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關係
可就是這樣一個在岳承宗眼中十分偉大的母親,在越長越大之後,發現其實姚氏並不像自己想像中那般厲害,她除了有讓自己為國盡忠的心思外,便好像其它萬事都不被放在眼裡,如今年紀大了,更是開始不分是非。以前的堅持原則不變的性格,在現在看來,成了固執不通情達禮,而對於趙都王朝的蠢忠,則成了別人對她萬分好,只要一點兒沒在趙都王朝的事情上順她心意,便成了萬惡不赦。
自小時起便一直活在岳承宗心目中的印象,這幾年來開始漸漸變成了如今一般胡攪瞞纏,且處處固執已見,刻薄又頑固無比的人。
「娘所說的有血性,便是讓我帶著幾百人去送死,我是娘生的,便無話可說,但別人憑什麼也要為了您一句話去死?」看現在到了這樣一個地步,只要自己沒如她的意了,一下子又將罪歸到玲瓏頭上,岳承宗忍不住笑了起來:「人家又不是您生您養的,為什麼要聽您的?」
「什麼叫聽我的?身為趙都王朝子民,身受皇恩,為國盡忠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姚氏聽到兒子問自己為什麼,頓時怒不可遏:「為朝廷儘力是百姓的本份,你這逆子!」
「本不本分的在人心,人家不願意,娘憑什麼勉強?現在別人吃的喝的不是您供養著的,您要盡忠是您的事兒,與別人有什麼相干?人家就為了娘一句話,就得拋妻棄子的去送死?」岳承宗總覺得這些時日下來,姚氏越來越不可理喻:
「現在大家的日子過得很好,有飯吃有衣穿,甚至還娶了妻,他們不願意去送死。有什麼錯?每個人有每個人自己的選擇,我是娘的兒子,您來安排我的生活我便不提,人家又不是您的兒子,為什麼要聽您的?」
岳承宗一邊說著,一邊聲音加大了些:「趙都王朝有什麼好守的?當初我出征在外,那徵兵的將領回頭竟想對我妻子不利,可惜我當時沒有親眼瞧見,否則我非將這個狗官人頭挑下不可!在軍中你知不知道我因為出身寒門,並非士族。處處受人排擠,屢立戰功卻都被上頭剝奪,甚至邊關將領倒賣軍餉,害邊關士兵吃不飽喝不足,無力打仗。許多並非死於蠻人之手,而是死在饑寒交迫之下!」岳承宗目光冷峻。這些話已經埋在他心頭多時。他一直忍著,跟誰都沒有說過,就怕姚氏知道之後,覺得心中幻滅。可如今姚氏再三逼迫著他,他也忍耐不住了,又接著道:
「這些娘知不知道?許多將士中飽私囊。倒賣糧草便罷,娘又知不知道,許多人甚至販賣盔甲軍械,戎狄人殺在趙都王朝士兵身上的刀劍。許多都是由趙都王朝的官員們賣出去的。這樣的朝廷,娘認為值得我報效,值得我拋下妻子去效忠?」岳承宗雙眼通紅,表情不再像之前的平靜,反倒微微透出幾分猙獰來:
「我當初因立了戰功,又不肯同流合污,數次被人陷害,險些死在了軍中,若不是我命大,如今屍骨都找不回來,更別提現在還站在這兒任您教訓!以往聽您話,願意為趙都王朝效忠而死的我早該在當初已經死在了戰場上!」岳承宗一邊說著,一邊將自己的衣領扯了開來,上頭大大小小的疤痕,在清晨時天青色的昏暗光線下,依稀還能看得清古銅色的皮膚上,泛白的刀劍縱橫的痕迹。
「娘看清楚,這些傷痕夠我死百次不?若是真正與蠻人撕殺而死,死在敵人手中我也認了,可許多卻是被自己人偷襲而成,我答應您的事情,為了您的願望,我已經做的夠多,從此我只為妻兒,只願守護家人!若娘還不滿意,我也無能為力!我想娘現在收養了繼祖,應該也是想著我這個不中用的兒子已經完不成您的願望,所以才想讓繼祖達成您的心愿吧!」
將隱藏在心中多時的話一口氣全傾吐了出來,岳承宗頓時覺得渾身輕鬆,也沒有再去看木若呆雞般愣住的姚氏,自個兒重新將衣襟拉攏了過來:「我言盡於此,娘若是聽得下便聽,聽不下我也無所謂,只是希望娘以後不要再找玲瓏的麻煩,畢竟如今玲瓏做的已經夠多了,娘從小教我不能白佔人便宜受人恩果而不知感恩,如今這話,我得提醒回您才是。」
岳承宗說完,轉身走了。
等他離開之後,姚氏才目光空洞的看著他離開的方向,半晌之後腦袋裡還是一片混沌。她沒料到軍中竟然是如此齷齪,興許是想像太過美好,因丈夫的死而對軍中生出無限的想像來,可兒子所說的,像是與她幻想中的是兩個不同的世界般,姚氏有些反應不過來,而且兒子這還是頭一回將她丟下自顧自的走掉,是不是自己真的從此以後就失去了這個兒子了?
想到這些,姚氏一時間心亂如麻。
幸虧她還有岳繼祖在!是的,岳承宗說得沒錯,她收養岳繼祖,並非只是簡單的同情這個孩子無父無母而已,姚氏是有善心,可再大的善心也不至於讓她收養一個孩子不說,還要將他認祖歸宗弄到岳家名下,她是有預感到這個大兒子不聽自己的話了,她想養一個小兒子出來,一來是想讓岳承宗看看,自己就算是沒有他,也不是沒有辦法繼承丈夫遺願的,二來也是想讓岳承宗吃吃醋,好好的看一看她不是沒有兒子的,她更是希望這個大兒子若是哪一天不幸沒了,還能再有小兒子繼續替岳家賣力。
可這樣的念頭在今日岳承宗點出來時,姚氏沒有嘗到想像中的勝利果實,反倒開始覺得有些心虛害怕了起來。
如今的已經控制不住大兒子了,岳承宗現在越來越不聽她的話,讓他為國效力,他反倒說了這樣多話的來嚇自己!是的,肯定是嚇自己的!姚氏想到這兒,頓時笑了起來,像是安慰自己一般,自言自語道:「軍中哪來這麼多齷齪,當初夫君便是在軍中賣力,怎麼沒有聽說過這些?一定是那死小子說來嚇唬我,不過就是貪生怕死,不肯再上戰場而已!」一定是這樣!姚氏想到這兒,覺得這個兒子被玲瓏勾得越來越不像話,如今貪生怕死不說,還連編慌話都學壞了,實在是豈有此理!
心頭又更替玲瓏添了一層罪狀,姚氏這才發現天色已經亮了。渾渾噩噩的走回到了自己的屋中,姚氏倒頭便睡,當天便起了高熱。
其實姚氏心裡雖然一直說服自己兒子是胡說八道的,軍中是浩然正氣長存,不可能有這樣的齷齪,畢竟趙都王朝的印象在她心裡太好了,她不願意去相信,也不敢相信。
這是她一輩子以來的信仰,被岳承宗三言兩語一說便要倒塌,更重要的是,若岳承宗在軍中過的是這樣的生活,是不是便表明她的丈夫當初在軍營也是過的這樣生活,甚至有可能是被自己人陷害而死的?
姚氏不敢去相信這些,這是與她一直以來的信念相衝突的,她不能相信,因此本能的便將罪責唯有怪到玲瓏身上,好似只有如此,自己才能好受一些般。
玲瓏一大早的醒來便聽說姚氏生了病,忙著讓人找大夫回來替她把了脈抓了葯,鬧了大半天時間,等到岳承宗回來時,本來玲瓏還要當他著急萬分的要去看姚氏呢,誰料岳承宗聽到玲瓏說姚氏發了高熱時,坐著並沒有動,反倒冷靜道:「家中有你照顧著,我當然放心,我娘那是年紀大了,又思慮過多造成的,想來應該也沒什麼,如今天氣又冷,受了風寒也有可能,多歇歇便是了,我下午還有事兒,便不去看她老人家,免得讓她氣著了。」
說到這兒,岳承宗轉頭看著玲瓏有些吃驚的神色,不由又笑了笑,索性捏了捏她的手:「你沒事兒也不用去了,娘本來心情就不好,如今又在病中,看著你萬一讓她心情更不好,便是咱們當小輩的過錯了。」那話里的意思,竟然是在跟玲瓏說姚氏心情不好,讓玲瓏不要過去讓她罵一般!
也不知這兩母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如今竟然起了這樣大的隔閡,玲瓏不知心裡是個什麼滋味兒,岳承宗這樣孝順的好兒子,姚氏也能將他逼到這個份兒上,也不知兩母子究竟怎麼了!
雖說岳承宗曾提過讓她不要過去了,但該玲瓏做的事兒她也不願意讓人落了話柄,藥材等物沒有缺的讓人送到姚氏房中,她自己也不討嫌,每回只站在門口看一看而已。
姚氏見到她時,果然沒什麼好臉色,也沒什麼好目光,可出乎玲瓏意料之外的,她沒有罵人,也沒有發脾氣,好像沉默了下去。
時間一晃便到了二月出頭,姚氏母子倆的關係好像並沒有緩和,岳承宗沒有成天守在她病床前,自己該幹什麼仍是幹什麼,姚氏也越發沉默消瘦了下去,藥石惘效,這下子玲瓏就是再傻,也看得出來姚氏患的是心病了,心病還需要心藥醫,否則就是喝再多的湯藥水也沒用。(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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