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良言難勸該死鬼,所以勸都不要勸

第三百零一章 良言難勸該死鬼,所以勸都不要勸

對於宮中發生的人事變動,狄進早就有所預料,這幾日在宮中加班,回到家後用膳練武,然後立刻睡覺,確保精神充沛。

待得第二日起床,吃完早飯後,他也不急著去四方館,在家等待三個人的登門。

大榮復早早到了,自從領悟了上進之道后,他第一件事就是在對街租了一套院子,有事沒事就往這邊跑,恨不得一天來八趟。

不過今日,他剛剛抵達門前,就聽身後也傳來馬蹄聲,轉頭一瞧,就發現劉知謙也到了巷中,腳下一頓,靜立等待。

待得劉知謙下馬,快到了面前,大榮復先一步行禮:「劉提舉!」

劉知謙還禮:「大提點!」

兩人稍作寒暄,一起朝著正堂走去,大榮復行走時還特意落後半個身位,以示對主官的尊重。

劉知謙原本不怎麼看得上這個渤海遺民,近來倒是鄭重許多,覺得此人進步神速,臉皮又厚,很難說來日不能有一番成就。

兩人入了正堂,就見狄進坐於主位,悠閑地看著書,見他們來了后,頷首致意:「坐吧!」

這是親近之意,大榮復熟練坐下,劉知謙也不弄得那般正式,抱拳后坐下,心頭莫名一安。

林小乙奉上茶水,狄進又道:「再等一等。」

兩人立刻明白,還有人要來。

果不其然,半刻鐘不到,一位頗有些風塵僕僕的男子走了進來,正是任皇城司勾押的雷濬。

這段時間他原本在外辦事,還是個美差,閻士良特意拉攏,讓他去地方上撈一撈油水,畢竟那時雙方還沒有矛盾,如今剛一歸京,狄進就傳信將他喚來。

「在下雷濬,表字明傑,見過劉提舉,大提點!」

「久仰雷兄之名!」「哈哈,你我是熟人,兗州一別,一切安好啊!」

三人見禮。

對於大榮復來說,雷濬確實是熟人,他當時被狄湘靈擒了,起初嘴也是硬的,直到聽說要被帶入京師牢獄,永遠關押,甚至悄無聲息地弄死,才徹底慌了,而當時來地方提審的皇城司人員,正是雷濬。

對於劉知謙而言,也知雷濬其人,官家生母案中,這位私自迎李順容回京,可謂膽大包天,不過由於李順容在皇陵被遼人諜細毒害未遂,雷濬擒了賊人,再以官家生母安危為由,將之迎入宮中,固然不合禮制,卻合了官家的孝道,連太后都於事後獎賞,反對聲音自然很快平息。

如今李順容已經是李太妃,雷濬這一步顯然賭對了,來日受益無窮,不過進士出身的文臣極為瞧不上此等幸進之臣,等著來日官家真要提拔,必然是要再上諫言的,不過近來又有消息流傳,此人在皇城司里不貪不佔,是一位異類,倒也讓部分文臣有幾分刮目相看。

等到雷濬坐下,狄進放下書卷,第一句話就讓三人大驚:「遼人副使於廣政殿宴飲時中毒,賊子暴露被擒,正是內侍省尚食局典御吳氏,曾是乞兒幫丐首『二爺』,在『金剛會』中代號『他心』。」

「太好了!終於拿住這群賊子了!」

劉知謙被喚來此處,就有了心理準備,肯定是有要事,但得知這點,仍舊猛地起身,大喜過望。

機宜司成立后,就想擒下遼人諜探,讓這個部門有立身的根基,卻始終沒有進展,因此在發現了蕭奉先後,才會那麼迫不得已地審問,以致於釀成大錯,險些連累老師李允則晚節不保……

所以「金剛會」對他不僅是一群諜探那麼簡單,更有了幾分執念,本以為對方隱藏得那麼深,還不知什麼時候能有確切的線索,結果遼人使節團還未離京,人就抓住了,當真是不服不行!

大榮復則更關心自己有沒有立功表現的機會,振奮地道:「賊人交代了么?」

狄進道:「人是昨晚抓的,我審了一次,初步預期,三日之內她就會交代。」

「這次可不能用重刑了……」劉知謙趕忙道,旋即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起身致歉道:「下官孟浪了!」

狄進抬了抬手,示意無妨:「吳典御平日養尊處優,確實撐不住酷刑,不過人在遭受殘酷折磨時,交代出來的內容免不了有偏差,我更希望能與一位神智完全清醒的犯人交流,通過細節判斷對方話語的真偽,而不是對著一具血肉模糊的人不斷地逼問,你們日後也要謹記這點,刑訊逼問只是下策,不到萬不得已不要使用!」

「是!」

三人領命。

大榮復又道:「這吳典御一旦交代了,捉拿其他賊子,能交予我們機宜司么?此等好機會,萬萬不能被皇城司糟蹋了!」

劉知謙也忍不住道:「『金剛會』潛藏極深,能發現他們的線索,機會十分難得,若是抓捕過程中出現紕漏,就太過可惜了,以皇城司之能,不足以承擔重擔!」

雷濬作為皇城司的一員,眉頭微微皺起,想著如果真要帶上那群拖後退的隊友,能否順利擒人,然後下意識地搖了搖頭,嘆了口氣:「下官也是這般想的……」

所幸狄進接下來的一句話,令三人驚喜非常:「此番皇城司的無能,令太后和官家極為失望,諜探敵情的重擔,接下來很可能全權交予機宜司處置!」

大榮復和劉知謙自是大喜,雷濬臉色則猛然意識到了什麼:「我能去機宜司了?」

狄進微笑:「皇城司中人也非一無是處,如你這般潔身自好,不同流合污,為何不受提拔,調入機宜司?」

雷濬大喜:「多謝狄三元!」

狄進早在兗州時就關照,不要和其他皇城司中人一樣,為利益惡了聲名,但雷濬有時想想,他既無功名,又無恩蔭,在這種泥沼中,費力維持一個好名聲,真的有意義么?

結果皇城司居然真的要倒台了,這樣一來,他之前沒有參與到那些惡事里,可太關鍵了,從一輩子都洗不清的污點,到轉劣勢為優勢,順理成章地進步!

狄進又正色道:「你調入機宜司后,還有一項要務,那就是查奸!我懷疑機宜司內,有與『金剛會』聯絡的賊子,本想等遼人使節的事情有個定局,再細細調查,但御宴中毒事件突如其來,又擒獲了『他心』吳典御,卻是等不了了,你仔細挑選行動人員,不可讓人率先走漏消息,使得『金剛會』其他成員有了防備!」

雷濬重重抱拳:「下官定盡全力!」

狄進再看向劉知謙和大榮復,沉聲道:「皇城司只知爭權奪利,以致於敵人囂狂,我希望機宜司能扭轉局勢,國朝的反擊,就從掃蕩『金剛會』開始!」

劉知謙、大榮復、雷濬齊聲道:「是!」

……

「老奴任守忠,字稷臣,得聖人之命,勾當皇城司公事,見過狄伴使!」

當狄進再入禁中,閻文應父子消失不見了,等候在面前的,是一位面容瘦削,有幾分古板氣質的中年宦官。

狄進看了看這歷史上反覆橫跳,最終被韓琦、歐陽修、趙概、司馬光四位重臣聯手拿下的內官,還禮道:「任提舉!」

任守忠不比江德明的高傲,也無閻文應的親熱,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賊人吳氏、魏承照分別被關押在牢獄之中,老奴連夜更換了一批看守,保證無人接觸,狄伴使若要將案犯調入機宜司牢獄,也可即刻交接!」

狄進如今是機宜司的幕後執掌,這點太后是心知肚明並且予以默認的,但他不是曹利用,沒有樞密使的官職,可以光明正大地伸手,行事得格外穩健,搖了搖頭道:「不必了,吳氏還是留在禁中審問!」

任守忠點了點頭,到了牢獄外,就立在門口,完全沒有藉機進去,蹭一蹭功勞之意,反倒伸手一邀:「狄伴使請!」

「有勞任提舉了。」

狄進微微頷首,走入牢中,就見吳典御縮在角落裡,環抱雙臂,輕輕哆嗦著。

如今已經是十一月底,天氣寒冷,對於這個為遼人賣命的諜細,護衛當然不會有任何好的待遇,直接將她的外衫給扒了,以致於這個女官凍得直哆嗦。

當然,這也是平日里養尊處優,生活富足的原因,換成外面的貧苦百姓,穿的比這少的比比皆是,根本不會感到這般寒意。

狄進平靜坐下,見記錄的內侍提筆后,再發問道:「想清楚了么?」

「想……想清楚了!」

吳典御嘴唇顫了顫,開口道:「魏承照不是『李婆婆』發展的,恰恰相反,他入宮后,主動和『李婆婆』取得了聯繫,表達出了合作之意……」

這句話聽起來牛頭不對馬嘴,要交代的是「金剛會」,怎麼突然扯到魏承照身上了,但狄進的眉頭一皺,立刻道:「依你之意,魏承照背後也有勢力?」

吳典御緩緩點頭:「先帝駕崩前後的朝堂風波,老身也是親身經歷過的,即便是尚食局這樣的地方,那一段時日都人心惶惶,而今朝局穩定了,但若說昔年的寇準、丁謂黨羽全部清除了,閣下信么?」

狄進面色凝重起來。

寇準和丁謂,前者是名相,後者是權相,於真宗朝堂都有舉足輕重的影響力,門生故吏更是遍布天下,就比如魏承照,其父只是一個不為人知的幕僚,可這等小人物真想復仇,有時候也能辦到大事,這樣的人一旦多了,再被有心之人利用,絕對是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

再結合遼人諜探所為,狄進分析道:「『大爺』十分擅於利用當地勢力,此人當年來到京師,就敏銳地發現無憂洞和盤踞在裡面的乞兒,從乞兒中選出『丐首』,將一盤散沙的乞兒變成了更具威脅的江湖幫派,依此類推,此人是不是也和這些亂黨取得了聯繫?」

吳典御點頭:「不僅是取得了聯繫,這些亂黨能夠凝聚起來,『大爺』暗中幫助了很多,無論是寇準失勢時,被丁謂趕出京師的黨羽,還是丁謂獲罪后,他的那些門生故舊,『大爺』都派人與他們接觸……」

狄進微微眯了眯眼睛:「此人果然非比尋常,他在『金剛會』的地位如何?」

吳典御道:「『金剛會』六席之中,『大爺』也是絕對的領袖,他的契丹名字叫『寶神奴』,號『宿住』,又號『無漏』!」

狄進聞言一愣:「一人身兼兩個代號?」

吳典御道:「這是『李婆婆』病重彌留之際,我從她嘴裡套出來的話,以她所言,『大爺』既是『宿住』,又是『無漏』,而敵隱和敵烈是兩兄弟,共用『天眼』之號,這個秘密只有他們六人清楚,對『金剛會』內部都是一種迷惑!」

狄進沉聲道:「『宿住』『無漏』寶神奴,『天眼』敵隱、敵烈,『他心』燕哥……『金剛會』核心應有六席吧,還有兩人呢?」

吳典御道:「還有兩人是『大爺』在遼國時的左膀右臂,一併南下,成為兩位管事,盧管事號『神足』,負責掌控乞兒幫等江湖勢力,楊管事號『天耳』,負責聯絡宋地的反對勢力!」

狄進道:「伱可曾見過上述所言的『金剛會』核心成員?」

「沒有!」

吳典御搖了搖頭:「我實際上只見過『大爺』和盧管事,對於我們這些第二任傳人,遼人確實是防備著的,我能知道這些,也是在『李婆婆』彌留之際套了話,不然我甚至不知他們到底叫什麼……」

狄進整理了一下對方交代的內容,露出沉吟之色:「目前看來,『金剛會』能有如今的規模,『大爺』作為頭領實在居功至偉,這樣的才幹之輩,當年被派來當諜細,是不是太屈才了?」

吳典御沉默下去,她接下來要說的才是最核心的情報,足以真正幫助對方擒賊,一時間有些猶豫,但看著天寒地凍的牢獄,想想自己待一晚上就受不了了,終究苦笑一聲,緩緩地道:「閣下的疑問不無道理,這其中是有原因的,『大爺』……身有殘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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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神探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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