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入京
秋風掠過離原,天地一片蒼黃,層林盡染。
遠處,是一望無邊的天際,千里黃雲,隱隱約約,投射出一束紅光,恰似殷紅如血的一線赤潮,伴隨著浪花的咆哮,緩緩升出海面。
臨近上京,放眼望去,阡陌交錯的麥田裡,開滿了金燦燦的油菜花和稻穀,彷彿憑空點綴上了一抹金色,微風輕輕拂過,稻花十里飄香,漸漸瀰漫開來。
麥田的更遠處,則是綿延的官道,一望無際,二十里,三十里,甚至是上百里。因大周皇族年年秋狩,從九嵕山到上京的這段官道,修得是平整寬闊。
此刻,三千「鐵浮屠」重騎,正在官道之上,狂奔疾馳,「轟隆隆」的馬蹄聲,聲勢如雷,氣勢如虹。
一時間,馬蹄所及之處,塵土飛揚,煙霧瀰漫。
三千鐵浮屠,綿延起伏,奔騰似龍,立刻幻化成了數道黑色的鐵騎洪流,彷彿沒有盡頭。
如雷的鐵蹄聲中,無數旌旗大纛,高高擎起,迎風獵獵招展。
其中,為首的一名重甲騎士,體格雄健,身形魁梧,騎在馬上紋絲未動,將手中那面代表靖北大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象徵,——「銀龍王旗」,扛在肩上。
鐵浮屠的兵鋒,碾過蕭索的麥穗秸稈,躍過沉甸甸的麥田,簌簌的西風,像刀子一樣,割在這三千重騎的鱗甲鐵片上,發出「撲稜稜」的輕響。
今日,大周帝國的全軍統帥,大司馬、大將軍、太尉、上柱國、天下兵馬大元帥、都督中外諸軍事、北境行台大元帥,四十萬靖北大軍的執掌之人,——秦王蕭長陵,親率三千「鐵浮屠」重騎,即將入京歸朝,踏進那座巍然壯觀的煌煌上京。
很快,三千鐵浮屠的騎隊,便到了上京東門外的十里長亭,此處位於京畿一帶,距上京不過十里,可謂近在咫尺,與都城僅一步之遙。
而目下,十里東郊長亭,雖然遙遙在望,卻依然是大風怒號;道路兩旁叢生的雜草,被迎面而來的瑟瑟秋風,吹卷得紛紛偃倒,嘩啦啦響成一片。
縱目一望,上京郊外,茫茫曠野之上,方圓十餘里的開闊地帶,幾乎全是黑壓壓的一片,清一色的玄甲身影。這樣的場景,好像是蒼茫大地上,飛來了一群威猛無比,雙翼驟開的海東青。
行至十里長亭時,鐵浮屠三千人的軍陣,立時分作五列,似一團團黑雲,嚴陣挺立,緩緩移動在廣袤的原野上,映出一片寒光。
「噠噠噠……」
正在這時,只聽見,迎面傳來一陣清脆的馬蹄聲。
緊接著,一小隊輕裝人馬,自上京城門而出,朝著鐵浮屠的位置,飛馳飆來,捲起漫天黃沙。
這支人馬,人數倒是不多,也就十來人左右。為首的是一名勁裝男子,騎著一匹青鬃御馬,墨靴箭袖,頭戴玄色翼善冠,肩上五色花紋,一身灰色圓領中衣,左右綉著金蟒圖飾。
而他身後的那十幾名隨從,也都是一模一樣的服飾與裝束,人人黑色箭袖,輕衣快馬,佩刀懸於腰間。這些人都是來自皇城司一等一的暗探「察子」。
面對這些突如其來的皇城司人馬,身為鐵浮屠中軍副將的龍西風,濃眉大眼,巍然端坐馬上,一動不動,只是猛地一勒馬韁,厲聲大喝。
「攔下!」
鏗然令下,無數聲戰馬嘶鳴,破空響起。三千名鐵浮屠重甲騎士,人人騎在馬上,仿若山峰聳峙,他們身上穿著黑色的盔甲,映在朝陽之下,折射出一道噬魂的幽暗冷光。
忽而,三千人的重甲騎陣中,響起了一連串密集的機簧之聲,還有刺耳的金鐵碰撞之聲。
在這些聲音當中,有長弓崩弦的凄厲,有弩機開簧的肅殺,有馬刀出鞘的森寒,亦有長槍高舉的凜冽……
剎那間,氣勢磅礴的鐵浮屠大軍,刀出鞘,弓上弦,兵戈上的懾人寒芒,仿若是一道天然形成的銅牆鐵壁,對面區區的十幾個人,在殺人如麻的鐵浮屠面前,就是一群渺小的螻蟻。
當距離鐵浮屠大隊僅有八百步之時,為首的那名黑衣男子,一騎當先,驟然勒馬而立,蹄下帶起的一道煙塵,直撲前鋒一排重騎。
「大膽,秦王殿下駕前,焉敢縱馬馳突,衝撞王駕!左右與我拿下!」龍西風面容冷硬似鐵,按著腰下的「靖北刀」,冷冷地盯著那人,聲如雷霆。
「是!」
左右兩名重甲騎士,催馬上前,正欲擒下此人。
就在這個當口,只見,迎面的那名男子,突然解下腰間的一枚御賜金牌,高高舉了起來,朗聲說道。
「我乃天子特使,求見秦王殿下,煩請將軍通報一聲。」
話音未落,還沒等龍西風開口,就聽見身後的中軍陣中,傳來一聲轟然的凌厲長喝。
「大王到——」
伴隨著那聲長喝衝天而起,驟然間,前鋒兩排鐵浮屠,瞬間散開。這一刻,幾乎所有的重甲「鐵浮屠」,都自然而然地,讓開了一條寬敞的道路。
頓時,鐵浮屠的騎兵隊列,如同一扇白雲茫茫的天門,被長劍從中劈開一樣,雲霧漸漸散盡,遠處依稀可見,恍若邛崍仙山的一片幻境。
這時,在五騎護衛下,蕭長陵單騎執轡,一襲白衣戰甲,眼含冷電,威勢赫赫,左手緊握「承影」,駕馭著那匹「颯露紫」,迎著獵獵風聲,緩緩策馬前行。而那五騎中的一名騎士,也扛著那柄「虎威卜字鎏金大戟」,騎馬護衛左右。
秦王殿下的那匹「颯露紫」,踏著清亮的步子,徐徐前行,蹄聲橐橐劃一,猶如暴風雨到來前的冷靜。
這一刻,沿著蕭長陵那張堅毅的臉龐,看不到這位秦王殿下,有一絲一毫的情感變幻,唯有如冰湖般的冷漠。
逆著蕭瑟的秋風,逆著微弱的陽光,蕭長陵策馬佩劍,帶著五名騎兵,襯著他那決然的高挺身影,穿過鐵浮屠的層層軍陣,顯得格外與眾不同。
「嘶——」
一聲怒馬長嘶。
卻見,蕭長陵坐在馬上,目光清湛如水,輕輕將韁繩一拽,那匹「颯露紫」,便穩穩立住,停在了三千鐵浮屠的正前方,巋然不動。
直至此刻,蕭長陵的表情,仍是一副冰冷麵孔,兩道劍眉之間,布滿了寒厲的殺意;一對眼瞳深處,閃爍著刺骨的劍氣,似乎從他的臉上,看不到一丁點溫度,永遠都是陰沉深邃的一面。
見蕭長陵策馬而來,那人旋即翻身下馬,疾步走到秦王馬前,長施一禮。
「皇城司都知指揮使李嗣元,見過秦王殿下。」
不過,蕭長陵的表現,卻依然處變不驚,高高地騎在馬上,倨傲地昂著頭,眼神一動不動,沉靜地注視著前方,連看都沒看李嗣元一眼,只是冷冷地從牙縫裡,迸出了兩個字。
「何事?」
秦王殿下傲然的神情,令這位皇城司主事尷尬不已,但見,李嗣元臉色微窘,只能耐著性子說。
「殿下,陛下聽聞殿下回京,特命下官前來迎接,陛下已在宮中備好酒宴,為殿下接風。」
蕭長陵聽后,微微點了點頭,單手拎起韁繩。
「有勞了,替我謝謝陛下,孤現在就進城。」
說罷,蕭長陵兜轉馬頭,面向龍西風,正準備讓他指揮兵馬入城;李嗣元卻在此時,上前一步,攔住了蕭長陵的「颯露紫」,有些為難地說道。
「殿下,陛下的旨意,是讓您一人進城。」
此言一出,沒等蕭長陵有所反應,一旁的龍西風,頓時火冒三丈,直接三下五除二,從馬上躍下,拔出腰間的「靖北刀」,直直抵在李嗣元的胸口上。
「你說什麼?!讓我家大王一個人進城,豈有此理!」
面對長刀抵胸,李嗣元並未害怕,雙手負於身後,淡淡說道。
「將軍,這是陛下的旨意。」
「你……」龍西風更加怒不可遏,死死握住長刀的刀柄。
這個時候,高坐馬上的蕭長陵,面無表情,將右手輕輕一揮。
「西風,不得無禮。」
「是,大王。」龍西風滿臉不忿,也只能收刀入鞘,重新翻身上馬。
待龍西風上馬之後,蕭長陵神色庄肅,一掀身後戰袍,緊緊按著長劍「承影」,那凌厲無比的目光,此刻如同一支利箭,朝李嗣元直直射去。
「李都知,孤有一個問題,還望都知如實相告。」
「殿下言重了,下官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忽然,蕭長陵冷笑一聲,面上不由自主,浮現出了一股如滾滾黑雲的邪魅,隨後擲出一句。
「若孤一個人進城,陛下想怎麼讓我死,毒酒,還是白綾。」
應該說,這句話的分量很重。如果換作旁人說這話,肯定會被人認為,這是對天子的不滿,只要陛下一句話,就能讓他背上大不敬之罪;可是現在,這句話,是出自秦王蕭長陵之口,大家也就覺得不奇怪了,普天之下,也只有他敢這麼說。
眾所周知,當年奪嫡大戰,皇帝蕭長耀與秦王蕭長陵,勢同水火,雙方劍拔弩張。就當年的情形而言,若論功勛威望,身為嫡長子的蕭長耀,遠遠不及正當年的蕭長陵。正是因為蕭長陵才能出眾,又有滅楚、北伐之功傍身,宣帝在世之時,也有意立蕭長陵為太子,只不過架不住群臣施壓,才遵循立嫡立長的祖制,親自為長子蕭長耀戴上了皇太子的桂冠。
因奪嫡敗北,再加之今上橫刀奪愛,強行拆散了秦王與貴妃這對苦命鴛鴦。所以,這麼多年來,秦王與陛下,一直兄弟不和,秦王對陛下一直心存芥蒂,而陛下也將秦王視作眼中釘,肉中刺。
其實,早在先帝在世時,滿朝文武都已經看出來了,隨著蕭長耀正位東宮,大周廟堂上,對王朝一統大業居功至偉的秦王蕭長陵,與國之儲君太子蕭長耀間的鬩牆之爭,愈發顯現出來……
「殿下說笑了,陛下與您乃是血脈至親,陛下又豈會加害於您?陛下只是惦念與您的手足之情,想和您敘敘舊罷了,別無他念。」李嗣元慢條斯理地說道。
誰知,蕭長陵面色凜然,又是冷冷發笑,那淡淡的語氣之中,挾帶著一股鐵騎踏碎九州的豪邁。
「孤不是信不過陛下,我是信不過某些宵小之徒,如果他們乘此機會,意欲害孤,你讓孤如何自保?」
而後,蕭長陵略作沉思,輕輕握住承影的劍柄,這一瞬間,他的目光,變得炯炯有神起來,不假思索地撂下一句。
「煩請李都知轉告陛下,三千鐵浮屠,必須要隨孤一同入城,三千人,一個都不能少。陛下如果不答應,孤現在就率軍回晉陽,此生永不進京,孤說到做到。到時,一切後果,陛下就要一力承擔,恕孤無能無力。」
「秦王是要抗旨嗎?」李嗣元沉沉開口,說道。
沒有想到,當聽到「抗旨」兩個字時,蕭長陵微微凝眉,輕撫著「颯露紫」的鬃毛,仰天大笑起來。
「抗旨?!孤都抗了十年的旨了,不在乎再多抗一次!孤的人頭就在這裡,陛下若想取走,盡可派人來取!」
見這位秦王殿下如此油鹽不進,李嗣元也是萬般無奈,只得緩緩低下頭,不情不願地說道。
「好吧,請殿下在此稍候,下官去請示陛下。」
當李嗣元轉身上馬,正欲離去之時,他又聽見了蕭長陵金石鏗鏘的聲音,堪堪灌入耳中。
「記住,孤只給你們一個時辰,過時不候。」
那十多人的皇城司人馬,緩緩離開了眾人的視線。
蕭長陵孤身一人,白衣策馬,立於十里長亭,目光深沉,凝視著遠處那座高大的上京城,不禁入神,那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也是奪走他的愛情的傷心地。時隔十年,再回首,那座上京城,卻是那樣陌生,那樣疏離。
此時此刻,那個他深愛多年的女人,彷彿又出現在了他的眼前,那一顰一笑,蕭長陵至今難以忘卻。
「婉兒,我回來了。」
西風殘照,捲起將軍一襲如雪的白衣,揮盡他滿身的塵埃。
……
上京。
皇宮,御書房。
幽靜的御書房內,燈火輝煌,正中設著一張雕龍御案,四周立著十餘根漢白玉石柱,上面鐫刻著萬馬奔騰的圖案,栩栩如生,活靈活現。
深宮似海,一片明亮的燈火,照亮了偌大的御書房。
此刻,一身深藍龍紋便袍的大周天子蕭長耀,正端坐在案前,手執御筆硃批,一絲不苟地批閱奏章。
皇帝面前的那方御案上,整整齊齊,磊著一份份奏章、密折與竹簡,筆海裡面插著的各類毛筆,如樹林一樣密集,還有兩個獨特的密封木盒,裡面是十幾份的密奏彈章,以魚膘封緘,這是皇城司內部專用的密奏木匣。
面對堆積如山的政務,以及無數份奏章文牘,蕭長耀面色不變,眼眸幽深似海,依舊在忘我地批閱奏章。
而在御案的下首,身穿皇城司黑色官服的李嗣元,靜靜地站在那裡,垂首低眉,一言不發。
「永不進京。」
忽然,坐在御案之上的大周皇帝蕭長耀,不動聲色,他手中的硃砂筆,輕輕勾了一下,便在一份奏章上面,留下了兩個猩紅醒目的圓圈。
「是,陛下,秦王是這麼說的。」李嗣元開口應道。
對此,蕭長耀並沒有感到意外,手上的硃筆御批的動作,也沒有停下,依然可以聽見筆尖沙沙作響的聲音,而鼻端卻輕輕「哼」了一下。
「噢,有點兒意思,他這是在跟朕叫板啊。」
「陛下,秦王還說,還說……」李嗣元欲言又止。
見李嗣元吞吞吐吐,蕭長耀看著案上的奏章,連頭都沒有抬一下,依舊手執硃砂筆逐字逐句地批註著,然後有些漫不經心似的,隨口問道。
「還說什麼?」
「啟稟陛下,秦王還說,他只給您一個時辰的考慮時間,過時不候。」
直到這個時候,蕭長耀的眉心,才緊緊鎖在了一起,他也終於抬起頭來,手中的那支硃砂筆,懸於半空。
「一個時辰?」
但是很快,大周天子臉上的凝重,瞬間一掃而光,他自嘲地笑了笑,又拿起案上的那份奏章,隨手翻了起來。
「朕的這個弟弟,還像以前一樣,越發胡鬧。他把上京城當成什麼了,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他這什麼意思,是在和朕討價還價嗎?」
「那……,陛下,如何回復?」李嗣元微微抬目,直視著龍座上的年輕皇帝,輕聲開口問道。
蕭長耀放下硃筆,輕輕揉著眉心,彷彿十分疲憊的樣子;約莫沉思了半晌之後,這位九五之尊的皇帝陛下,才悠悠然開口說道。
「答應他。」
「什麼,陛下,答應他,這……」李嗣元瞪大了雙眼,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望著皇座上的那個男人。
只聽見,「啪」的一聲輕響,蕭長耀將手中的奏章,撂在御案上,然後點了點頭,一字一句地說。
「對,答應他,不然,天下人都會覺得朕小氣。」
儘管連陛下都這麼說了,可李嗣元還是有些擔憂。
「陛下,自我大周立國以來,太祖文皇帝便立下祖制,藩王進京,兵馬一律不得入城,正是為了杜絕蕭牆之禍。而如今,秦王擁兵自重,欲以三千鐵騎,要挾陛下,實屬目無君上,陛下為何還要……」
沒等李嗣元把話說完,卻見蕭長耀展顏一笑。
「你說的這些,朕都明白。可是你別忘了,這大周,是朕的天下;這朝堂,也是朕的朝堂。若是在北境,朕或許拿他沒有辦法,可如今嘛,就由不得他了,一隻關在籠中的老虎,能掀起什麼風浪?就憑他那區區三千鐵浮屠,也想撼動朕的江山!朕要讓他蕭長陵老死在上京。」
話音落畢,蕭長耀不由得大笑起來,在這笑聲裡面,有身為一代帝王的自信,有貴為九五之尊的高高在上,也有他作為天下之主的威嚴。
很快,蕭長耀止住了笑聲,重新拿起了那份奏章,沖著立於下首的李嗣元,揮了揮右手。
「去傳旨吧。」
「臣領旨。」李嗣元心領神會,遂領命退出御書房。
與此同時,承乾宮內,謝婉心斜倚窗邊,滿眼儘是美人哀愁,看著窗外烈烈如火的楓葉,緩緩從枝頭飄落下來,落滿一池紅暈。
她臻首凝眉,看著手中的一枚白玉玉佩。玉佩上所繪的圖案,是一副美麗的鴛鴦戲水圖。謝婉心端詳良久,怔怔出神,丹唇之下不知不覺,浮現出了一絲宛若花蕊的微笑。
「二郎……」
……
次日,朝廷詔旨傳到,天子令中書、門下擬旨,以朝廷的名義,頒布御詔,命尚書左僕射荀崢,手持詔書,前往秦王軍中,宣讀聖旨。
御詔上說,朝廷命秦王蕭長陵,攜帶三千鐵浮屠,入朝覲見。
清晨,日出東方。
朝霞破霧,東方初現魚肚白。
天聖元年九月七日,恭迎秦王進京的盛典,在永寧門外如期舉行。
皇城,永寧門,紅綢高懸,風鈴陣陣,一派花團錦簇。
從永寧門自十里長亭,長達十餘里的皇家御道,悉數以清水灑道,鹵簿開道,鮮艷的紅毯,夾道鋪就。
一千皇城御林軍,全部都是金盔金甲,手執長戟,沿途整整齊齊,守衛在御道兩側,恭迎秦王大軍。但凡,御林軍所過之處,城外所有百姓,一律迴避。
同時,天子下令,郊迎大典當天,自王公以下群臣百官,皆要列道跪拜,恭迎秦王,蕭長陵麾下三千「鐵浮屠」重騎,依次入城。
正午時分,這場舉世矚目的郊迎大典,正式開始!
秦王殿下的親衛鐵騎,號稱四十萬靖北大軍中最鋒利的「攻擊長矛」,曾以八百虎賁健兒,創下追殺五萬柔然大軍三天三夜輝煌戰績的重甲鐵騎,——三千「鐵浮屠」,在秦王蕭長陵的親自統御之下,浩浩蕩蕩,勢如風雷,駛入大周上京城。
三千鐵浮屠,挾帶著撼天動地的赫赫軍威,追隨著秦王殿下的王旗烈馬,踏入永寧門。
遠遠望去,只見,三千鐵浮屠,鐵騎聲震雷霆,沿路帥旗高揚,旌斾招展,隱含殺氣。
那面威勢赫赫,猩紅醒目的「銀龍王旗」,高高擎起,於蕭蕭秋風之中,上下翻卷。
王旗席捲之處,羽林低頭,百官俯首。
未料十載春秋之後,那面銀龍王旗,再入上京。
在踏馬進京,登臨宮闕的這一天,身為大周王朝功勛卓著,號令三軍的靖北統帥。蕭長陵卸下了那身染滿征塵,遍體浴血的白衣戰甲,親自換上了一身帶有親王服色,煥然一新的皮弁禮服。
秋色映照下,霞光萬丈。
英武威嚴,雄姿勃發的秦王蕭長陵,頭戴一頂紋龍通天冠,身穿一襲九章蟠龍纈金朝服,標準的一身親王冠服。在他的左側腰畔,依舊以那柄寒意懾人,殺氣凌厲的「承影」長劍,懸於腰間。
就這樣,蕭長陵率三千鐵騎,穿戴著他的親王皮弁,騎乘著他的「颯露紫」,挾帶著他的「承影」佩劍,裹挾著一股凜然而生的英雄氣,馬踏宮闕。
……
白衣,戰甲。
昔日,塞外長空,縱橫馳騁。
今朝,九重宮闕,意氣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