
走廊里頓時震響一片，煙塵滾滾，腳下都在震動。
邢必和柏戰趁著煙沒散盡，衝進了走廊里。
邱時和鄧葉葉沒有立即跟進去，而是舉槍對著後方，這種通道，要是被人前後堵著就麻煩了。
但沒等邢必和柏戰衝到那邊的門，走廊里突然響起了音樂聲。
叮叮咚咚的響了幾聲后，一邊的牆面上出現了畫面，看上去像是監控畫面。
邱時慢慢往裡退了兩步盯著畫面看了一眼，發現這的確是監控，右上角的白色小字寫著檢查區。
而讓他心裡一陣揪著的是畫面里的檢查區全是海水，監控都淹沒在水下了。
海水在這個空間里並不清澈，漂著各種雜物，看上去很渾濁，但足夠他看清水下的人，許戒和紀隨，還有三個人類士兵，他們唯一能呼吸的是上方一個小小的通風口，一旦海水沒過那個小口……生化體也許還能撐一陣，但那幾個士兵只有死路一條。
而紀隨移動的時候，邱時看到了他腰上滲出的血。
一個人影從走廊這邊拐了出來，邱時餘光里掃到的時候頭都沒轉回來先開了槍。
但這人在他開槍之前已經衝到了他面前，是林晟。
他拿著槍的手被林晟一腳踢中，這一串子彈打在了天花板上。
接著又是一腳，踢在了鄧葉葉身上，她直接飛起來撞在了牆上，倒在了地上。
邢必在林晟的身影出現就回頭沖了過來，但晚了一步，林晟一拳砸在邱時肩上，邱時倒地時，他一腳踩在了邱時胸口上。
手裡的槍口垂下，對準了邱時的頭。
邢必停了下來。
邱時能感覺到自己肋骨在吶喊，疼得他喘氣都差點兒喘不上來，只能咬牙一點一點地倒著氣。
真他媽狠啊……那個監控畫面一放出來，他們中任何一個人都做不到在那一瞬間還保持絕對不分心。
「他要跟你談一談。」林晟說。
「不談。」邱時拚命從牙縫裡擠出了兩個字。
林晟低頭看了他一眼。
「滾。」邱時已經出不了聲了，只能做了個口型。
林晟沒說話，只是抬頭繼續看著邢必。
那邊設備間的門打開了。
從門裡出來了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孩子。
邱時側過臉看過去時，只覺得後背一陣發涼，他覺得這是個孩子是因為身形是個孩子，但看清時才發現這個「孩子」沒有五官，像一個做工粗糙的玩偶。
這就是249的實體，邱時怎麼也沒有想到，會輪流挑選各種聲音模仿的249，給自己挑選身體時，會是這樣的風格。
輪椅後頭跟著的是鄭霆，他沒有往邢必他們這邊看，視線落在了牆上的監控畫面上。
「邢必。」249開了口。
不知道從哪裡傳出來的聲音，是個稚嫩的童聲，分不清男孩兒還是女孩兒，但對於統共也沒見過多少個孩子的邱時來說，這清澈的聲音讓他心裡一陣難受。
「我來這裡不是談判的，」邢必說，「今天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你都得死。」
「我知道。」249輕聲說，「我知道。」
邢必沒有出聲，回頭看了邱時一眼。
「讓我活著吧，」249說，「我想活著，只在這裡，我再也不出去了……」
249低下頭。
輪椅下面是一個橫放的黑色大箱子，之前注意力被詭異的249吸引了，邱時現在才發現，這就是當初249留下的那個視頻里，用來存儲他數據的箱子。
「外面已經沒有我了，我放棄了，」249說，「我只在這裡了，人類還是那麼可怕……請你不要一次一次殺死我。」
「沒有人殺你，」邢必說，「是你在一次一次殺死別人，你做著跟你恨的那些可怕的人類一樣的事，你複製鄭霆，複製林晟……」
「我沒有，」249聲音裡帶著焦急的哭腔，「我沒有，他們才是真的鄭霆和林晟，他們才是最初的你們……」
「放你的響屁。」柏戰說。
「鄭霆早就被你們利用，變成了超級共生體，」邢必看著鄭霆，「活在真菌的包裹里，被你控制著，殺死和利用自己的同類，被你拉進地獄里。」
「可是，」249抬起頭，「外面那個並不是真的鄭霆啊，他在這裡，一直在這裡。」
鄭霆微微皺了一下眉。
「你信嗎！」柏戰看著鄭霆，「你記得的是什麼？那天你差點兒殺了我，然後呢！你去了哪裡？你來了這裡嗎？沒有！你開著車離開了基地。」
「我沒有開車離開。」鄭霆看著他。
「這裡沒有我的複製體，對吧？」柏戰說，「所以我沒有被複制，對吧？所以我記得的就是事實！不是么？」
「為什麼你們從來沒有離開過這裡，」邢必說，「因為一旦離開，你就會發現你活在249的謊言里，他要的是一個只有自己的世界，哪怕只是那個小小的箱子，你們只不過是守著他謊言的傀儡。」
「不要殺我，」249說，「殺了我，這裡的一切都會被毀掉，這裡有所有人的心血，科技，醫療，你們會永遠活在那個可怕的世界里……把我沉進海里也可以，讓這裡淹掉也可以，我想活著……」
「那個可怕的世界，至少是一個我是我的世界。」邢必說。
鄭霆沉默著。
「閉嘴。」林晟開口，腳往下沉了沉。
邱時聽到一聲悶中帶脆的聲響，是他那加強過但依舊沒屁用的可憐的肋骨。
但是鄭霆已經動搖了。
需要有人來打破這個僵局，邢必和柏戰都因為他被牽制著，那就……
邱時一直貼在腿邊的手動了動，林晟看過來的時候，他鬆開了手，掌心裡是一顆已經拉開了的小雷。
「操|你祖宗。」邱時說。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繼續╰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