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大結局
吹雪這才注意到,畫框的下方的確刻著幾個英文字母,不過並不是「奕飛」這個名字的拼音,她於是猜想是奕飛的英文名字。再底下,寫著作品的名稱和他的中文名字,這兩行字,吹雪認得了。
「.............『旭日』嗎?」她緩緩地讀出那一個名字,微笑溢滿了嘴角,「相當適合的意境呢。你明明沒有看過那裡的日出,為什麼會知道呢?」
「日出是在心中的。」奕飛指著自己的左胸,朝她擠擠眼。
吹雪陡然又從奕飛的笑臉中看到了另外一張面孔,笑容下意識地收斂了,又再努力地笑了說:「我很喜歡,你畫得真好。」
他自然沒有漏過她的這一神色變化,但只是微笑地說:「我帶你去看亦真的作品。」
他於是拿出一張簡單的地圖,帶她走過兩個房間,來到另外一種裝潢的畫室。這個房間很小,只放了三張畫,其中正對著門的那一張,吹雪第一眼就知道了——那一定就是亦真的畫。
奕飛並沒有做介紹,他定然也是想著,她一定能夠認出來的。
那是當然的.............
吹雪望著那張畫,眼眶中淚水漸漸地溢滿了。
因為,那張畫畫的是她。
.............雖然,她並不知道,原來自己有過這樣美麗的表情。
少女倚靠在海邊的圍欄上,快樂地指著遠處的摩天輪。燈光閃閃,星光璀璨,遠處的繁華和近處的寂寞.............繁華然而孤獨,寂寞然而快樂。這一明一暗,一冷一熱的對比,好不鮮明諷刺。
吹雪靜靜地凝視著這張雜糅了複雜感情的畫,心中泛起了一層層的漣漪。
也只有亦真,能畫得出來這樣的感覺了。奕飛的話雖然很美,但是他永遠只能畫出來陽光的感覺,因為他的心中並無陰霾,他的過去也沒有陰影,有的.............只是燦爛的陽光。
雖然她不知道這兩兄弟的過去是怎樣的,但是,他們一定在截然不同的心境之中成長。亦真的經歷一定更多,更繁雜,這樣浮沉的人生造就了他敏銳而且複雜的感觸力,這種感觸融入他的畫中,濃縮成了一個剪影,所以.............他的畫可以感動很多人。
淚,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滑下了臉龐,等奕飛的手絹遞到面前,吹雪才意識到,原來自己的臉上,已經濕涼一片。
她有一點兒慌亂地接過手帕,將面上擦乾淨,一瞬,卻又耐不住內心的驚惶,乾脆投入奕飛的懷中,放任自己的失控。
奕飛果然是最溫柔,最可靠的.............
即使是在這樣的時候,他也還是什麼也沒問,什麼也沒說,只是伸出了雙手,擁緊了這樣需要安全感的她。
。。。。。。。。。。糖糖寶貝作品。。。。。。。。。。
「其實我.............已經委託警方尋找亦真的下落了。或許他們很快就可以找到他和長傑的下落。」
走出美術館的大門,看著吹雪的情緒已經穩定,奕飛便突然地說。
「咦?」吹雪有一點訝異地抬起頭來。
其實奕飛這做法也是很容易理解的,回國之後,自己的弟弟不在眼前,雖然她什麼都沒說,但是他也應該猜得到,亦真的失蹤肯定不是一天兩天。
只是,他突然這樣一說,她心裡的震動,還是有點超出了想象。雖說奕飛尋不到自己的弟弟便報警,本是正常的反應,但驚動到了警方,就說明事情已經鬧大,亦真為什麼會下落不明,就成了一定要給出一個解釋的問題。
「爸爸昨天晚上已經到達本市,考慮到他問起亦真的去向我會無法作答,於是趕在他到來之前,知會了警察。」奕飛解釋道。
吹雪緩緩地低下頭去,輕聲應道:「.............我知道了。」
換一個角度再想,或許這樣也是好的,警察若能找到亦真的下落,那麼.............她總算會知道他是平安的。
奕飛抬起手,看了看錶上顯示的時間:「吹雪,時間也不早了,不如.............我們去吃午飯吧?」
「.............午飯?我們有這個約定嗎?」吹雪看著奕飛帶著深意的笑臉,猛地想起了兩天前奕飛跟自己說過的事,警覺地抬起了頭,「那個.............你說的吃飯,不會就是.............」
奕飛朝她點點頭,眼中載上了請求的意味:「吹雪,跟我去,好不好?」
她簌地慌亂起來——
「可是,我還沒有答應你,接受你的幫助,這.............」
「不礙事的,」奕飛扶穩了吹雪的肩膀,「爸爸他聽說你之後,就很想要見一見你。這件事如果沒有你點頭,是不會硬定下來的,你放心。只是見一見面,大家吃頓飯而已,不要想太多.............我也很想介紹自己在國內交到的朋友給爸爸認識的。」
「可是.............」吹雪禁不住撥浪鼓似地搖起頭來,「我.............」
「你難道今天還有別的事情要去做嗎?」
聽到奕飛這樣的質問,吹雪猛地想起來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雖然她最後還是忍不住,猛地掛斷了那個電話,但是.............那個自稱是自己親生父親的男人,似乎就是約自己在今天中午,某個餐廳見面。
她的手下意識地抖了起來.............
不錯,摩登里爾餐廳,中午十二點,她雖然口口聲聲在電話里說自己肯定不去,卻原來記得這樣清楚。
是的.............雖然一直都告訴自己不要去,甚至從早上到現在都已經刻意去忘記了,還是.............想起來了。而且一想起來,這個意念便開始在頭腦之中刺溜溜地轉個不停,怎麼都無法停止了。
她.............真的要去見那個,令媽媽一輩子都無法回去自己的家,在這個對她而言陌生的城市從零起步,一點點將自己撫養長大的男人?
雖然那個男人說那都是誤會,可是吹雪覺得,媽媽一定早已恨死了那個男人,才會這麼多年,都不肯跟他聯繫,甚至到死都是。
這樣的人,其實還是不要去見的好.............雖然,她這麼多年來,一直都在好奇自己的生父,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怎麼辦.............
吹雪慌得沒有了主意。
奕飛見吹雪的面上,一會兒紅一會兒白的,一會兒又害怕得發青似得感覺,不覺有點擔心地扶住她的肩膀,關切地問:「吹雪,你的臉色很不好,怎麼了?」
吹雪有一點兒驚惶地抬起頭來,往前面前那雙深邃的溫柔的眼眸。
——天啊,奕飛果然是奕飛,他在面前的話,她感覺安心好多。
她忍不住伸了手,抓住了他的的手腕:「.............陪我去一個地方,好不好?」
「咦?」見吹雪突然這樣請求,奕飛有點意外地睜大了眼睛,「去哪裡?」
「.............我想去看看一個人,可是就我自己一個人的話,我不敢去.............」吹雪不知怎樣向奕飛說明這件事,躊躇地垂下眼帘。
奕飛眨巴了一下眼睛,突然說:「那.............我陪你去的話,你能不能也陪我去見我的爸爸?」
「啊?」吹雪沒有料到他會提這樣的要求,霎時訝異地再抬起了眼。
「就這樣說定了好不好?我陪你去看那個人,你也陪我,這樣就解決了眼前的問題了。」奕飛攥了她的手,說。
吹雪怔怔地望著面前這張俊氣的面孔,一時竟說不出話來了。
。。。。。。。。。。糖糖寶貝作品。。。。。。。。。。
「咳咳咳.............長傑.............咳.............長傑——!」
廢墟之中,亦真頂著一頭灰爬起來,便開始咳嗽著四處尋找自己夥伴。剛才的爆炸威力太大,他都無法估計自己究竟失去意識多長時間,只知道在方才巨響的刺激之下,耳旁現在耳鳴聲非常重,重得令他頭暈。
身上究竟有多少傷,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現在要儘快確認長傑的安全。
手在黑暗中摸索著,突然觸到了某種柔軟的物體——
亦真的神經一下子繃緊了,因為他感覺得到,這是人的手臂。
「長傑.............」
他趕緊往自己的身上摸去,終於摸到了馬甲裡面的應急燈,掏了出來。
燈光一下子令周圍的景物變得明晰——原來那一陣爆炸竟然令整個天花板的隔層都化為烏有,他已經跌落房間之內,原來應該是密室前面走廊的地方。再不遠處,就是已經毀壞的電梯門,後面黑乎乎的無底洞,透著陰涼的寒風。
面前的果然是長傑。他的頭流下大量的鮮血,可能是墜落的時候頭先著地,此刻沾滿了灰塵,傷口看起來非常可怕。
亦真惦著長傑的手覺得冰涼,趕緊先伸手試了試他的頸部動脈,果然發現心肺功能停止,頓時大驚失色。
.............因為衝擊而暫時性的心肺暫停,是非常有可能的!
這個念頭飛速地閃過腦海,亦真顧不上計算究竟還來不來得及,先放平了長傑的身體,便竭盡所能地為他做起心肺復甦來。
他的心中只有一個想法:無論如何一定要救活長傑!長傑本來就是因為他才被捲入這個事件來的,不肯聽人勸的是他自己,就算出事也應該是他自己出事,絕對不能讓長傑.............
「呃——!」
身下的人突然一聲痛苦的哼叫,抽搐著動了起來,接著,急速地喘氣,似乎呼吸非常艱難的樣子,喉嚨深處發出咕嚕嚕的聲音。
亦真怔了怔,馬上反應了過來,將長傑身體翻轉過來,用力地一拍他的後背。
「咕呃!」
一大口血從長傑的口中吐出,他總算像是通暢了般,開始了呼吸。
雖然這呼吸聽起來,簡直像是在水底快要被憋死了的人,突然重見天日了般,但是亦真知道,最危險的時間已經過去,長傑回到他的身邊來了!
他忍不住抱緊懷中的同伴,心裡洶湧澎湃:「太好了.............你沒事。」
「亦真.............少爺。」長傑回復了意識,緩緩地抬起眼來,那雙眼睛依舊帶著迷濛的感覺。
亦真知道,長傑頭上的傷非常嚴重,如果不趕緊送去急救,很可能會再度休克。他手忙腳亂地將隨身的急救繃帶拿出來,熟練地給長傑做好基本的包紮,扶起他一步步往電梯口走去。
他並不打算要倚靠電梯.............但是如果順著這個地方上去,就可以到達他們來時候的頂樓,只要到了頂樓,就有機會使用同一條鋼索降落到別的樓的樓頂,儘快脫險。畢竟,這個地方已經被許家控制,不離開這座嘍,是不能簡單地脫身的。
長傑盡量地配合亦真的動作。
兩個人到了電梯口,亦真扶著他攀上了電梯的鋼索,小聲地對他說:「扶穩了。」
緊接著,亦真掏出懷中的手槍,對著下面的鋼絲就是一槍,兩槍。
嘣,嘣。
那條連接著電梯的鋼絲斷了。
緊接著,另一頭的秤砣失去了平衡,開始自由落體地往下降落起來。亦真和長傑所在的另一邊,則開始飛快地往上加速起來。
那一瞬間的速度快得驚人!
到了頂端之後,他們那一段的繩索又突然在某處卡緊了。巨大的衝力襲來,令兩個人都脫了手往下滑去。亦真反應快,死命地拉住了鋼索,手套都被磨得冒了煙,才止住下滑,另一隻手扶穩了長傑,兩個人已經如燈籠一樣掉在空中。
長傑看著亦真死命地將自己往鋼索上拉,眼眸緩緩地掩上了。
「.............亦真少爺,你不要管我了,一個人走吧。」
亦真一聽就蹙緊了俊眉,狠狠地說:「我怎麼可能扔下你一個人在這裡?既然是兩個人一起來的,就要兩個人一起回去。」
「剛才電梯這騷動太大了,他們很快就會派人上來查看的,亦真少爺.............如果不快一點的話,我們誰都逃不了的。」
長傑雖然被亦真拉到了可以夠得到鋼索的地方,卻沒有伸手去拉緊,他就是要讓亦真放手的意思。
「你不要再給我在這裡說廢話了!」亦真惱火地再將他的身體往上拉了拉,大聲地道,「聽著,這是我的命令!跟我一起活著離開這裡!我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再一次有同伴死在行動之中,那樣的滋味.............我已經不想要再嘗到了!」
雖然周圍很暗,暗得幾乎看不見對方的臉,但是長傑覺得自己那一刻,看得非常清楚。
或者應該說,那種落到臉上的.............水樣的觸感,非常真實。
他的心裡,突然地變得清靈明白了。
他的手,抓緊了亦真的手,另外的一隻手也奮力地伸了出去,拉緊了鋼索,開始配合他往上爬去。他們總算是合力爬到了最高一層的出口處,並不是樓層的開口,卻是專門為維修電梯的工人開的小門跟前。
亦真一點兒也不客氣,用槍開路,兩個人走進那一條窄窄的通道,借著微弱的燈光尋到了通往樓頂的路。周圍聽不到人的腳步聲,看來許家要派人來到這裡,還需要有一段時間,他們並沒有那麼緊迫,可以稍微緩著點兒走。
然而——
就在他們走出樓梯間的大門,正要奔向那一個樓頂的鋼索時,身後突然響起了子彈上膛的聲音。
「陳亦真,我等你很久了。」
一個他們兩個都並不陌生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亦真不覺睜大了眼睛,緩緩地回過頭去,口中低低地道:「.............許諾?」
身後,果然是許諾一個人站著,手中的手槍,已經瞄準了他們兩人。
「風水輪流轉,對不對?」他面無表情地說,「你之前有多風流,現在就有多落魄——不要嘗試拔槍,否則我先幹掉你的同伴。」
他在亦真嘗試將手伸進馬甲之前,就冷冷地制止了他。
亦真攙著長傑,行動並不方便,否則早就一個閃身撲過去,跟許諾搶槍了。現在,他只能被動地將手從夾克中拿了出來,舉到空中。
長傑是傷員,急著要送去急救,亦真很清楚,自己根本沒有時間跟許諾慢慢在這裡耗時間。更何況,許諾在這裡,說明許家的人也不會離得太遠,如果繼續耽誤時間,只會讓形勢越來越往不妙的方向轉變。
「你想要怎麼樣,儘管說,」他平靜地看著許諾的眼睛說,「我沒有殺你的爸爸。」
許諾的眉頭蹙緊了:「不是你的話,是誰?!」
亦真回答說:「動手的是他手下的易龍,他殺了人還嫁禍給我,當時的情況太緊急,我沒有時間解釋,只能選擇先自保。」
「那你潛進爸爸的書房是為了什麼?」許諾追問道。
「為了今天我來這裡拿的那個東西。」亦真擰緊了眉,清清楚楚地回答道,「鑰匙是你爸爸在中槍之後交給我的。我原本以為書房裡面的那個是真的,但是他在臨終前告訴我,真的在這裡,所以我過來拿了.............只是沒想到,你居然會這樣狠,連大樓都不怕炸掉,放那樣的陷阱。」
許諾的眼睛閃爍個不停,拿槍的姿勢也跟著變得軟了——
「你.............真的不是你嗎?但是,如果不是你,爸爸他也不會.............」
「你有完沒完?!」亦真一聲大喝,「你明明就是不相信你們許家的人,才會選擇一個人跑來這裡質問我的,不是嗎?既然你已經得到了你要的答案,就請你放我走!我不知道這是你還是你手下人的主意,但是我的同伴受了很重的傷,必須要儘快急救!如果他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這條人命就要算在你的頭上.............到時候,就輪到我來向你尋仇了!許諾,你聽明白了沒有?!」
許諾的身體一顫,手中的槍跌落地面,發出沉重的聲音。
「爸爸.............」他不敢置信地望向地面,「爸爸果然是被那個傢伙.............」
亦真再也不肯花時間在他的身上,攙了長傑便直往鋼索那邊走去。
天公不作美,就在他們做好準備,正要往另外一棟大樓那邊滑過去的時候,樓梯間的大門突然地被人踢開了,易龍帶著一幫人衝上了天台。
「就是他們,把他們幹掉!把許老爺的東西拿回來!」
易龍一看亦真他們已經做好了逃離的準備,馬上手一揮,自己已經將手槍瞄準了亦真他們。
亦真一看形勢不對,先發制人,拔出懷中的槍,朝著那些人的頭頂就是一陣激烈的掃射。那些人一看真槍實彈都朝自己來了,果然四散地尋找躲避,趁著這個空擋,亦真腳下一蹬,跟長傑兩人離開了天台,往對面大樓的樓頂滑了過去。
易龍從驚慌之中回過神來,忙再往樓邊上沖了過去,朝著已經到了對面樓頂的亦真二人,就是一陣胡亂的射擊——
「快,趁他們還沒進對面的樓梯里,將他們幹掉!快.............」
砰!
他的話剛喊道一般,突然聽見自己身後一聲清脆的槍響,緊接著,巨大的疼痛便驟然傳到了神經中樞。
易龍有點不敢置信地低頭往自己的胸前望去,手,已經沾到了粘稠的血。
他再回過頭來時,已望見許諾拿著手槍,靜靜地瞄準著自己,槍口,彷彿還冒著射擊之後的青煙。
「為什麼.............」
他的心裡,突然間翻江倒海,明明問了一個為什麼,自己卻突然覺得,再也不需要問為什麼了。
許諾面上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他已經什麼都知道了。
「自己做的事情,就自己來承擔後果吧.............」
許諾看著易龍面上的表情,從驚惶變作釋然,知道他已經服罪,再也沒有要狠罵他的意思,只是放下了槍口,看著這個曾經被自己的爸爸器重過,信任過的人,緩緩地跌倒在自己的跟前。
兩旁的人很快地上前去,收拾殘局,而許諾則將手槍交給了身旁的人,緩緩地走到樓邊,望向對面的大廈。
雖然樓亦真和長傑已經不在樓頂,但是樓梯間前,明顯有大灘的血跡。
「.............樓下還有多少人?」
許諾轉了眼,緩緩地問身邊的人——
「有沒有餘力到對面大樓,幫忙將傷員送到醫院去?」
。。。。。。。。。。糖糖寶貝作品。。。。。。。。。。
「.............咦?」
奕飛一下計程車,便有點訝異地睜大了眼睛。
吹雪跟在他的後面下來,見他這樣的反應,便下意識地順著他的目光望了過去——摩登里爾餐廳,沒有錯,他們來對了地方。
她不覺奇怪地望著他:「怎麼了?」
奕飛眨巴眨巴眼睛,稍有點遲疑地對吹雪說:「真是巧.............我跟爸爸約著吃飯的地方,也是這裡。」
「啊?」這一下,連吹雪都不覺愕然了,「這麼巧?」
「嗯.............」奕飛點點頭,可是馬上又搖搖頭,「不過其實也沒什麼好奇怪的,本地真正高檔的餐廳沒有幾家,挑來挑去,大家都是挑到一樣東西的可能性,非常地高。只是我想,你要見的那一個人,應該也是相當水平的人,僅此而已。」
吹雪下意識地咽了咽,愈發地緊張起來:「我.............我也不知道。」
奕飛見她到現在還不肯說自己去見的是什麼人,不覺有點不覺地眯起了眼睛:「你這麼緊張,到底是去見什麼人?不要說竟然是你的親生父親來找你了,那可有點兒.............」
他的這句「有點兒太戲劇性了」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吹雪的面上已經簌然變了,失聲驚叫出聲。
這一下,奕飛可真正怔住了。
他獃獃地看著吹雪面上那種「你怎麼知道?」的表情,好一陣子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不會吧.............?莫非我猜對了?」
吹雪到此時別無選擇,只得可憐巴巴地.............點了點頭。
奕飛看著吹雪這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心裡也跟著有點亂了。不過,不是因為她一直隱瞞自己這件事,而是因為.............他沒有料到,到這個時候,她的親生父親會突然蹦了出來。
他也不是沒有嘗試去追尋吹雪親生父親的下落,可是多方尋訪查問,始終沒有結果。他實在是沒有預料到,在這樣的時候,自稱是吹雪親生父親的人,居然會突然冒了出來。
當時跟花緣巧離開蘇州的那個陳姓男子,只不過是蘇州某處工地的工人,那樣程度的工地全國各地每天都不知道有多少個,而每個工地人員流動都非常的大,連工頭都未必記得自己手下工人的名字,又何況那已經是快二十年前的事。
花緣巧到了本市之後兩年內的生活一直是個迷。她究竟跟怎樣的人交往,住在什麼地方,奕飛完全查不出來。他雖然嘗試順著吹雪曾經生活的痕迹去查,但也只能查到吹雪出生時刻為止,並不能查到任何關於吹雪生父的信息。
花緣巧生下吹雪是在城南的一所孤兒院沒有錯,但那時,她已經是孤身一人了。此後不久,原來的院長急病過世,現在的院長從那時起便負擔起了孤兒院的運作,也幫忙照顧過小吹雪一段時間。
吹雪五歲那年,花緣巧帶著小小的她搬來這個單位,咬咬牙開始支付房租。後來,房東移民海外,表示願意以低價將單位出售給他們,花緣巧也接受了。此後她們母女倆便一直在那裡居住至今,生活非常低調.............周圍的老鄰居們除了花緣巧的樣貌之外,竟對她一無所知。
事到如今,奕飛知道.............他有點不歡迎這一位「親生父親」的出現。
如果那真的是吹雪的生父,而他又願意將孩子的撫養權拿走,那他這一個法律上的外人,是無法插嘴一個字的。然而,這就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事。他想要將吹雪留在身邊的想法,已經越發地濃郁,無法抑止了。
奕飛緩緩地捧起吹雪紅紅的小臉,輕聲問:「你的親生爸爸跟你聯繫了?他是怎麼找到你的?」
「他沒有說,只是一個電話打到我家,告訴我他就是我的親生父親.............」
她的表情愈發地顯得楚楚可憐,看得他的心也跟著痛了起來。
「那麼,他的證據是什麼?憑著什麼留給你的信物之類證明,他就是你的親生父親?」
「證據.............?」她對這個問題怔了一怔,「他沒有說。他只是告訴我今天去跟他見面,還說.............見了面就會明白了之類。」
「那幸好你沒有答應他,跟他見面,」奕飛頓時緊張了起來,「這樣沒有譜的事情,當然是不答應的好。」
吹雪憂鬱地抬頭看著奕飛。
「其實,我覺得他一定認識媽媽。因為這麼多年來,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喚她的名字.............」
緣巧.............
雖然從蘇州來的姑媽,也這樣叫過媽媽,但是那感覺完全不一樣。或許是從小就缺乏關愛,她對人呼喚人的方式特別地敏感——電話里的那個男人叫著媽媽名字的時候,話語之間,庸置疑地載滿了無可取代的深情.............
奕飛看她這副樣子,實在是不忍心再說些別的,緩緩地將吹雪拉近懷中,撫著她的頭安慰起來。
「別擔心.............好吧,我會陪你去的。等見到了那個人,就什麼都明白了。」
。。。。。。。。。。糖糖寶貝作品。。。。。。。。。。
奕飛和吹雪略有點緊張地走進裝潢富麗的餐廳。
這裡並不算得很大,沒有任何包間,所有的桌子都在一個共享的空間之內,遵循的是一種高雅而又隨意的風格。
他們謝絕了迎上來準備帶路的侍者,小心地避到高高的屏風後面,四下看著。
「你知道你爸爸長什麼樣子嗎?」奕飛左右看看,問吹雪。
吹雪茫然地搖了搖頭:「就只是接過一次電話而已。」
「你竟然也沒問他姓什麼,到這裡來怎麼跟他會合?」奕飛實在是不解了。
吹雪很是委屈地看著他:「我本來沒有打算來跟他見面的嘛!」
奕飛頓時無言,只得左右再替她找起人來。
「那個人既然是來認女兒,肯定不會拖家帶口或者帶著很多旁人來,最可能的是自己一個人過來赴約吧.............我們找找一個人坐著的,四十多歲的男性客人就好。雖然,你這樣堅定地拒絕了,他不來也很有可能。」
他一邊說著,一邊自己先循了規矩去找。這個地方來回也就二十來張桌子,繞著屏風仔細辨認一下,很快也就能看完一圈。
「我覺得應該不會,他一直到最後都咬定我們會見面,我不覺得他會翹約.............」吹雪也跟著往不同的方向找了去,「單身的四十多歲的男人.............」
她很快就發現,餐廳的一角,長長竹帘子後面的一張桌子前,就這麼坐著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男人的臉面掩在帘子後面,看不清楚,但是.............這個餐廳之內,再也看不到別的這樣單身坐著的男人了。
她緊張地望向奕飛,卻發現奕飛也正在看著她,面上的表情似有著千言萬語,一副欲言又止的感覺。
「.............奕飛?」
她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連手心也沁涼了。
他躊躇了好一瞬,才輕輕地彎起一抹笑容,小聲地對她說:「餐廳里似乎只有一張桌子符合這個條件,可是.............我認識那個人,應該不是你的爸爸吧。」
她一瞬間明白了他要說什麼,訝異地睜大了眼睛:「那是你的爸爸?」
不覺又往那張桌子忘了去,那個本來覺得很可能帶著某種意義的背影,突然之間失去了之前的特別感覺,變成了奕飛父親的背影。
吹雪失望地,又再轉眼望著奕飛。
奕飛對她輕輕地點了點頭,聲音已經愈發地輕了:「我們過去吧?或許,你的那位親生父親,根本就沒有來。」
她看出來他比她還要緊張,不覺奇怪地追問道:「奕飛,你好像哪裡不對.............發生什麼事了?」
他緩緩地避過了她伸過來的手,面上的表情的確與往時不同,點意外的僵硬。
「我沒事。」
他的手心有一點點冒汗,還是輕輕地拽了她的手,領著他走過去那一張桌子跟前。
「.............爸爸。」
奕飛緊著聲,輕輕地喚了一聲。那聲音小得實在客氣得緊,像是夜晚怕吵醒了睡著了的嬰兒。
坐在桌子旁的男人轉過臉來,依舊是帶著濃重邊框的有色鏡片,依然是那張剛毅整齊的面孔,他的的確確是雙生子的父親陳昊天。
但是,吹雪望見這一張面孔的時候,卻突然覺得非常面熟。
——她在哪裡見過這個人嗎?
總覺得這臉部的輪廓,這面上的光影,她並不陌生。一定是在什麼地方看見過,還是印象蠻深刻的那種。可是.............她卻怎麼也想不起來,究竟是在哪裡見過面前這個人了。
「奕飛,你來了。」
這個低沉的聲音更令吹雪下意識地一陣,心裡害怕的種子簌然萌芽了。
.............這個聲音,怎麼會這麼熟悉?她以前是在什麼地方聽到過,而且印象很深刻的?
她的臉上,血色慢慢地褪去了,眼中開始糾結起無盡的疑慮和恐懼來。
哪裡不對.............
吹雪的心跳快得跟撞鼓似的。
——哪裡搞錯了,一定是哪裡有問題!
面前的這個人,她以前.............她以前應該在哪裡.............而且.............
「爸爸,我來介紹一下,這就是花吹雪。吹雪,這就是我爸爸.............」
奕飛轉向吹雪,正欲介紹自己的爸爸給她認識,卻驟然發現她面上的神色不對。
要說的話頓時卡在了喉間,他也面色蒼白地停住了。
陳昊天慢慢地從座位上站起來,視線從怔怔地望著自己的吹雪身上,慢慢移到怔怔地望著吹雪的奕飛身上。
「花吹雪?」那跟雙生子如出一轍的漂亮薄唇泛起一絲淺笑,「我是陳昊天,奕飛和亦真的爸爸。」
他頓了頓,頭稍稍地彎向一邊,笑容愈發地深了。
「也是前兩天打電話約你來這裡見面的,你的親生父親。」
陽光燦爛,靜靜地透過外面的樹影,投在地上。冬日的太陽很溫和,就如同媽媽的懷抱一樣,令人安心。
可是,一步之隔,吹雪卻覺得自己距離陽光有千山萬水,她身在無底深淵之上,周圍是蕭蕭的北風,而她,正無法抑制地朝深淵的底部墜去。
「.............你是.............」
她的眼眶逐漸地沉了,紅了。
面前這一個男人,就是口口聲聲叫著自己媽媽的名字,說因為誤會所以跟她們母女倆分隔兩地的那個男人?
——他也是,奕飛和亦真的爸爸?
「你是吹雪的親生父親?」吹雪身旁的奕飛,面上的表情從震驚轉而迷茫,又從迷茫轉至憤怒,捏緊了拳頭朝陳昊天質問道,「那時我在紐約問你時,你不是跟我說不認識『花緣巧』這個人的嗎?你不是朝我發脾氣,說我當時那樣做是多餘,說我將一些沒用的事情當一回事嗎?!你為什麼現在又.............」
「那個時候,我並不知道事情的細節,當然不能隨便對你承認,」陳昊天冷靜地制止了奕飛,沉了聲道,「如果我當時對你點了頭,你會是怎樣的想法?你的父親在中國有另外一個女人,還生了一個女兒.............你會因為我對你母親的不忠,怎樣地恨我?我也是為了這個家著想。」
奕飛面色蒼白地住了口——他的心裡卻一片兵荒馬亂。
好多好多說不清楚的疑點.............正是因為那些疑點的存在,所以當陳昊天否認的時候,他才會輕易地相信了那一個答案。
當年跟花緣巧私奔離開蘇州的是一個姓陳的男子沒錯,但那個人是個孤兒,還是個工地里打臨時工的體力工人.............自己的爸爸那個時候已經跟媽媽結了婚,借了宋家的財力和權力,陳氏集團在爺爺的打造之下,更上了一個台階——換句話說,陳昊天怎麼說也是一個灌滿了洋墨水的貴家公子,就憑著那樣已經可以招手即來各種美麗的蝴蝶,他為什麼.............要裝成一個粗魯的工人來接近花緣巧?
怎麼想,都是一個令人覺得不解的疑團。
然而,當他走進蘇州那一個家的大門,被花緣巧的家人們第一直覺地認為,他就是花緣巧的孩子時,那一刻的震撼的確是無以名狀的。她們會這樣認為,定然是因為他跟當年帶走花緣巧的那一個男子非常相像.............而陳昊天是這個世界上他所知道的,唯一的一個可能性。
甚至,再綜合了花緣巧之前對他的那種態度,某種猜測就很自然地成了形。
所以.............他才會一瞬間失去平衡,急著跑去找陳昊天問清楚事情的前後。他實在是不敢相信,自己一向尊敬的父親,竟然會在這麼久之前,就作出了背叛這個家庭,背叛他們母子的事情。
當時,陳昊天一口否認自己認識花緣巧時,奕飛是覺得自己有種被救贖的感覺的,雖然失落,也有種莫名的感激。
此時,這種曾經有過的信任,感激.............全都變成了對被欺騙的事實,徹底的憤恨。
奕飛的眼中,燃起了憤怒的火焰。
——的確!
那些細枝末節的疑惑可以去掉了,因為本人已經承認了,他做過這樣的事。再也沒有比當事人的證詞,更能證明一切的了。
再細想一層,吹雪跟他們兄弟幾乎同齡,這件事當年是什麼光景.............
無論怎麼想,都令人光火。
但.............更令人光火的是,自己的爸爸做了這件事,卻一直沒有承認——他已經瞞了他們母子這麼多年,卻還打算將欺騙進行下去.............這一個滴血的事實,令他非常生氣!
「那你之前不承認,為什麼現在突然又要承認?」奕飛緊繃著臉,咬牙切齒地道,「你不是打算要為了這個家著想,對我們和媽媽撒謊到底的嗎?為什麼又突然改變主意了?這實在不象你一貫凌厲過人的作風了!」
「你看看你現在跟誰站在一起.............!」陳昊天的聲音愈發平靜得猶如深深的水底,卻帶著一股漩渦般絕對的力量,「如果我還不阻止你們,是不是我該要看著自己的孩子,在不知道的情況下,作出亂了倫的事情來了?!」
「我.............」奕飛的面上一白,下意識地望向身旁的吹雪。
吹雪卻是在他們父子口角的期間,表情一直未變地望著陳昊天。她的面上,早已如紙一般的蒼白了。
「吹雪.............」陳昊天朝著吹雪說話的時候,語氣明顯地柔和了許多,「對不起,這麼多年來,雖然我也嘗試過各種途徑去尋找緣巧的下落,但是她實在躲得太好,直到奕飛將這個意外的消息帶到美國,我才真正找到你們。往後,我.............」
簌然,吹雪的面上,滑下一顆晶瑩的淚。
那張秀氣卻已經變得瘦削的面容,輕微地顫抖著.............不,她的全身都在發抖,淚珠也接連滾出眼眶,漣漪地在面上流成了兩條小河。
「吹雪.............」奕飛心疼地伸出手去,然而那手在觸碰到她的一瞬又遲疑了。
他實在不知道,自己現在的立場該是怎樣,他.............該以怎樣的身份,來安慰面前的這一個人。
「吹雪,別難過,」倒是陳昊天很大方地對吹雪張開了雙臂,「很多事情過去了就無法重來一遍,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但是,重要的是我們可以把握從今以後的時光,你是我的女兒,我是你的爸爸,要哭,就到爸爸的懷裡來哭吧。」
這一番話,令奕飛的心裡愈發地揪緊了。
站在他身旁的吹雪,前一刻還是他的好朋友,甚至是他重要的人,現在突然之間,便成了她的妹妹,他同一個爸爸的人。他的爸爸還在這裡對她張開手臂,說,到爸爸的懷裡來哭。
遠在法國的媽媽,那個久病未愈的媽媽.............若是知道了這件事,不知道會遭受多大的打擊?
一想到這樣,他就有一種想要找個人拳打腳踢的衝動了!
「爸.............爸.............?」
吹雪機械一般的聲音在耳旁響起,那個聲音空靈得彷彿沒有靈魂在軀殼之內一般。
奕飛驟然一驚,實在是擔心吹雪的狀況,急急地轉過臉去。
也就是在同一刻,陳昊天的面上,也現出了訝異的神色。
因為.............
吹雪就在他們兩個人的面前,就這樣說完那兩個字之後,突然眼一閉,身子往後一仰,軟軟地往地上跌去。
「吹雪!」
那一刻,奕飛再也沒有那麼多旁的想法,馬上伸出手臂,將吹雪接到懷裡。
她的臉色除了蒼白,還有點發青,眼瞼底下那一圈睡眠不足的黑色,尤其地觸目驚心。
「吹雪!」
陳昊天也趕了上來,而且拿出手裡的電話,馬上撥通了急救中心的號碼。
奕飛抱著吹雪,緩緩地跪到地上,心急如焚——
「吹雪,你醒醒,吹雪.............」
他實在是太自私了!
在這樣的時刻,不只是他,吹雪也是同樣承受了沉重的打擊,他怎麼就先為自己考慮,連伸手抓緊她的手,鼓勵她一下都沒有去做?還說要照顧她一輩子,還說無論她怎樣選擇都會在她的身邊.............那些漂亮話他說得那麼多,原來事到臨頭,卻做得這麼差!
「吹雪,醒醒.............」他奮力地喚著,「吹雪,我錯了.............我知道錯了,你快醒醒.............快醒醒!」
。。。。。。。。。。糖糖寶貝作品。。。。。。。。。。
這裡是距離城市有一段距離的療養院。
說是療養院,其實設備齊全,集中了大量經驗老到的技師和醫師,實際上是一家收費昂貴的私人醫院。這裡不會有普通工薪家庭的病人前來問醫,所有病房都是帶著空調電視衛生間的一級病房,甚至可以為家屬安排四星級以上的陪宿條件。
一輛銀色的賓士緩緩地開至樓下,司機下車開門,恭敬地點頭行禮。
黑色澄亮的皮鞋踏出車外,西裝筆挺的許諾走了下來。車外的溫度令他稍縮了下鼻子,差一點兒沒打一個噴嚏。他的頭髮已經完全變樣,從最初的花里胡哨,到許樊過世之後的筆直乖巧,再到如今的精短細緻,愈發地與身上的衣服相襯。
「許先生,請這邊走。」
從車門的另一端下來的執事,已經照著手中的資料,抬手為他指明了方向。
許諾點點頭,跟著他走進醫院。
醫院的服務非常周到,只需在前台報出患者的姓名,就會有人一路引領,將來探望病人的客人一直帶到病房門口。
電梯剛一打開,許諾便望見了正好等在電梯跟前的奕飛父子。
「陳叔叔.............」他走出電梯,朝陳昊天禮貌地一個鞠躬,「我聽說吹雪今天的情況好一點了,所以過來探望。」
陳昊天對他笑一笑:「我正好要趕下午的飛機,到澳大利亞去開一個峰會。吹雪醒著,你讓奕飛帶你進去,幾個年輕人,好好聊一聊吧。」
「好的,謝謝您。」
許諾目送著陳昊天走進電梯,門自動合上,這才轉眼過來問奕飛:「吹雪現在認得人了?」
奕飛的面上平靜的笑容中,帶著一絲掩飾不住的激動。
他點點頭說:「今早醒來之後,就跟以前一樣了。好像睡了很長的一覺般,她自己好像並不記得自己昏迷了數日之後,又睜著眼睛植物人般地過了這許多日子。」
「的確很一段時間了,新年過去,新學期都開始一陣了.............再這麼傻下去,連春天都要來了。」許諾嘆一口氣,隨著奕飛往病房那頭走去。
「她現在心情很好,連爸爸的事情,都沒有抵觸地接受了。只有一點.............」奕飛的聲音到這裡變得很輕很輕,「不要告訴她亦真的事。她剛剛好一點兒,受不起那麼大的打擊。」
許諾的眼睛閃爍著,輕聲回答說:「嗯。」
房間里陽光明媚,被花紋細緻的紗窗隔在窗外,窗檯邊上放著一束漂亮的鮮花,雪白的床上斜斜靠著的吹雪,正盯著那束花看,嘴角淡淡的笑容未散。
「吹雪,許諾來看你了。」
奕飛走過去,替她重新將肩頭已經滑下來的毛衣,好好地披在身上。那輕柔溫和的動作帶著絲絲入扣的溫情,看得許諾在一旁,都下意識地紅了紅臉。
「許諾。」
吹雪望著那張感覺已然完全不同的臉,露出高興的表情。
「你變了好多,現在的頭髮比以前好看多了。」
許諾淡淡地一笑,將藏在身後的花束交到吹雪的懷裡:「你啊你,真叫人擔心死了,怎麼一病就病了這麼久?都開學了你知道不知道?」
吹雪象貓一樣將花放在壞了蹭了蹭,笑了對許諾說:「早上奕飛和爸爸已經對我說過同樣的話了。我自己一點點都不知道,竟然睡了這麼久。他們還說我醒著都跟木頭人一樣,不知道吃飯,不知道認人,可我自己一點點都不記得,只覺得做了個很長的夢,然後睡醒了。」
許諾愛憐地看著吹雪陽光如昔的笑臉:「還好,你現在看起來很精神。」
「.............嗯。」
吹雪點了點頭,又突然想起來了什麼似的,將花交給奕飛,說:「能不能幫我找個花瓶插上?」
「遵命。」奕飛很快地拿著花出了病房。
他一走,病房之內就突然降了兩度般,不管是許諾還是吹雪,都突然不開口說話了。
許諾慢慢地坐到吹雪身旁,面上陰了下去。
吹雪也沉默地望著他,好一會兒才輕聲地說:「他們告訴我說,亦真回美國去讀書了,因為工科很忙,所以短時間內不會回來,也不能給我打電話.............我不相信這個消息。許諾,你會不會.............不跟他們在一夥兒,會不會老老實實告訴我,亦真究竟哪裡去了?」
許諾的嘴角抽了抽,努力地想要笑一個給吹雪看,卻沒能成功。
「吹雪,你現在最重要的是將身子養好,一切等出院了再說,好不好?」
「連你都這樣?」吹雪大大的眼眸泛起了清涼的波浪,「許諾,我不怕聽到壞消息,我怕的大家一直都不告訴我,我自己會越想越往可怕的方向去想!」
「吹雪.............」
許諾的面上翻湧著複雜的感情,他欲言又止,小心地望向門外。
「是不是.............」吹雪的面上,淚水已經滑了下來,「是不是亦真他出什麼事了?他是不是.............是不是沒能安全回來.............」
她突然失了控制,嗚咽地掩住嘴巴,壓抑地哭了起來。
許諾垂了眼帘,帶著一面的憂傷,緩緩起身來到病房的門前。
果然,奕飛手裡拿著花束,就站在門外的牆邊,他並沒能放心去為花兒換瓶,只是躲在門口,觀察著房內的情形。此時,他看著來到門前的許諾,薄唇微張,想要說些什麼,但卻一個字也沒有吐出來。
「快去給花換瓶吧。」
許諾勉強地對奕飛一笑,突然拉了病房的門勺,用力地將門關上,並且從裡面反鎖了。
「許諾!」
奕飛一驚,忙撲向門口,然而已經晚了一步,被牢實地關在了門外。
「許諾.............」他的手裡抓著花束,隔著一道門,朝裡面請求著,「不要,她承受不起的.............」
「對不起,我覺得.............還是對她坦白一點,對她比較好。」
許諾的面上已經比初時平靜了許多,他隔著門,回答完奕飛的話,便緩緩地朝仍哭泣著的吹雪,轉過臉來。
「吹雪,別哭了,我有話要說。如果你光顧著哭的話,重要的事情就要聽不到了。」
他將吹雪掩著臉面的手拉開,為他遞上紙巾。
她滿眼是淚,好容易才止住喘息,巴巴地抬起眼望著他:「亦真.............亦真他是不是.............」
「就在你暈倒的同一天,市內某信用金庫的金庫附近發生了巨大的爆炸,因為還在休假當中,所以樓內並沒有人員傷亡,但是.............」許諾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其中有一部分爆炸的碎片卻拋向了地面,傷及了附近底層樓宇頂層,和街道上的人。在這些被無辜傷及了的人裡面,有兩名重傷不治的死者。」
聽到這裡,吹雪的目光凝固了,整個人都僵直了地望向許諾。
「新聞報道說,那就是亦真.............和他隨身的那一位侍從。等你出院可以去圖書館翻看那幾天的報紙,都已經頭條報道了。」許諾緩緩地將這番話說完,嘴唇合上,卻突然有一種呼吸困難的感覺。
雖然.............他聽到了身旁吹雪爆發出來的哭聲,卻不敢望向她。
她在哭.............
她在哭——!
吹雪的哭聲令他全身都顫抖了.............
但是,這卻是他不得不說的話,即使他知道,這個消息會令她心碎.............
「吹雪.............」門外,奕飛聽見了這樣的哭聲,知道許諾已經將事情告訴了吹雪,忙敲著門在外面喊道,「許諾,開門,讓我進去!」
許諾坐在吹雪的窗前,呼吸變得愈發地急促起來。
「奕飛你在門外等著,這裡有我在!」
他突然低低地叫了一聲,一抹臉上,便轉過身來,將吹雪一把拉入了自己的懷中。
「.............吹雪,你不要哭了,你需要堅強起來!不然的話,你一個人在這個家中,要如何生存下去.............」他的聲音很輕很輕,抱著吹雪的手臂卻挽得很緊很緊。
「我不相信.............許諾,你一定是騙我的,對不對?!亦真答應過我,說他一定會回來,他怎麼可能不遵守跟我的約定呢?不會的!」吹雪的哭聲嘎然而止,反過來緊緊地拽住許諾的衣襟,攢滿淚水的眼睛睜得大大。
因為方才的哭泣,她的呼吸不順,雖然已經不再哭了,啜息卻無法停止。
許諾痛苦地望著她,眼中搖曳著複雜的神色。
半晌,他緩緩地低下了頭:「吹雪,我沒有騙你的意思.............雖然跟報道的不太一樣,但是亦真他的確.............不會再回來了。」
「不,不會的!我不相信你.............」吹雪瘋了一樣地搖著頭,捂緊了耳朵。
「你聽我說.............現在往下才是真正的重點,所以你一定要好好聽我說!」許諾制止了她,抓緊了她的雙手。
吹雪有點不知所以地看著他。
許諾見她的確在聽了,這才沉痛地道,「事實上,那一天在爆炸之後,我嘗試要送重傷的他和他的隨從到安全的醫院去.............沒想到,有另外一個帶著墨鏡的外國男人,還有一個紅頭髮的外國女孩驅車出現在現場,用槍將他們兩個人擊倒,還拖上了車帶走。我雖然就在現場,可是他們行動非常專業,我來不及阻止.............」
吹雪睜大了眼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愣愣地思考了好一會兒,才突然地抬起頭來,問:「你.............你為什麼會在那裡?」
許諾坦白地回答道:「吹雪,我的爸爸被自己人暗殺去世了,現在我是許家的當家人.............許家,其實並不是表面上那樣簡單,暗地裡是這一帶底下勢力的掌管者,也就是俗稱的『教父』級別的人。」
望見吹雪的眼中,並沒有特別訝異的光彩閃過.............許諾知道,她之前可能就知道一點點蛛絲馬跡了,當時語氣平穩許多。
「當時,陳亦真被污衊是殺害我父親的兇手,那個人還設好了圈套要在那一場爆炸中將他除掉.............幸好他吉人天相逃過大難,我才有機會見到他,聽他指明真正的兇手。」
「那一天的事情非常複雜,現在說來已經說不清楚,但是請你相信我,我也很後悔自己竟然去傷害了一個無辜的人,而且我已經儘力去補償自己曾經犯過的錯了。只是天不遂人意,我最後沒能救得了他.............」
「從當時他們身上已經有的傷勢來看,若再加上槍傷,又沒有在附近醫院就診的記錄,恐怕只能是九死一生的事。至於那個長發男人和紅髮女人,最後怎麼處理了屍體,我就不得而知了。」
吹雪眼中的淚,又滾落了一顆。
某種疑慮,開始在心底蔓延開來。
那一個帶著墨鏡的外國男人,如果就是當時想要將她強行帶走的那個人,那麼,他也就是長傑的親戚了。他竟然會對亦真和長傑痛下殺手,那一定是他的主人下的命令。可是.............他既然得手了,為什麼不來將她也帶走?他的目標本來就是她,不是嗎?
可是.............
淚水失控了。
可是亦真或許真的不在了,那麼多的人,都已經接受了他的死亡,沒可能只有她一個人這樣小小的疑慮,就改變這樣的事實.............
可是——她還是,無法放棄這樣的臆想。
萬一.............亦真真的沒死呢?
.............
望著略有一點發怔,卻沒有再嚎啕大哭的吹雪,許諾的表情變得認真了起來。
「吹雪,有一件事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但是,我覺得我一定要跟你說才行.............你媽媽臨終的那一天,我不是陪著你到醫院去了嗎?」
吹雪的眼睛醒了過來,遲鈍地眨巴了一下眼睛,點點頭說:「嗯。」
「我一度以為我認錯了,但是當我這幾天來看望你,又幾次見過陳昊天之後.............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那一天從進入危險狀態的你媽媽病房內走出來,跟你撞在一起的人,就是他。」
許諾的話說完之後,吹雪的眼中,頓時有什麼東西凝固了。
許諾以為她會急急地搖頭說「不會的」之類,又或者怔怔地呆個好久才能緩過勁兒來,但是她只是緩緩地垂下了眼,輕聲問道:「這麼說,他在媽媽臨終之前,曾經去看望過她咯?」
「我認為是的,而且他在病房停留到你的母親接受急救為止.............」許諾說到這裡停了下來。
之後的那些,懷疑陳昊天有對花緣巧做過什麼之類的話,他實在是再也說不出口了。畢竟,陳昊天是吹雪的親生父親,吹雪也已經承認了,對她的親人這樣懷疑,實在是有點過了。
吹雪垂著眼,沉默了好一會兒,沒有吭聲。
許諾以為,她就要這樣靜靜地呆著,一會兒,准又要哭起來了。
沒想到,過了這一陣子,吹雪突然嘴角一彎,笑了。
「我明白了,許諾,謝謝你.............」她緩緩地抬起眼來,朝許諾點了點頭,又說,「你去給奕飛開門吧,他在門外一定等得很心急了。我還要打電話給爸爸,他應該很快就要到機場了。」
這一下,輪到許諾怔住了。
他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說:「你真的從心裡承認他是你的父親了?如果承認這個人是你的爸爸,也就是說,你承認奕飛和亦真,是你的兄弟了.............吹雪,你真的想好了嗎?」
這一句話說得脆弱,其實想好不想好,根本沒有關係,現代科技這樣發達,想要測定親子關係,不過是舉手之勞。
吹雪勉強一笑:「他能說出來媽媽很多喜好,不像是假的。奕飛也跟我說起,他去蘇州的時候,那邊的人幾乎認為他就是媽媽的孩子,只因為他的長相與當年跟媽媽一起離開蘇州的人太象。這不太像是信口開河的事。」
許諾仍有點不放心地道:「吹雪,你真的決定要留在這個家裡?我覺得,這個家裡,似乎還有一些說不清楚的地方,不知為什麼,我總是覺得不放心。你不如象以前跟姑媽說的那樣,跟他們說,你想要自己一個人生活,然後,我來照顧你.............」
吹雪朝他搖了搖頭。
「謝謝你,許諾,你關心我,我知道的。可是.............爸爸的確是我的爸爸,奕飛也的確是我的家人。我已經想得很清楚了,我要留在這個家裡,留在奕飛身邊。」
許諾見話已至此,只得笑了笑,起身去給奕飛開門。
吹雪說完這話,神色沉寂,眼中不覺又蓄滿了淚,嚶嚶地哭了起來。
她想到自己的身世竟然曲折至此,又想起亦真有一天回來的時候,自己不知該以怎樣的面目去見他。一想到自己竟然跟血脈相連的兄弟們有過那些糾纏不清的關係,忍不住愈發地哭得厲害了。
這一哭,就失了控,連奕飛進來之後,還勸了好久才停。
她終於在奕飛的懷中沉沉睡去.............
窗外,夕陽西下,陽光是金子一般美麗的顏色。
夢裡,吹雪望見了很多人,很多事。
她已經將兒時被拐走時候的記憶,全部找回來了。
那一個風雨飄搖的夜晚,是誰拐走她,嘗試殺死她。
又是誰救了她。
她什麼都沒說,不等於她什麼都沒懂。
只是,即使已經知道了冰山一角,其實遠遠不夠。她希望自己能夠看到更多,更多.............
因為這樣,她需要留在這裡,慢慢地等真相浮出水面。
還有,她必須要留在這裡,守著這一棟亦真承諾會回來的房子,才有可能等到亦真回來的一天.............
。。。。。。。。。。糖糖寶貝作品。。。。。。。。。。
冬一步步遠去,終於,春回大地。
桂子依舊如往常一般,上學,放學。高三進入最後的衝刺階段,學業實在繁重,她連梳妝打扮也疏懶了,每日只知道埋頭讀書。
偶爾,會聽到老師在講台上嘆氣,說全年級最好的學生,不知為什麼突然休學了,就這樣在最緊要的關頭,不再來學校。
每當這時,她的視線會下意識地投向不遠處的那一個,空著的座位。
雖然人已經不來了,可是作為一種精神領袖一般的存在,那個座位還是一直空著。
那是年紀第一優等生,花吹雪的位置。
這一天放學得早,桂子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隨意亂逛,逛著逛著,竟然又來到了吹雪家的樓下。事實上,自開學以來,她就不斷地往這邊來,連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一次次地來到這裡,一次次地望向那一個黑暗的窗戶,一次次地失望,一次次地離開。
也許,她就是突然發現了,其實那個恨之入骨的人,其實並沒有那麼可恨。比起男人,似乎還是每一題題目的答案來得重要。
又或者,她就是意識到了,其實在學校這些年,真心把自己當做朋友的,其實也就只有看起來傻傻沒有心機的吹雪。
桂子低下頭。
突然,一片粉色的花瓣從眼前飛過,吸引了她的目光。
呵,原來,樓門旁的那一棵樹,正綻放著美麗的粉色鮮花,花瓣順著風,一片片地飄落下來,風情萬種,正好有一片,飛到了她的跟前。
桂子往那棵樹望過去,一時看得呆了。
不,她是驚呆的。
因為在那棵樹下,站立了猶如天使一般,面容俊秀的女子,她立在那粉色的花吹雪中,神色嫻靜。
那不是別人,正是吹雪。
她緩緩地抬頭,遠遠地望著自己從小到大一直住著的那個家。
耳旁,跟花緣巧很久之前的對話,又輕輕地響起——
「媽媽,為什麼我要叫做吹雪?是西門吹雪那裡來的嗎?」
「傻瓜,媽媽生你的時候,還沒有西門吹雪這個人呢。」
「那是?」
「.............花吹雪,是四月櫻花盛開的時候,花瓣隨風飄落,如雪一般,風情無限,因而稱之為花吹雪。那是媽媽年輕的時候,很喜歡的一個意境。」
「媽媽,可是我是十一月份出生的啊,那個時候沒有什麼四月份的櫻花。」
「小傻瓜!不跟你說了。」
「媽媽.............」
緩緩地合上眼睛,吹雪在這一課熟悉的樹前,合掌為在天國的媽媽祈求冥福。
「媽媽,我走了。」
她睜開眼睛,望向那一樹的燦爛。
這些天,她想了很多很多,包括知道的,不知道的,相信的,不相信的。
雖然她的確接受了陳昊天是自己的父親,但是.............媽媽臨終之間的囑咐,卻愈發響亮地在心裡回蕩起來。
媽媽覺得,現在對你來說,一個願意照顧你的人,是難能可貴的,所以.............媽媽收回以前的話。吹雪,你可以跟那個姓陳的孩子來往,而且,媽媽會很高興。
她不覺微微地蹙起了秀眉。
媽媽的這句話,令她心裡有種無法釋懷的疑惑。
吹雪甩甩頭,不願意再往下想了,現在,是不會有答案的。答案,需要她自己慢慢地再未來找出。
然後,目光隨著飄落的櫻花游移.............
她突然,望見了站在不遠處的桂子。
桂子也看得清清楚楚,如今吹雪挽著工整漂亮的髮髻,身上穿的,是正牌的buberry。
她很想要對現在的吹雪說些什麼,然而,腳步卻邁不開了。
吹雪靜靜地看著桂子,那面上並沒有如以前一樣,浮現任何容易看清的感情。
她並沒有說一個字,只是緩緩地轉了身,走向停在不遠處的那一輛,雪白的勞斯萊斯。
桂子就這樣站在那裡,看著吹雪鑽進車裡,司機關上車門。
然後,車子絕塵而去。
車內的佳人,一眼也沒有再回頭。
《左右天使》(上部)完
——
這一部分寫完之後,又要再歇歇了。
往後的下部沒有上部這麼長,時間也是非常集中地發生在同一個地方,同一件事情上,會很精彩的。希望到時候連載再開的時候,大家繼續捧場。
其實現在就大概可以猜到一些前因後果了吧,呵呵.............
這就算做是結文感言了,只是階段感想而已。
謝謝大家!
——
糖要推薦票。
——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