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驚鴻
山河入夢來正文第31章驚鴻十日後,天朗氣清,惠風和暢,一片蕭瑟幽涼。
京畿,鳳凰山。
此時,正值初秋方興的季節,上京內外,秋景如畫;連續好幾天,天上飄拂著綿密的雨絲,漸漸匯聚成氤氳的雨簾,衝散了陰沉沉的雲靄,籠罩在鳳凰山行宮富麗堂皇的殿宇上空,那層層疊疊的檐牙高啄,直堆向天畔,直逼鉛灰色的雲翳,變幻莫測,攪動滿天風雨。
上京以南的第一高山——「鳳凰山」,在秋日與星月的掩映下,仿若一面挺峭的玉璧,屹立於綿綿十餘里的鳳凰古道之上,雨水如薄薄的清紗,瀟洒地覆蓋而下,襯托出了鳳凰山的尊貴傲然,映亮了群山山脈,無愧於「王山」之稱。
雨後初晴,浮光靄靄,經歷了風雨洗禮的鳳凰山,讓人眼前頓有煥然一新之感,芬芳疏朗的空氣里,糅和著清涼的水汽,聞起來就讓人神清氣爽,心曠神怡;飽蘸雨水的泥土,溫澤濕潤,夾雜著青草特有的淡淡香氣。
清晨,風和日麗,清河水浪靜風平,沿岸梧桐成行,峰巒間野山菊綻放;涼風起於天末,烈烈似火的楓樹葉,帶來了初秋的肅殺與寒涼,一時間,漫山遍野,儘是一片黃葉堆積。
在晨曦的縈繞之下,鳳凰山上,草木蒙蘢,雲蒸霞蔚,無數青蔥的樹蔭,簇擁著連綿起伏的山脈,猶如人間仙境一般;山上初晨微亮,明粲的陽光,穿過層層樹梢,投射下了大片斑駁的光影,灑向鳳凰行宮,灑向亭台廊閣……
鳳凰山的山勢很陡峭,兩邊是棧道,背後是懸崖絕壁,上山只有一條路;沿著溪澗的崎嶇山路,往上攀登了良久,繞過那條水流不似春夏時節豐沛的「青壺瀑布」,便看見一座高拔凌雲的巨大廟宇,陡然呈現在眾人面前,聳立在兩山夾峙的石崖上,承受著來自山風的襲擾。
鳳凰山上鳳凰廟。
這是一座依山而建的懸空古廟,縱觀整個廟閣的布局與結構,既顯得詭秘,又顯得森嚴;高闊的鳳凰廟,憑藉著兩百級廟階前的石柱,一層疊著一層,壘築而就,即使是最寬廣的地方,也不過兩丈有餘,看上去就像是一幅揮毫立成的壁畫,被一雙神來之手隨意貼在青石壁上。
時下,山中秋風正勁,凌厲的風勢,自金黃燦然的野菊叢中,呼嘯而過,直至吹卷到那座孤獨立於山巔的鳳凰廟前,令觀者不禁心生凜然之意,總是忍不住擔憂這座臨崖矗落的古廟,會在大風呼呼的衝擊下,轟然坍塌。
據傳,這是大周帝國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座廟宇,是由當地無比虔誠的僧尼道士一石一木築成,前後共耗費十年之功,再到後來,因周室新政的緣故,這座氣勢恢宏的「鳳凰廟」,即被收歸皇室,成為了北周皇族在上京以外的一處離宮別苑,供皇室子弟在此遊玩。
初秋的早晨,依舊是那樣明媚。大片赤金交加的陽光,在寬闊的河面上漏下若隱若現的幻影,河面無風,竟是連半點漣漪都未曾泛起。
古色古香的鳳凰廟,就那麼坐落在清寂的鳳凰山巔,比起上京皇城的巍巍宮闕,鳳凰廟雖略顯孤寞,卻依舊不改古意盎然的風格,仍是明窗黛瓦,盡數以杏木雕花為裝飾,昭示著描金蟠龍箔的高大尊貴,愈發鑲嵌出古廟玉石的清雅,頗具千年古剎的幽然美感。
高高的飛檐,在秋日陽光的普照下,彷彿披上了一件五光十色的綵衣,襯托得古樸的廟閣更加端莊肅穆,而從廟下直通廟門的石階上,無論是殘留的雨水,亦或是飄滿一地的落葉,不知何時,早已被打掃得乾乾淨淨,不留一絲塵埃,光可鑒人,就好像剛剛問世一樣。
金秋九月,正是菊花盛開的季節;此刻,鳳凰山上,層林盡染,青翠的山巒,皆是明燦艷麗到目眩的山菊花,一抹孤標傲霜的香風,撲面而來。
今日,乃是大周天子四十七歲的聖壽,而一年一度的「天長千秋宴」,也沒有似往常那樣,在宮中大操大辦,而是設在了這裡——京畿鳳凰山。
眾所周知,當今的皇帝陛下,從青年時代起,便是四處率兵南征北討,打下大周萬里河山的天之驕子,更是統領數十萬健兒,開疆拓土,威服四夷的「東陸第一名將」,故而天性好動;對於這位年逾不惑,雄風不減當年的曠世君王而言,那座涼沁沁的皇宮,永遠滿足不了他作為帝王的眼界與野望,他,想要走得更遠,看得更遠,甚至,他曾夢想有朝一日,在自己有生之年,可以帶領大周最雄壯的軍隊,最精銳的鐵騎,巡視大江南北,去好好看一下那旖旎的江南,遼闊的塞北,以及廣袤的西域;總而言之,他的足跡,要隨著北周大軍拓邊的兵戈與鐵蹄,踏遍每一寸山河,行遍每一寸沃土,大周帝國的天威,亦要揚於四海,傳之萬里……
於是,趁著此次聖壽之際,宣帝遂以避壽為名,率諸皇子、朝中顯貴、公親貴戚,以及後宮女眷,由御林軍扈從,移駕鳳凰山,在此舉辦「天長千秋宴」,與民同樂,共享太平。
不過,若當真論起來,北周皇室如今人丁不旺,皇帝僅有三子一女,除去太子蕭長耀、平陽公主蕭映雪、秦王蕭長陵三位年長的皇子公主以外,最小的皇子豫章王蕭長徹,今年也不過才九歲而已;並且,皇帝陛下的同胞兄弟,也不是很多。
天下人盡皆知,大周宣帝蕭隆先,乃是景帝蕭禮的嫡長子,而在他的底下,還有四位皇弟,分別是楚王蕭隆緒、晉王蕭隆治、漢王蕭隆慶、宋王蕭隆安,其中,晉王隆治早歿,宋王隆安早年因嗜酒無度,流連花坊夜夜笙歌,罹患陽痿隱疾,至今未有子嗣,楚王隆緒膝下僅有一女,唯獨漢王隆慶,倒是妻妾眾多,育有八子三女;這樣看來,北周宗室之中,年青一輩的天家兒女,包括太子、秦王在內,滿打滿算,還不超過二十人。
所以,宣帝將壽宴設在鳳凰山,一來是不想困囿於深宮之中,想出京透透氣,二來也是想借著大壽,又逢太子新立不久,趁機融洽一下太子與秦王之間的利益衝突,安撫秦王蕭長陵那顆躁動的心,同時,也是讓皇族子弟加深一下對彼此之間的了解,增進一下感情。
當然,皇帝的千秋壽宴,除了有帝后、妃嬪、皇子、宗室在場之外,還會邀請一些休戚皇室的姻親之家,乃至與皇室最為親近的世家參與,按照往年的慣例,琅琊王氏、陳郡謝氏兩大世族,自然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份子;謝家自不必多說,謝顥、謝攸兄弟,一個是司徒、中書令,位列三公,一個是門下侍中,兼領吏部尚書,在朝中身居高位,況且,謝顥青年之時,便是宣帝為皇儲時的潛邸舊臣,君臣二人情誼匪淺;至於琅琊王氏,素以聯姻帝室,來穩固自身在朝堂上的地位,從而一步步進階為與謝氏齊名的顯赫家族,譬如,宣帝後宮中「四妃」之一的王賢妃,就是出身琅琊王氏一脈,頗受帝寵。
自王、謝以下,就是幾位為大周開國立下過汗馬功勞的老國公家族,以及死後配享太祖廟庭,追封為異姓王爵的勛貴之家,還有幾家新晉的國公府,如中山王李雲超、常山王龐玉、開平王梁士彥、宣國公凌韜等幾大門閥。
當下,鳳凰山上,鳳凰廟前,王公貴胄雲集,羅綺爭馳,紅綾燦彩,加之滿山崗盛開的野菊花,更加凸顯出一派風流富貴之境;廟前東北角,是一片開闊的空地,那裡,立著一處大車台,其實,這就是一座巨大的停車場,方圓七八十丈,裡面停放著各大王公府邸的馬車。
明媚的秋陽,緩緩升起,高懸在鳳凰山頭,瞬間便將山脈染成了緋色,漸漸地,漸漸地,熹微的晨暉,滲透進群山深處,一點點暈染開來,直到最後一抹緋色,也被塗上霞影,整個鳳凰山,至此徹底為秋日所籠罩。
秋風愈發勁急。
此時此刻,時年二十歲的皇太子蕭長耀,身著一襲玄底朱紋元服,兀立於鳳凰廟第二層的廊閣之上,憑欄遠眺,鳥瞰京郊秋色。
只見,這位容貌俊秀的大周帝國的一國皇儲,那清瘦碩立的身形,一動不動,雙手負於背後,正在垂眸沉思;這也是他入主東宮以來首次以皇儲之尊,出現在天下臣民面前。
不同於秦王蕭長陵的孤傲與冷峻,太子蕭長耀的容顏,倒是別有一番風味。但見得,這位年輕的太子殿下,擁有著一雙狹長的丹鳳眼,深邃而又明亮,透露出身為儲君難以掩飾的高貴,挺直的鼻樑,給人一種堅定不移的信念;他的身材修長高挑,肩膀緊緻有力,只是身形略顯瘦削而已,既保持了皇家的莊重,又彰顯了貴為儲副的個性與驕傲。
蕭長耀默默地站在廊下,一臉嚴霜,目光沉沉,而他身上穿著的那件元服,領口和袖口,全部是用最精緻的絲線,綉著彩雲和大海的圖案,展現出了堂堂大周太子尊貴的身份。
颯颯的西風,吹拂過蕭長耀輪廓分明的臉龐;此刻,他清明的目光,也如這山中的風兒一樣,徐徐掃過鳳凰山一望無盡的山勢。在他廣博的視野里,鳳凰廟所依託的山麓,隱隱往裡面凹陷進去,好像一個「井」字形,而這片山野之中,竟是長滿了各色各樣的菊花,泛著金燦燦的花影,映入了蕭長耀眼瞳的最深處。
就在這時,一名眉目清秀的小黃門,捧著酒案,小步走到太子殿下身畔,奉上一盞濃郁的菊花酒。
蕭長耀執起酒杯,嗅了嗅杯中淡烈相融的酒香,輕輕啜了一口菊花酒,便又重新放了回去。
然而,當他放下酒杯的那一瞬,蕭長耀的眼前,驀然一怔;這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周儲君,全身彷彿如凝滯了一般,陷入片刻的失魂落魄,那雙方才還如黑曜玉石般清湛的眼睛,這一刻,卻出現了莫名其妙的迷惘神情,這是一種以前從未有過的失態。
一抹少女美麗的倩影,宛若從畫卷里走出來的絕代佳人,仙袂飄颻,裙裾蔽月,盈盈浮現在了大周儲君的眼前,美得不可勝收。
這是怎樣的一個女子呢?
準確地說,這是一位典型意義上極盡溫婉之美的美人,時年十五歲的她,竟是出落得亭亭玉立,苗條的身材,纖細的腰肢,如瀑的長發,賽霜的肌膚,再配上兩彎柔美的柳葉眉,一雙含情凝睇的明眸,怎能不讓人沉迷於她傾國傾城的花容月貌呢?無論什麼樣的衣裙,只要穿在她的身上,立即便會顯示出與眾不同的氣質,端莊,秀雅,文靜,既有江南女子的纖秀婉約,又兼具著北國少女的落落大方。
試問,當面對如此一個卓爾不群的女子時,即使蕭長耀貴為儲副之尊,他會一點兒都不動心嗎?即使他已娶妻,即使他已有明媒正娶的太子妃,可當他親眼目睹了眼前女子綽約的風姿時,還是忍不住想多看幾眼。而此時此刻,他的腦海當中,摹然跳出了兩句清新的小詩,——「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忽而,蕭長耀越看越發痴迷,整個人如青蓮臨風,深陷其中難以自拔;一股許久未有的狂熱,迅速搶佔了這位太子殿下的心房,那種與妻子曹清熙相處太久而產生的情感疲勞,那種與其她姬妾耳鬢廝磨時的逢場作戲,在這一瞬間,立刻被眼前這個女子的美麗所深深吸引。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正當蕭長耀忘我般地沉浸在虛幻的迷夢之中時,黃門內侍一聲不合時宜的呼喚,直接將她從想入非非與自我陶醉的臆想,拉回到了現實。
蕭長耀微微回首,面帶幾分不悅,瞟了那名黃門一眼,旋即淡淡開口,語調清寒若冰。
「何事?!」
「啟稟殿下,壽筵大廳已布置完畢,太子妃差人來報,想請殿下過去看看,您看這……」黃門含著聲音,盡量佝僂著身子稟道。
「人都到齊了嗎?」蕭長耀沉著臉,隨口問道。
「嗯……」黃門猶豫了一下,還是小心翼翼地開口了,「回殿下,除了秦王殿下,差不多都到齊了。不過,秦王的衛隊來報,說秦王馬上就到。」
一聽到「秦王」二字,蕭長耀黝黑濃密的雙眉,不自覺地輕輕皺了起來,目中寒光大盛,但很快又歸於平靜。
「好,寡人知道了。」
而後,蕭長耀收斂起了他冰寒的目光,依依不捨地從那位少女身上挪開,隨後頭也不回,在幾名黃門內侍的陪同下,緩步上樓而去。
秋風又起。
鳳凰廟下的一方小潭,本來平靜無波,卻在晨風的吹拂下,輕輕漾動,漾出大圈美麗的漣漪;淡薄的秋光,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泛起如星漢燦爛的縠皺波紋,熠熠奪目。
……
「婉兒!」
一聲凝聚著金戈刀戟之力的振振雄音,於鏗鏘寒肅之中,夾著一絲罕有的溫柔,凌空而起,恍如黃鐘大呂的聲響,綿綿不絕,輕輕重重輕輕,回蕩在那方小潭上空,傳遍眾人耳廓。
下一刻,一位靜靜坐在潭水嶙峋奇石邊觀魚的清麗少女,順著那道清徹的聲音,緩緩回眸。
這一回眸,即驚鴻一瞥。
映著天上投射而下的日光,一抹艷若桃蕊的笑靨,淺淺蕩漾在了謝婉心的朱唇之上。
與此同時,李妍、凌芷蘭、明雨柔等三位少女,也隨著謝四小姐驚鴻回眸的溫柔一睨,回首凝望過去。
在初秋清晨兀起的雲影輝映下,蕭長陵身著一襲白衣,肩披一件墨色大氅,任憑秋風撩起他黑漆漆的披風,發出獵獵翻卷的聲音;融融的陽光,傾瀉在蕭長陵白皙俊美的面龐上,勾勒出了幾分桀驁的風采,那一如既往的淡然,一如既往的疏朗,雕琢在那張不世出的容顏上,愈發顯示出此人的風神秀徹。
墨色長披之下,白衣勝雪,映襯著這位靖北統帥英挺傲岸的身形,投映下了一道頎長的影子。
日光下的蕭長陵,臉部線條稜角分明,整個人神態安然,舉止洒脫,唇角銜著溫煦的笑容,正闊步流星地徑直行來,靴下凜凜生風。
「你來了!」
謝婉心欣然起身,那雙盈盈秋水的眸中,蘊藏著無比澄澈的柔情,而當她起身回眸的一瞬,蕭長陵的面容,就已經萬分清晰地呈現在她面前,似乎只要他一伸手,就能觸摸到那個男人高挺的鼻翼與飄逸的劍眉,情竇初開的少女,挽起翩然的裙擺,步履款款地迎了上去。
「你怎麼才來呀,我剛剛都找你半天了。」
聽得出來,謝婉心柔婉的聲音,明顯帶了幾分小女兒家的嬌聲嬌氣,但又不失女子特有的萬種風情。
更讓人沒有想到的是,面對謝婉心不加掩飾的埋怨,蕭長陵的臉上,居然一反常態,斂去了素日里凜冽如霜的冷峻,全無號令靖北大軍時的鐵血,展現出了鮮有的溫情。
「抱歉,婉兒,這幾日,我有軍務在身,實在走不開,這不,昨天我連夜從行營那邊趕過來,本來想去接你的,沒想到你先來了。」
「我是跟爹爹他們一塊兒來的。」謝婉心莞爾一笑。
「原來如此。」
蕭長陵輕輕「哦」了一聲,臉色溫潤得如滿園春色,似是要化開頑固的寒冰;他緩緩抬起手,撫著謝婉心瘦削的細肩,那對幽邃的眸子,儘是寵溺的神色,就那麼直直地凝視著少女雋秀的玉顏。
大庭廣眾之下,蕭長陵這樣的舉動,顯然有些親昵了,更何況,還是當著婉兒一眾閨中密友的面;只見,謝婉心明艷的雙頰上,頓時飛起了大片緋紅,下意識地微微側首。
「別鬧,有人呢。」
「我不。」
沒想到,謝婉心表現得越羞澀,蕭長陵的征服欲,就愈發強烈,愈發激起了靖北之王心底的霸氣;他寬厚有力的大手,緊緊鎖住了謝婉心素瑩若雪的皓腕,就像獵物被羅網箍住一樣。
見二人如此膩歪,一旁的李妍,實在看不下去了,她望向蕭長陵,臉上露出疏朗的笑意。
「秦王殿下,您這樣可把我們婉兒嚇壞了。」
蕭長陵自嘲微笑,可神色卻依然安之若素。
「阿妍姑娘,你莫要在此消遣孤,孤,自有分寸。」
「謝四小姐。」
正當這對少男少女還在旁若無人地濃情蜜意時,一個略顯青澀的女子聲音,幽幽如清風徐來,中止了兩人的卿卿我我,也中止了蕭長陵手上的動作,那雙有力的手,頃刻綿軟地鬆開了。
蕭長陵回頭看去,謝婉心也跟著回眸望去;但見,一名身著宮裝的年輕女官,出現在兩人身後。
「你是……」謝婉心雖然有些意外,面容上卻仍是一片平靜。
「四小姐,奴婢雲英,是皇後殿下身邊的女官。」
「哦……姑娘有事嗎?」謝婉心柔聲問道。
「四小姐,皇後殿下想請您到那邊小樓坐坐。」雲英回道。
什麼?
皇后要見自己。
謝婉心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其實,在她很小的時候,就聽爹爹提及,二郎的母親,這位獨孤皇后,是一位了不起的女中英豪,作為獨孤家的長女,她的身上,繼承了鮮卑女子專屬的堅韌與洒脫,有人曾經說過,皇后若是男兒身,若能像男子那樣領兵作戰,只怕他在軍事上的成就,絲毫不會遜色於光彩奪目的皇帝陛下,那就更沒蕭映雪、蕭長陵這些後輩什麼事兒了。
半晌,謝婉心微微一怔,轉而用一種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站在身側的蕭長陵,彷彿是在尋求庇護。
蕭長陵溫柔笑道,輕輕拍了拍謝婉心的玉臂。
「沒事兒,母后就是想見見你,放心,我陪你一起去。」
說罷,蕭長陵牽起謝婉心的手,就要往小樓走去;可就在這時,雲英移步,擋在了蕭長陵的身前,清聲說道。
「秦王殿下,皇后說了,只讓謝四小姐一個人上去。」
話音落畢,蕭長陵的腳步,緩緩止於當場,臉上微露出淡淡的不解,眼神凝望向鳳凰廟的頂層。
「孤也不能上去嗎?」
「是的,殿下。」雲英點了點頭,應聲答道。
但是很快,蕭長陵疑竇叢生的表情,立刻蕩然無存,心底反而陣陣竊喜,母后難不成這是要提前見見自己未來的兒媳婦嗎?想到這裡,蕭長陵再也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但那張清逸俊俏的臉上,仍是如海水般深邃。
隨即,蕭長陵朗然笑了起來,附在謝婉心的耳畔鬢邊,低聲說道。
「放心,母后她人很好,你去吧,我在這兒等你。」
「好。」謝婉心迷人的笑容,令蕭長陵心馳蕩漾。
看著婉兒那道清新脫俗的倩影,在雲英的引領下,漸漸消失在鳳凰廟黑洞洞的門內,蕭長陵目中的溫煦,如石沉大海,一點點歸於平靜。
……
獵獵的涼風,扯動著靖北之王肩上的披風,灑落滿地霜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