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十八章 二當家的真實身份
瑕丘城門。
幾個漢子混在人群里,輕輕鬆鬆地入了城,在街邊攤子坐下,眼神流露出警惕,低聲交談起來:「軍師說了,狡兔三穴,入城后得有三個去處!」「大哥,俺倆先去探一探吧!」
相比起旁人,其中最矮的漢子反倒冷笑一聲,品了口身前的茶水,不滿地呸了一聲:「瞧你們膽小的樣,老二定的去處還用選?去最近的宅子!」
其他幾人諾諾應是,一路朝著城內走去,不多時來到一處偏僻的宅子前,繞到后牆,確定了二當家留下的印記,那矮壯的漢子一馬當先,率先翻了進去,輕身功夫竟是不俗。
進了宅中,他來到后廚,看著裡面早已備好的酒菜,不禁勾起了饞蟲,將一壇酒水搬了出來,也不拿碗,直接拍開封泥,抱著咕嘟咕嘟地喝了幾口,發出暢快的聲音:「哈!老二就是這點好,每次都備好吃喝!痛快!痛快!」
其他幾個大漢則將內外搜索了一遍,發現沒有問題后,簇擁著矮漢來到堂中,大馬金刀地坐下,自有一股兇橫威嚴。
此人正是為禍一方,擄掠鄉里百姓,截殺過路行商,氣焰越來越囂張的山匪頭領,「矮腿虎」王雄。
俗話說只有起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外號,王雄確實挺矮的,根據這個年代人的平均身高,在別地或許還好些,算是中等偏下,但在齊魯之地,宋五尺對應後世一米五的個子,就顯得完全不夠瞧了。
不過從他四肢的力量感上,可以看出強大的爆發力,若論武藝,在場也是寨子里精挑細選的好手,卻無一人是他的對手,確實當得起一個虎字。
所以當年王雄還由於身高自卑,如今卻是十分泰然,反過來享受一個個大個子對自己畢恭畢敬的姿態,更何況現在,還有大人物也要對自己恭敬了:「此次入城,要做什麼,你們都知道了?」
心腹手下趕忙點頭:「跟太守談判!」「拿更多的兵器!」「兗州是咱們說了算!」
「哈哈哈!好!說得好!」
王雄發出暢快的笑聲:「老二能耐吶,太守的兒子落在他手裡了,州衙的兵器都是咱們的,等有了一千個穿著甲胄,拿著弓弩的弟兄,兗州就是咱們說了算!」
在二當家傳回消息,知州呂夷簡的兒子呂公孺落在他手裡,準備與這位談判時,王雄起初是有些怕,但短暫的驚懼之後,就是無與倫比的興奮感,連帶著湧出一股凌駕於大官之上的滿足感。
他這個車夫出身的下民,竟然能讓一州的太守,以前連看都看不到的大人物,向自己服軟?
二當家似乎知道他的心思,給出了合情合理的解釋:「當官的都是軟骨頭,何況這種在京師當大官的,來地方上就是兩三年,很快走了,何必為了一件小事,把嫡子的命丟在這裡?所以郡守願意用軍器,交換兒子!」
王雄覺得很有道理,他曾經接觸到的官吏,反倒是吏最難應付,有不少軟硬不吃的滾刀肉,官當得越大則越小心,由此可見,太守更是最好拿捏的一個。
這份自信感染了手下的人,甚至有山匪根據大王的喜好,提出了建議:「綁了兒子不夠,將他婆娘綁來,給大哥樂一樂,怎樣?」
山匪們頓時鬨笑起來,但有人提出盲點:「那太守一大把年紀了,你真要綁他婆娘?」
又有一位急中生智:「婆娘不成!可不是還有小妾嘛!」
王雄眼睛一亮,嘖了嘖嘴,臉上還真的有了幾分興緻:「先把軍器拿了,若是那小妾當真年輕貌美,老子還真要嘗嘗滋味……嘗完了,也有你們的份!」
正在眾匪賊哈哈大笑之際,一道不太和諧的聲音響起:「大哥,軍師說了,千萬不要親自入城,那個通判正在招來州縣弓手,要圍剿咱們呢!」
王雄笑容一滯,眼睛圓瞪,猛地站起:「狗屁!太守都要乖乖看老子臉色,還怕一個通判?」
那個山匪嚇得縮了縮脖子,其他山匪趕忙道:「大哥息怒!大哥息怒!小五不懂事……」
王雄卻不放過,三步並作兩步,一巴掌糊在對方頭上,把他打得一個踉蹌:「不懂事就閉嘴!軍師軍師,是老二聽老子的,還是老子聽他的!」
事實上,此行二當家確實叮囑過,讓王雄自己千萬不要入城,這裡的事情由他全權負責。
但恰恰是這個叮囑,促使王雄親自帶隊入城。
這可不比搶劫過路的行商,搶的不過是些貨物錢財,這次可要再弄一批軍器,怎能不親自盯住?
何況這兩年二當家的能耐,山中不少兄弟都稱其為軍師,每每聽到這個稱呼,王雄心中都是有忌憚的,萬一趁這機會,老二藏下一批軍器,日後招兵買馬,培養出自己的心腹,寨子最後聽誰的,還真難說呢!
所以別的事情王雄可以不親自出面,但關係到軍器,他絕對不能藏在寨子里,讓手下失了控制!
發作之後,王雄哼了一聲,看著弓著腰的手下:「你們是跟著俺王雄的,以前怕官府,便也罷了,現在若再是這般沒膽氣,壞了大事,別怪老子不認兄弟義氣!」
一眾大漢被訓得唯唯諾諾:「大哥說的是……大哥說的是……」
王雄目光一掃,落在之前盯上太守婆娘的山匪上,覺得這個是好漢子,吩咐道:「你去見老二,把接手軍器的日子定了,咱們的人也好全部入城!」
接頭很順利,婆娘山匪回來了:「大哥,軍師說了,這件事得快,那個同判跟郡守是死對頭,可不在乎對方兒子的死活,他如今在操練弓手,也在盯著軍器庫呢!」
王雄緊張起來:「事情有變?」
「現在還沒變!」婆娘山匪搖頭:「軍師說不能等,一等會出事!」
「那就等人手一齊,馬上干!」
王雄鬆了口氣,並不懷疑二當家的辦事能力,一次次的豐收早就讓他習慣了,只要有這位軍師在,沒有辦不成的事情,卻著重關心另一點:「老二問沒問,老子來了沒?」
婆娘山匪道:「軍師問了……問了兩回呢!」
王雄睨視著他:「伱怎麼答的?」
婆娘山匪撓了撓頭:「俺說大哥還在寨子里呢,軍師放心了,說大哥千萬不能來,衙門要抓你,還說……還說什麼牆下不能站人……」
「哼!」
王雄放心了:「去叫人吧!」
他們區區五個人,哪怕再加上之前跟著二當家一起入城的四個好手,也不過是十個人,沒法快速運走軍器,所以城外還有三十多個寨子里的好手候著,這些已經是挑選出來,最能辦事的人手,剩下的只能在打家劫舍時候使用了。
手下去城外喊人,王雄覺得自己壓住了某些不老實的念頭,又將招兵買馬,以後想搶誰就搶誰,想上誰就上誰,不由地心懷大暢,抱起酒罈,咕嘟咕嘟地牛飲起來。
誘人的香氣飄出,瞧著其他手下吞咽口水的饞樣,王雄揮了揮手:「去後面拿酒!大伙兒一起喝個痛快!」
想讓這幫兄弟拼了命地跟隨自己,酒肉是最不能缺的,所以這方面他向來大度,眾人自然大喜,紛紛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歡聲笑語之間,他們甚至沒有發現,那個出城喊人的山匪,遲遲沒有回來,院內就已經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鼾聲。
「就是這戶?」
「唔……唔唔……」
「看來是了,你不交代也無用,我統統能看出來!」
「唔?唔唔唔?」
在裡面睡得正香的時候,一隊精銳弓手,揪著一個鼻青臉腫的山匪,來到了宅子外面。
別說裡面的人做夢也想不到,今日正好輪到給狄進當副手的鄭茂才都是眉頭緊皺,覺得對方在巨大的剿匪壓力下,開始冤枉無辜了。
就在不久前,狄進帶著弓手巡街,布置城內的巡邏防線,突然指著街上匆匆走過的一人,要求對方停下接受盤查,不料此人撒腿就跑,抓住后就開始大呼冤枉。
鄭茂才也認同普通的百姓不是這樣的反應,但狄進卻通過一系列推測,認為此人是山匪,還根據對方的神色反應,一路來到這間宅子,就讓他覺得不可思議。
查案能這麼神嗎?
「我倒要看看,裡面能抓到誰!」
宅子裡面,王雄陡然睜開眼睛,噴出一口濃郁的酒氣,多年來培養出的一股直覺,讓他察覺到了不對勁,剛要起身,雙腿一軟,猛地跪倒在地。
「不好!這酒……這酒下藥了!老二……背叛了老子!」
王雄駭然變色,然後也不起身,乾脆朝前匍匐著,往後院爬去。
奮力爬了一刻鐘,就當他氣喘吁吁,實在爬不動的時候,聽到後方隱隱傳來人聲:「有賊人醉酒!」「統統抓起來!」
「不好!!不好!!」
在生死危機之下,王雄體內湧起一股力氣,拼了命地往前蠕動,讓他大喜過望的是,不遠處還看到了一個狗洞。
正準備憑藉著身材優勢,從這裡逃出生天,一道陰影遮蔽住他的身形,探出手掌,猶如抓小雞子似的把他一下提了起來。
眼見著狄進親手擒拿了一個賊子過來,眾人本來還不覺得什麼,可仔細打量對方矮小敦實的身形,凶神惡煞的面容,卻有人陡然驚叫起來:「這個人是王雄!」「是他是他就是他!他以前搶過俺的村子!」「同判抓到王雄了!同判抓到王雄了!」
在一陣又一陣狂喜的高呼聲中,十幾年的老刑名鄭茂才,定定地看著這激動人心的一幕,喃喃低語:「娘的!神了!真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