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一十一章 五張儺面,可殺二十人否?

第兩百一十一章 五張儺面,可殺二十人否?

「我……我就知道這麼多!」

書吏的考慮並沒有錯,喻平交代的速度確實極快,但內容也很少。

他自述的經歷很簡單,十一歲時被擄到了無憂洞裡面,本來是活不下去的,恰好那個時候「大爺」在選拔丐首,除了在年紀大的裡面選擇,年輕的也要,由於他家傳的匠人手藝被選上,培養後送入禁軍。

本以為這位身懷絕藝的少年,又有神秘勢力的背後支持,怎麼都能在軍中混得風生水起,結果國朝武人的大環境,給了他們當頭一棒。

「大爺」痛定思痛,立刻用錢財開路,花費重金,將喻平破格提拔到皇城司里,抓捕敵國暗諜便是由這個部門負責的,自然希望安插眼線。

結果皇城司也不是所想的那般,抓捕諜細的任務沒看到,倒是常常給權貴當差,禁軍私用,喻平甚至還被派遣過修繕房屋的活,倒是得心應手,回歸了老本行。

最後「大爺」眼見實在得不到核心情報,乾脆讓他入了都作院,這裡倒是清閑了,光明正大的消失都沒人理會。

兜兜轉轉一大圈,喻平不僅沒給乞兒幫賺到利益,反倒賠了不少錢財,「大爺」最後也放棄,不再理會這條鹹魚,就讓他在都作院待著。

反正只要能確定這邊的都作院還是不作為,對於遼國那邊就是好事,證明承平日久的宋,軍隊的戰鬥力正在嚴重下降。

狄進對於這份判斷是認可的,但說實話,遼國那邊也好不到哪裡去……

遼軍墮落的速度,或許比起宋要慢些,但精銳部曲也是一年不如一年,內部的渤海遺民、阻卜部落、女真部落都不算順服,對高麗還發兵,對甘州回鶻也用兵,再加上半游牧半農耕制度,穩定性本來就不如農耕文明,抗災能力全靠燕雲十四州的糧食回血……

正因為內部有種種缺陷,遼才不毀約,不然以契丹高層的貪婪,早就率兵南下了,還用指望每年那點歲幣?

「如果這麼說的,金剛會對於宋軍的滲透應該不深,否則沒必要從乞兒幫丐首這邊入手……」

狄進想了想,收回不確定的猜測,開口問道:「你娶妻了嗎?」

喻平搖頭:「沒有。」

狄進道:「也沒有子嗣?」

喻平搖頭:「沒有。」

狄進問:「你近而立之年了,為什麼不娶妻生子?」

喻平低聲道:「我活得膽戰心驚,不想妻兒如我這般,更不想她們因我而獲罪……」

對比一下那位刑案孔目魯方,家中可是一妻三妾,瞧著如果生不出更多的兒子,還要再納妾,當然魯方現在定罪,家人也很慘,包括被狄湘靈放回去的大兒子,全部定罪,或許有無辜,但誰讓他們享用了魯方從乞兒幫中賺取的錢財?這種牽連不可避免。

而喻平顯然是考慮到自己被抓后的情形,乾脆孑然一身。

狄進又看了看他的衣著:「你有沒有從何萬那裡領錢?」

喻平這次的搖頭更加堅決:「我不用乞兒幫的錢,那些錢都是賣孩子得來的……我不用!」

書吏和衙役聽著聽著,臉色倒是變得舒緩。

如果接下來查明的情況,確實如此人所言,他既沒有為乞兒幫作惡,又沒有享用過乞兒幫給予的髒錢,那罪行倒是可以降到最低,完全免責不現實,畢竟佔了丐首的名頭,但如果繳納錢財,是可以贖罪的。

狄進卻微微眯起眼睛:「你如此消極,身為遼人諜探的『大爺』,就這麼放過你?」

喻平嘟囔了一句:「『大爺』斥責過我好幾回,但我便是如此了,他也沒有辦法,要麼就殺了我吧!」

如果開封府衙的仵作田缺來此,或許會很有共同話語,就是擺爛唄,當然現在田缺都不擺爛了,之前還通過家傳的血墜法驗屍。

而狄進不置可否,視線轉向桌案,拿起他之前精心打磨的物件:「這是什麼?」

「密盒!」喻平從桌案下面取出另外的部件,熟練地拼接起來,很快一個外表看似簡陋,實則極為巧妙的機關盒展現在面前:「大戶很喜歡這種密盒,可以用來收藏貴重首飾,無鑰匙很難開啟,若是強行拆開,裡面的飾物也會壞,本錢也便宜,我做一個只要幾百文,卻能賣十貫……」

狄進看著其中精巧的結構,覺得已經是賤賣了:「你拿它換錢?」

喻平點頭:「禁軍已經欠了半年軍餉,我每月要做兩個密盒,才能在京師租得起房子,吃得起飯……」

正如狄湘靈去永定陵,幾乎看不到守陵的禁軍一樣,他們要養家糊口,靠著朝廷給的軍餉,那家中老小都得餓死,所以大部分禁軍都在外面打工。

喻平由於是匠人,正好在都作院內部,利用工作場地加工自己的物品,倒是省卻了工具和料錢。

狄進想了想道:「『大爺』或者乞兒幫的其他丐首,就沒有要求伱做什麼事嗎?」

喻平稍稍遲疑了一下:「倒也有,『三爺』讓我為他做過許多面具!」

「拿出來!」

喻平從桌案後面搬出一口大箱子,當一沓面具被取出,書吏和衙役一眼就認出:「這不是儺舞用的面具么?」

儺祭是古代驅鬼逐疫的儀式,活動相當隆重,影響也相當大,每年到祭祀的時候,宏大的隊伍都會穿著各色衣服,佩戴神話人物的面具,沿著御街一路舞蹈。

這個祭禮在北宋尤其常見,因為可以祈禱人丁興旺,保護孩子避邪免災,不要夭折,看看皇室那可憐的人丁,就知道為何受重視了。

所以京師本地人十分熟悉,但具體到面具的紋路,他們又皺起眉頭:「做工好生精緻!」「這是儺公么?」「不像啊……」

喻平道:「是儺公!我照著『三爺』要求做的,與尋常祭祀里的儺公不同……」

儺公面具紅臉模樣,威風凜凜,被稱為東山聖公,是繁衍的始祖生靈,相傳是伏羲,實際上就是化用伏羲女媧孕化生靈的神話故事。

狄進拿起儺面,仔細打量著上面的紋路,發現這個儺公隱隱有股兇惡猙獰之氣:「你覺得,何萬讓你製作儺面,目的是什麼?」

喻平怔了怔,有些委屈:「他不給我工錢……」

狄進有些無語:「何萬得了乞兒幫大量的不義之財,他不會吝嗇這點工錢,他讓你做這些特殊的儺面,是有什麼契機么?」

喻平仔細回憶了起來,緩緩道:「我從小除了匠藝外,就喜歡儺戲,平日里也會做幾張儺面。那一日『三爺』的手下在尋我,要給我月錢,我不要,後來他離開了,但桌邊也少了一張儺面!我就覺得是那人偷了儺面,『三爺』回去看了很喜愛,才讓我做的……」

狄進放下手中的面具,又看向木箱里,發現全是儺公面具:「就這一種么?沒有其他神靈?」

這一問,書吏和衙役也反應過來:「對啊!儺母呢?你這裡怎麼全是儺公?」

儺母是白臉女性,也是繁衍的始祖神,稱南山聖母,相傳是女媧,以兩位始祖神靈為祭,引導神力降世,驅鬼逐疫,保佑孩子健康成長。

相比起後來的儺戲還有什麼土地關公、牛頭馬面,這個年代很是簡略,最關鍵的就是這兩種儺面,而且都是配對的。

喻平的語氣同樣透出不解:「我也納悶呢,『三爺』就讓我做儺公的面具,不要儺母的,我儺母畫的也很漂亮的,他這是嫌棄我的手藝么?」

狄進沉吟著問道:「讓你做這些面具的時間,有規律嗎?」

喻平立刻道:「三個月做一批。」

狄進又問:「儺公面具的數目有多有少?」

「是的!」喻平對這些記憶猶新,回答得很快:「五張、五張、五張、九張、九張、十二張、十二張,二十張……從一年前,每回都要我做二十張了!」

書吏和衙役聽得莫名其妙,榮哥兒皺眉沉思,總覺得逐步提升的儺公面具背後,必有蹊蹺,但具體是為什麼,又想不明白。

狄進沉思片刻,先是將手中的面具戴在臉上,片刻后又讓喻平拿了四個面具出來,給榮哥兒、書吏和兩名衙役:「你們把它戴上,然後跟我說一說,戴上后的感受。」

四人照做,然後紛紛給出自己的體會:「看得特清楚!」「戴著舒服!」「俺上次在元宵時買了一張面具,戴得好難受,這個好舒服……」「就是看別人戴著怪嚇人的!」

狄進再問道:「一定要戴著舒適,有這樣的要求么?」

喻平語氣裡帶著幾分驕傲:「我親手做的面具,豈是尋常匠人可比?自然戴著舒適!但『三爺』還是沒給我工錢,那本是我應得的!」

單看這些儺面,狄進也猜不到有什麼用,但結合之前的線索,便有了初步的判斷,臉色沉下:「你如果知道此物是用來做什麼的,就不會想要工錢了……走!隨我回府衙,去看看那定期索求面具的『三爺』被抓后,又是怎樣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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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神探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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