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這話還沒說完，吹雪的臉已經唰一下，漲得通紅。

「.............噢，看來他已經做了？」奕飛見狀，禁不住感興趣地抬起了頭，「那你答應他了沒有？」

「我.............」吹雪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我當時根本不知道說什麼好.............」

「那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

「我.............我怎麼可能自己答應這麼重要的事？至少也要先問問你，還有爸爸，我才能夠給他答覆啊。而且，我真的不確定，自己究竟該不該答應他。」她終於扛不住了，一口氣都說了出來。

「所以你還沒有給他答覆。「奕飛樂呵呵地說，雙手交叉在胸前。

「我.............他剛剛才問我的，我總要有點時間考慮一下吧。」她壓力面前完全低頭，什麼都藏不住了。

「這的確是一件大事，需要好好參詳參詳的。」奕飛已經笑的肚子疼了起來。

「討厭，奕飛！」

吹雪頓時惱羞成怒，對著他的胸前就是一陣亂捶，直把他捶得倒在了沙發上。

「那麼你希望我給你什麼樣的建議，或意見呢？」他倒在沙發上，剪得精簡的頭髮稍亂了些也不在意，一雙漂亮的眼眸，含著笑意看著吹雪。

「.............我也不知道。」她安靜下來，泄了氣地坐到了地毯上。

「你喜歡他，所以才會跟他交往的，對不對？」奕飛坐了起來，對吹雪伸出了手。

她隨著他坐到沙發上，欠欠地說：「但是，真的被求婚了，反而不確定了。他拿出來好大的一顆寶石戒指，我直接慌了.............我請求他給我一點時間考慮，就是這樣。」

「有一點時間考慮也是好的，這畢竟是人生的一件大事，」奕飛緩緩地撫著她光澤炫目的秀髮，「無論你做怎樣的決定，只要那會為你帶來幸福，我都會支持你的。爸爸那邊，我不覺得他會反對這門婚事，不過，即使你不想，他也不會執意要你嫁到摩魯哥就是。簡單一句，你可以在這件事上，自己做決定，正如你畢業之後，想要做什麼，可以由你自己來做決定一樣。」

「說到畢業之後想要做什麼.............」吹雪突然抬眼看著他，「我去西部做支教的小學老師，你確認爸爸不會反對嗎？」

「那邊地層現在不穩定，萬一地震了怎麼辦？」奕飛蹙了蹙眉毛，「你可以去做老師，但是應該選一個能讓我們放心的地方。」

「中國西部才沒有你想的那麼危險。地震不是已經震過了嗎？同一個地方連續發生大地震的概率是很低的.............」

「應該說是很高才對，」奕飛很嚴正地打斷了吹雪，「那裡既然會發生地震，說明地殼已經不穩定了，往後還會怎樣，根本沒有人可以預測。」

「好啦，我現在不想談這個，我自己還沒想好呢，」吹雪知道自己肯定說不過奕飛，嘆了口氣說，「至於求婚的事情，我也決定不了，先暫時這樣吧。我肚子餓了，不知道你想不想吃東西。」

「廚房那邊，只要我們打一個電話說準備好了，東西就馬上送上來，」奕飛笑笑說，「不過，爸爸叮囑說我們吃飯之前應該要給他打一個電話。你今天還沒有跟他聯繫過吧？」

吹雪撇了撇嘴巴——今天都是別人給她打電話慶賀，就只有陳昊天，一整天都沒有電話過來，現在居然還要奕飛給她帶話，叫她自己打過去，這父親真是做到家了。

「別這樣的表情，爸爸還是很關心你的。他的秘書每個月都必須收集關於你的生活報告交上去，連對我，他都沒有這樣嚴格。爸爸本來是個比較內斂的人，我想他可能是希望給你盡量多的自由，所以才會相對少主動跟你聯繫。」

吹雪勉強地笑了笑，拿起電話打了起來——本來她該是陳昊天背叛奕飛的母親所生下來的孩子，難得奕飛這樣開明，不只是對她體貼入微，還為自己那個不忠實的老爸說好話，她怎麼能不賣他這個人情呢？

陳昊天一如既往地沒有什麼太多的話，然而吹雪聽出來他其實是從一個會議室走出來，專程接了她這個電話。

可能真的象奕飛所說的那樣，那個男人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情感，又或許他有其他的考慮.............吹雪盡量讓整個談話顯得圓潤而溫和，到最後，也笑著跟大洋另一邊的陳昊天說了再見。

等她打完電話，從小隔間出來，外面的食物已經準備好了。

奕飛站在燈光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兄妹二人便入了席。

中西合璧的海鮮大餐，吹雪吃得很是開心。雖然下午的派對上也有食物，但是她不怎麼喜歡西方的那些高熱量派對食品，所以幾乎沒有碰。現在，肚子的確是餓了。

她在奕飛的面前也不必講究禮儀之類，吃得很隨意，也聊得很開心。

飯吃完了，奕飛送吹雪回宿舍的路上，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你打算何時回國？如果時間順利的話，我可以用我的飛機順路載你一程，甚至直接送你到家。」

吹雪怔了怔，想了想說：「我還沒有想好。你打算何時離開倫敦？」

「明天我會飛巴塞羅那，之後轉巴黎，再之後轉米蘭，然後去看看媽媽，再之後是中國。不過，離開歐洲之前，我還會回來倫敦見一個客戶，大概是十天之後。」

「十天.............」吹雪抬起眼想了想，對奕飛點點頭說，「那我就坐你的順路機回去算了。這樣過海關什麼的也不用派對，方便很多。」

他微微地笑了：「中國護照不好用，你又堅持不肯換。」

「好好的護照，換它做什麼？我又不是常跑來跑去的人，跟你們不一樣。」她嘟起嘴吧，不喜歡這個話題。

奕飛伸手撫了撫她的頭：「好了，那我十天之後來接你。行李之類的，你直接跟烽燧聯繫，他會幫你打點好一切的。」

「我回去之後住在哪裡，爸爸會不會有什麼特別的要求？」她突然問他。

「真是的.............你剛才才跟他說過話，怎麼不直接問他？」奕飛失聲笑了說，「我不覺得他會管到這麼細。既然他目前為止沒說什麼，應該是你想要住在哪裡都可以。」

頓了頓，他又補充說：「不過，只限我們家自己的地方。」

吹雪扁了扁嘴巴：「那麼，不是我原來的家，就是你們原來的家咯？」

雖然她避免提到了「亦真」二字，然而一想到那個他曾經住過的公寓，她的心，就禁不住直往下沉。那個現在看來很小的公寓里，發生了很多事情，到如今，仍無法忘懷的很多，很多.............

似乎是感覺到了吹雪的情緒變化，奕飛伸了手，將她拉到了自己身邊。

「照理說，爸爸現在在市中心有投資更好的產業。不過，如果你想要用我們以前住過的那套公寓，我會把房子的鑰匙給你準備好，你喜歡在那裡住多久都可以。」

他與吹雪一樣，都下意識地迴避了亦真的名字。這對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來說，都是一個禁詞，一旦提及，不知會有什麼崩塌性的後果。

「那就先謝謝你了。」吹雪緩緩地一笑。

奕飛果然貼心，她才不管什麼市中心更好的房子之類的呢。這公寓的鑰匙，才是她所想要的。那裡和她原來的家，才是她想要回去的地方。

奕飛輕輕地撫了撫吹雪耳旁的髮絲：「只是，不要在房子里呆太久了。每天都要記得出去走走。」

她會意地一笑：「別擔心，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自己該怎麼照顧自己。」

「你知道，你在我的眼裡，永遠是個長不大的孩子。」他寵溺地看著她。

她的鼻子霎時有種酸酸的感覺。

奕飛永遠是溫暖的陽光，每一句話，每一份體貼，都是如此的暖心。

自從認識以來，他從來不曾令她失望過，即使在他們幾乎沒有聯繫的那兩年裡，她仍可以期待未來彼此冰釋前嫌的一天，而且那一天真的如願到來了。

吹雪對那個從未見過面的雅妮絲，突然有了種莫名的嫉妒之感。如果，奕飛不是她血脈相連的哥哥，她真希望，自己能是那一個幸運的女孩.............

往事，突然如潮水一般地向她湧來。

17歲的夏天，曾經有過的那些回憶，彩色的，灰色的，快樂的，傷心的.............那一切的一切，都令她的生命彷彿永遠地停止了在那一刻，無法向前走去。

是的.............即使到了現在，她仍是當時的那一個花吹雪，面對著仍半帶著陌生感的雙生子，興奮而謹慎地探索著，自己從不曾有過的經歷和體驗.............

「怎麼了？」奕飛突然發現面前的吹雪鼻尖紅了起來，關切地捧起了她的臉龐，小心地問著。

「我沒事.............」她下意識地避開了他的眼光，也躲開了他的手，「我只是有點不捨得，好容易才見了面，你馬上又要走了.............」

她恐慌自己竟然會有這樣不切實際的想法，一時間，內疚得連臉都漲紅了，只得伸了手擋住額前，掩飾自己的失態，口中也說著言不由衷的託詞。

「別這樣，我十天之後還回來的啊。我答應你，一定將你安全送到家了才離開，好不好？你別難過了。」

不知道奕飛發現了她的心事沒有，但不管發現了還是沒有發現，他絕對不會做不該做的事，只會站在哥哥的立場，合理地安慰她。

吹雪努力地讓自己做出無事的樣子：「我沒事，奕飛，你也知道我多愁善感。我一會兒就好了，別擔心。」

然而，愈是強裝無事，情緒卻愈發地失控了起來。她終於止不住眼中的淚水，捂住臉無聲地啜泣起來。

「吹雪，別哭了。終於畢業了，而且就快要回家了，該要笑才是的，不是嗎.............？」奕飛拍著她的肩膀，低聲安慰著，也不管這有用，還是沒有用。

她順勢滑入他的懷中，就著這分不由她佔有的溫柔，徹底地痛哭起來。

是的，那一個夏天到那一個冬天的所有，已經一去不復返了，正如已經逝去的亦真，再也沒有出現在她的面前一樣。

——吹雪，答應我，好好在家裡等我回來.............

即使對她承諾了永不食言，畢竟，六年過去了，亦真還是沒有回來。

雖然她不願意相信，他已經死在那一個大爆炸中了，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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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吹雪沉默地站在落地窗前，望著窗外那已經陪伴了自己五年的景色。劍橋之夢，是多少莘莘學子共同有過的夢想啊.............她已經，從這個夢中，驕傲地走了出來。

這將是，她最後一次，從這個角度看著這個獨一無二的美麗校園了。

不遠處的路旁，黑色的limo已經停靠，她看到，烽燧下了車，正往樓這邊走過來。她知道，若奕飛不在那輛車中，至少也已經在機場等著她了。

『吹雪，你要走了嗎？』

此時，路莎戀戀不捨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嗯，』吹雪回過頭去，努力地擠出一絲笑容，『別擔心，我們會保持聯繫的。』

『吹雪，我會想你的.............』路莎將手中一個小小的布包，交到吹雪的手裡，『這是我學術袍上的紐扣，希望會給你帶來好運。』

『謝謝你，路莎。』吹雪小心地手下了那個小包，最後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色，淡淡地笑了說，『這幾年來，謝謝你了。一個人來到異國他鄉，最初的一段日子，若不是你支持著我，我會過得艱難很多。』

『哪裡，一直以來，都是你在不斷地鼓勵著我，支持著我.............』路莎禁不住掉下淚來，『若不是認識了你，我不會是今天的路莎。』

兩個好朋友深深地擁抱，直到敲門聲響起。

「吹雪小姐，我是來接您的。奕飛少爺等在車裡，時間已經不多了，希望您可以抓緊一點。」

吹雪從路莎的肩膀上抬起頭來：『我該走了。』

『吹雪，到了之後給我打電話。』路莎送她到門前。

『我會的！』吹雪忍不住笑了，『現代社會了，別這樣生離死別一樣的。想我了，就從美國飛過來看我，向我彙報你在華爾街的所見所聞，看是不是足夠新鮮有趣。』

路莎的眼角含著淚，略有點嗔怪地說：『現代社會了，也會有生離死別啊！你一定要給我打電話，不然我真的會飛過去煩死你的！』

『知道啦！』

簡單的道別之後，烽燧進來拿了行李，吹雪最後一次環視了自己住了五年的寢室之後，便毅然地，走出了門口。

「跟朋友們都好好地道別了？」

車裡的奕飛，穿著會客的工作西服，面上稍有疲憊之色，但仍對她露出溫柔的笑容。

吹雪點點頭，走進車裡坐好：「飛機大約要飛多久？」

「例牌的時間，大約十個小時左右。我已經叫人為你準備好了舒服的躺椅，你上車即可睡覺了，反正你不趕時間，到了之後再慢慢倒時差吧。」

吹雪戀戀不捨地望著窗外夜幕之中的校園，喃喃地說：「奕飛.............我真的很捨不得這裡。」

「世上總沒有不散的筵席，」奕飛笑了道，「你應該要更期待，在中國等著你的，會是怎樣的驚喜。」

吹雪淡淡地對著窗戶笑了。

雖然，她知道應該不會有什麼所謂的「驚喜」，但是奕飛這樣樂觀的態度，多少感染了她，令眼前這種離愁的感覺變得淡了些。

——終於，要回去了。

回到她花吹雪的起點，那個生她養她的城市去。

星子如珠，這一夜的英倫，是一個美好的晴朗的夜晚。

天空之中閃爍著的飛機的燈光，徐徐升起，逐漸往東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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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天使（下部）卷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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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到現在都沒有人留言呢？難道是沒有人在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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