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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3o
「sir,抱歉我剛剛睡著啦。」
金髮特工睜開眼睛的時候對上他的長官的眼睛,棕褐色的瞳孔里沒有情緒起伏。
布魯斯慢慢拉緊手裡的細線:「你睡的時間不長。」他慢條斯理地將那根細小的鋼針穿入特工的皮肉。
蘭德爾咧了咧嘴。他低下頭去看,那些釘入皮肉的金屬訂書釘已經被全數拔了出來,一根黑色的細線正穿梭在自己裂開的傷口之間,標準的外科手術縫合手法。
布魯斯抬眼看了看他:「你應該慶幸自己剛剛是深度昏迷,詹姆斯。」他面無表情地道:「在你的長官取出你摁在傷口裡的釘子的時候。」而那樣的疼痛足以把一個陷入深度昏迷的人喚醒。
蘭德爾想聳聳肩膀作為表態,鋼針再一次刺入傷口周圍的組織,金髮男人將一聲悶哼憋在了喉嚨里。他看著布魯斯低下頭,湊上去用牙齒咬斷了那根黑色的細線,然後利索地用單手打了一個結。金髮男人露出一臉欣賞的表情看著自己身上的「傑作」,血珠從那道可怖的,被黑色的棉線密密麻麻地縫合起來的傷口處滲出來,蘭德爾看著布魯斯將紗布慢慢地裹上去,他的長官手指看上去骨節分明修長有力。
金髮特工舔了舔嘴唇,他彷彿剛剛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嘶啞地笑道:「您戰地救護的手段還沒有生疏啊。」
布魯斯淡淡道:「足夠保證你強過他們。」——他將蘭德爾一個小時前說過的原話奉還。
蘭德爾一愣,然後不管不顧地笑了起來,紗布上洇出一點紅色,布魯斯也不說話,就那麼由著他的特工笑得像個傻子。蘭德爾笑了一陣,慢慢調整著自己的呼吸,他認真地看著布魯斯,藍色的眼睛出奇的明亮:「sir,我不死,這是個保證。」
我保證的事情,從來都做得到,只要你命令我,只要這是你需要的。
他的長官手裡一緊,蘭德爾自覺地閉了嘴。
布魯斯也不打算和他的特工多說些什麼,他站起身給自己找了個舒服些的位置坐下,閉目養神。金髮特工張了張嘴,沒出聲。
右臂骨折的疼痛一波一波地湧上來,布魯斯面無表情。他試圖引導自己的思緒去考慮接下來的行動方向,可大腦里卻不停地重放起剛才的畫面。那人縮在牆壁夾角的陰影里,閉著他那藍得該死的眼睛,整個人蒼白的像是已經死去。紅色從他腰腹的地方滲出來,洇成大片的濕潤。有那麼一瞬布魯斯真的以為他死了。他的特工。
布魯斯猜自己應該無數次地想象過蘭德爾死去的樣子,這頭越來越強悍也越來越兇險的猛獸不止一次越過為他劃定的底線,也不止一次讓布魯斯動了真正的殺機。他覺得自己總有一天不能容忍那頭藍眼睛的豹子離開他的囚籠。
而事實令人感到困惑和挫敗。
——黑髮男人發現他從未想過面對蘭德爾的屍體他應該做出的反應。
——以及,他是否能夠容忍這樣的死亡。
沙漠地區的陽光灼熱而強烈,當他從村子里回來的時候太過炫目的陽光幾乎讓布魯斯在幾秒鐘以後才找到金髮特工的位置。因為失血和力竭而引發的深度昏迷,布魯斯不是醫生,但也分得清楚睡眠和昏死的區別。cia的高級長向來善於控制自己的情緒,他已經很少體驗到這樣劇烈的情緒波動,比如憤怒。
他的特工從來不知道什麼是服從。永遠擅作主張,永遠肆無忌憚,永遠以脫離他的掌控為最愉快的體驗。黑髮男人捏了捏手指,怒火從心底蔓延上來,他知道有什麼正在失控。
那人明知道自己是強弩之末,卻該死的一句話也不說!
「您在生氣啊?」金髮特工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就好像他臉上的疲倦真的是因為缺乏睡眠而造成的一樣,他這樣問道,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諂媚的笑意。
布魯斯靠牆坐著,他閉著眼睛,不去看蘭德爾的表情:「詹姆斯,我記得你說過,『沒有下次』。」
蘭德爾有些窘迫地搔了搔金色的亂草一樣的頭髮,嘟噥道:「這您還記得。」他沒臉沒皮地笑了一下,「我說這話的時候都是兩個小時之前啦,我以為您早就當做無用記憶清除掉了。」
金髮特工一邊說著一邊用手肘撐起自己的身體,身上的衣服隨著他的動作帶起一點褶皺,蘭德爾低頭,瞧著從那迷彩汗衫底下露出的一點兒,「蝴蝶結的尾巴」。他吃吃地笑起來。
布魯斯睜眼看他,唇角彎了個冷冷的弧度,道:「也許我應該給關於你的記憶建個文件夾,以便記錄你到底多少次違背了我的命令。」
蘭德爾倒聽得愣了一下,——布魯斯.斯圖爾特,剛剛是在和他開玩笑?
金髮特工眨眨眼睛:「sir,其實我很喜歡您這樣的語氣。」特工臉色依舊沒一絲血色,神采卻很是愉快。「這樣您比較像個人類。」
黑髮男人冷淡的目光掃過蘭德爾,金髮特工聳聳肩膀,然後因為傷口處的扯痛小幅度地蜷縮起了身體。布魯斯的目光里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他淡淡道:「你還有兩個小時休整。」
蘭德爾低聲地笑了笑,「明白。」
用胳膊撐得累了,蘭德爾慢慢地在這土屋子裡堅硬坑窪的地面上放平了身體,呼出口氣。傷口一跳一跳地疼,不過到血倒是不那麼開閘一樣地流,棉線果然比亂糟糟的訂書釘好出許多。蘭德爾眯起眼睛,他目光掃過布魯斯的手臂,彎起唇角。金髮男人挑了下眉頭,他想象了一下布魯斯和那些當地人用一塊手錶交換那些針和線的樣子,好不容易才忍住了開口玩笑的衝動。——即使cia的高級情報長官願意在他剛剛差點悄沒聲地死掉的情況下開個玩笑,不代表他就可以肆無忌憚。
他的傷口需要縫合,布魯斯迫不得已和當地人接觸,如果那些炸毀了直升機的人還在搜尋他們,遲早會找到這裡,從當地人口中問出他們的消息。
蘭德爾閉上眼睛。
男人可以感覺到光線漸漸地暗了下來,他的夢境里儘是灼紅的火光,一片又一片,遠遠近近,伸手也捉不到,卻滾燙滾燙的燒著他,渾身的血液都叫囂著沸騰。男人反覆屈伸著手指,他警惕著。
兩個小時。
金髮特工猛地睜開眼睛,藍色的瞳孔里全是清明。
布魯斯沒動,他直視著蘭德爾。
鼻子跟鼻子之間的距離一厘米,蘭德爾在幾秒鐘之後眨了眨眼睛。他笑了起來:「sir?」
布魯斯凝視了他兩秒,面無表情地轉開了臉。他淡淡道:「睡夠了就起來。」
蘭德爾慢吞吞地坐起身來。兩個小時的功夫,外面的天已經黑了下來,布魯斯站在土屋子的窗口處,棕褐色的瞳孔在漸暗的光線里深沉看不出情緒。
金髮特工站起身來,瞧見牆角的一隻破舊的水壺,他撿起來晃了晃,竟是滿的。
蘭德爾也不客氣,擰開壺蓋咕嘟咕嘟灌了幾口,這才覺得乾澀得幾乎起火的嗓子濕潤了一些。他溜溜達達地走到布魯斯身邊,用胳膊肘撞了撞自己的長官:「喝水。」
布魯斯從蘭德爾手裡接過水壺,喝了兩口擰上蓋子。
「我們該走了。」
他們需要到最近的城市,才能聯繫到i區情報分部。
蘭德爾跟在布魯斯身後,他眯起眼睛去看黑髮男人的背影。cia的高級情報長官依然穿著已經滿是污跡的襯衫,西褲上明顯看得出經過爆炸的燒灼,男人個子很高,寬肩,略有些削瘦,他已經不年輕了,但身姿筆挺得看不出狼狽。
蘭德爾想起似乎是很久以前,這個男人穿著作戰靴,在作戰的外套外面披著一件呢子大衣的樣子。他從那些帶著一股子霉味的防空管道里鑽出來,一抬頭就對上他的訓練官褐色的眼睛。軍刺在他的訓練官手裡優雅得不像是殺人的利器,蘭德爾依舊記得那把軍刺抵在自己眼皮上的觸感,冰涼鋒利。
布魯斯問他,我要敢跟在我身邊的人,你敢不敢。他聽見自己說,長官,我死而無憾。他睜開眼睛,藍色的瞳孔在刀尖兒對面縮起來,沒動。
他想變強,而布魯斯造就了他。
金髮特工聳肩膀,打斷了自己遐想,並把剛才那一大團堵塞在腦子裡的記憶歸罪於高燒帶來的混亂。他加快步子跟上去,抬頭的時候正好看見布魯斯從前面回過身來。
他在月亮底下看著他,一瞬間就像多久以前記憶的閃回。
蘭德爾眨了眨眼睛,一邊朝自己的長官走過去一邊低聲地嘀咕:「不會是人快死了就喜歡憶當年吧,哦我才不需要死在傷春悲秋里。」
然後因為高燒臉色通紅的金髮男人向布魯斯笑了笑,把子彈上了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