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吹雪沿著窗戶一路看著,對面走過來一兩個成年老師或者護工,都有點意外地看著她,但是她統一回復笑容,表示自己只是一個偶然到訪的客人。
二樓一個小角落裡,亮著燈的房間門口寫著——院長室。
吹雪來到這山門前,心不覺動了動,上前敲門。
出來應門的正式許久未見的季院長——季華。她老了一些,頭髮已經有點斑白了,但是吹雪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
不過,季華卻沒有認出吹雪來。
「您好,請問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她看吹雪穿得這樣奢華,只當是哪裡來的富家小姐,從未見過面的。
「季院長,好久不見了。」
吹雪一臉的熱絡,反而讓她吃了一驚。
「你是.............我們以前見過嗎?」季華懷疑對方認錯人了,奇怪地睜大了眼睛。
吹雪迫不及待地指了自己的臉說:「是我,我是花吹雪啊!季院長,六年不見,您竟然都不認得我了?」
「吹.............雪?」季華怔了怔,開始在記憶之中尋找那個名字。
「對,我是花緣巧的女兒.............記得我嗎?」
聽吹雪這麼一說,季華似乎想起了什麼,面上的表情霎時活動了起來,卻說不清楚是高興,還是別的什麼。
「你.............你是吹雪?這麼久沒見,我都認不出來了。你不必說你是緣巧的女兒,我記得你。其實,許諾常常提起你。可是.............你不是搬家去外地了嗎,怎麼會在這裡?」
「我大學畢業了,打算回來住一段時間.............」吹雪有點拘謹,不知自己該怎麼說話好。
看來,許諾並沒有說出她被世界富豪榜前十名的陳氏家族收養的事情,那個終於學會稍微處事低調的傢伙——她心裡暗暗地想著。
「畢業了,那就是.............是找到在這裡附近的工作了嗎?」季華一聽即感興趣地說,「先進來坐下,別站著說話。」
跟著季華走進屋內,發現這不只是辦公室,後面原來就是季華自己的房間。雖然孤兒院的境況改變了很多,這一位院長的生活,還是如此樸素。
她將自己下午在商場買的一些零碎東西從包里拿出來,放在桌上,算是一點點心意。
眼睛,禁不住一圈圈地打量著自己現在身處的這一個小小房間。真的是很久沒有在促狹的地方呆著了,意外地不習慣這樣狹小的空間。看來,明天回到自己跟媽媽住過的那一個小單位時,也可能會意外房間的尺寸。
「茉莉花茶可以嗎?」季華準備茶的時候,稍微局促地問道。
「白開水就可以了。季院長,您不必客氣,我就只習慣喝開水的。」吹雪趕忙過來,按住季華院長準備打開茶葉罐的手。
她知道這些茶葉都是用來招待客人的,不管孤兒院現在的狀況是否改善了,錢無論何時都是不夠用的,能省一點就省一點的好。
季華院長几乎是有點感激地對吹雪笑了笑,就給她倒了一瓶白開水,兩個人回到前廳坐下。
「緣巧去世之後,你過得還好嗎?」季華上下打量著吹雪,自然沒有漏過她身上高檔的衣裝,「.............我看應該還不錯的,我聽許諾說過,你被人收養了之後,搬離了本市,去上大學了。沒想到,一眨眼竟已經畢業了。」
吹雪淡淡地笑——都六年了,當然什麼大學都畢業了。雖然,她在劍橋大學,的確屬於比較快修到學位的一群。
她將這幾年來學到的社交功夫用上,笑得溫柔風雅,緩緩地說——
「其實我不到半個月前畢業,之後還沒有想好自己要做什麼,所以先回來陪媽媽一段時間,也收拾一下舊屋子。那個房子已經這樣丟空了六年,再不收拾的話,有什麼發霉了爛了,恐怕都不知道了。」
「原來是這樣,既然還沒想好自己想要做什麼,回來休息一段時間也是好的.............」季華連連點頭說,「那.............你去掃過緣巧的墓了嗎?」
「昨天剛下飛機就去了,」吹雪忙點了點頭,「然後拜祭的時候就想起來,該過來看看您。」
「真是有心了。我最近一兩年身體沒有以前好了,自己也說不好能為這些孩子們操心到什麼時候,不過現在這孤兒院有許諾在看著,我就放心些。以前,指不定每天都抹眼淚呢。」季華嘆一口氣,眼角竟濕了起來。
吹雪忙勸了說:「別這樣,季院長,若是因為我來了害您傷神了,這就是我的不對了。我的本意是,您是媽媽當年最好的朋友,怎麼說,也該代媽媽過來看看您,敘敘舊的好。」
季華笑了笑,搖頭說:「都二十多年前的事了,現在細節都不記得了。當時我們都還年輕,女孩子玩在一起的心態,後來為了生活奔波,慢慢的就疏遠了。緣巧走的時候,我甚至都沒有送她一程,想起來慚愧啊。」
「哪裡的事,遠親不如近鄰,媽媽懷了我,身邊又一個人都沒有的時候,是孤兒院收留了她。後來,她獨自撫養我,沒有能力一邊照顧我一邊上班,也是您伸出了援手。說起來,您不只是媽媽的好朋友,還是我們母女倆的恩人呢。」
「這麼說就過火了,困難時候互相幫忙而已,哪裡說的上什麼恩不恩呢?」季華院長趕緊說,「在懷了你之前,你媽媽也經常過來幫忙,也單純是因為住得近而已。若這樣算的話,真要算不清了。」
「媽媽在生我以前,也過來孤兒院幫忙?」吹雪不覺怔了怔,心裡一種緊張霎時脹滿,「那你跟媽媽認識,真的很多很多年了。那麼季院長,您有沒有.............見過我的爸爸?」
「當然見過,不過次數不多。他需要上班掙生活費,男人大漢的粗魯點,也跟我這個做姑娘的沒什麼話說,所以我只跟緣巧比較熟絡。我們那個年代,若是不該說話的異性,一般都離得很遠,否則就會被人說閑話,不象現在這樣開明。」
吹雪不覺抓緊了膝上的裙子布料,小心地問:「我爸爸.............他是做什麼的?他跟媽媽總共在一起了多久?還有.............他後來是怎麼離開的,您也知道嗎?」
季華對吹雪笑了:「想不到今天這話匣子打開了,原來你有這麼多想知道的事。我以為緣巧已經都跟你說過了呢。單親家庭,談論得最多的,不該是不在家的爸爸嗎?」
吹雪的面上稍紅了紅,小聲地說:「其實媽媽很少說起爸爸的事。若是能多知道一點,我會很開心的。」
小小的房間內,一種溫柔的情愫油然而生。
季華緩緩地吁了口氣,這才開始敘說。
「你的爸爸是一個長得很英俊的男人,在我們那個年代不說,若是生在現在,恐怕比任何一個男明星都要上鏡。不過可惜,他是個孤兒,沒有家世,也沒有受過教育,國營單位不用提了,集體單位也不肯收。所以,他只能在建築工地之類的地方做做體力活,掙那種每天三四塊錢的工錢.............」
說到這裡,季華對吹雪笑了笑。
「不過,這並不妨礙他們兩個人的感情,小夫妻生活拮据,但還是過得很快樂的,簡直可以說是羨煞旁人。緣巧長得漂亮,你爸爸於是不太喜歡她出去拋頭露面,怕她吃虧,所以都主張她在家裡呆著。緣巧見生活困難,就常偷跑出去看看有沒有臨時工可以做,不過一直沒有找到什麼合適的。基本上,那段時間,白天她就在這裡幫忙,晚上再回家裡去,直到有一天.............」
說到這裡,季華頓了頓,小心地抬頭看了一眼吹雪,問:「你知道你爸爸是怎麼走的嗎?」
「呃.............」吹雪略有點緊張,「稍微知道一點,不知道季院長跟我知道的,是不是一樣的。」
「這樣啊.............」季華看起來鬆了一口氣,說,「那就好,雖然是一件傷心的事,但畢竟已經過去那麼多年了。你爸爸去世的消息還是經我媽媽,當時的院長告訴你媽媽的,當時那個傷心啊.............」
「.............咦?!」吹雪怔了怔,「去世?」
「嗯,對啊.............去世,」季華見吹雪這樣說,不覺也怔了怔,「你怎麼這麼吃驚?」
「不.............我有點.............」吹雪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好,「季院長,請您繼續往下說,我只是對這兩個字有點敏感.............」
心,禁不住怦怦地狂跳了起來。
——她花吹雪的親生父親已經去世了?!
如果是跟媽媽這樣熟,每天都見面,甚至認識爸爸的季院長這樣說,那應該算是相當有根據的。但是,如果這是事實,那麼.............那個認她做自己的女兒,將她如親生女兒一般養了六年的陳昊天,又是她的什麼人?
季華看著吹雪的神色有點奇怪,不過還是繼續往下說了去。
「那一天,我的媽媽去買菜,回來的時候神色緊張,要我趕快去找緣巧,說前一天有人被火車撞了,雖然樣子已經看不清了,但是聽描述,卻應該是你的爸爸。緣巧聽說了之後,瘋了一樣地跑去認人,但是去晚了一步,派出所已經處理了屍體,只留下身上的物件。雖然是沒有見到人,但是那裡面有身份證明,的的確確是你的爸爸。」
吹雪禁不住,連呼吸也急促起來。
這真是神奇的一個錯過,她以前也曾經來這裡幫忙過一段日子,卻從來不曾聽季華院長提起過,自己的生父原來已經不在人世了之類。雖然季華不是一個多話的人,以前的她也從未開口問過,現在看來仍覺得不可思議。
季院長的描述這樣詳細,若是假的,那也真是造得離譜了。可是,如果那個死掉了的男人真是她花吹雪的父親,那不過是一件很凄慘的意外,為什麼媽媽會不肯說起這件事呢?又如果.............如果那個跟媽媽一起生活的男人,不是她的生父,陳昊天才是,那麼.............當年究竟發生過什麼事?
「那麼.............後來呢?」她結結巴巴地說道,只希望季院長儘快地將故事說下去。
「後來,緣巧心灰意冷,房子也再租不起了,於是我的媽媽就做了主,讓她搬進孤兒院來住。直到那時我才知道,她已經有了身孕,而且都開始現形了,那麼難過,實在傷身,所以她生你的時候難產,雖然是意外,也有點是意料中事。」
聽季華說到自己出聲時候的事情,吹雪不覺屏住了呼吸,仔細地聽了起來。
「你生產的時候,碰巧我為了捐款的事情,不在本市。是媽媽照顧了緣巧,為她找來接生婆。那個時候,去醫院生產已經是流行的事,但是我們都沒有能力付那一筆錢,所以接生婆來了之後,就拿土法子給緣巧接生。偏偏緣巧的身子弱,孩子據說好久也出不來,流了很多血,後來雖然母子平安,但是也昏迷了接近一天,才終於緩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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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糖寶貝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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