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5章 新的天花板
陳沉本來以為,小魚來勐卡的目的就是跟自己把有關唐尼·戴維斯的任務說清楚,安排好一切之後,她又會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樣倉促離開。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小魚根本就沒有要走的意思。
兩人聊完后正好是晚飯時間,還沒等陳沉問,小魚便開口說道:
「你把我這邊隨行人員的晚飯安排一下,然後我們一起吃個飯。」
「不用搞太隆重,但是把你的人都帶上。」
「地點的話.就去萬象酒店吧。」
「還有,未來幾天我都會待在勐卡,你暫時也不要去密支那了,就留在勐卡陪我。」
「.陪你?」
「.陪同我!」
小魚瞪了陳沉一眼,隨後繼續說道:
「你太久沒回蒲北了,這裡亂七八糟的人際關係也要好好處理一下。」
「別以為你把事情辦成了就算結束了,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
「作為戰士、甚至作為指揮官,你都是很強的。」
「但作為一個集團的ceo我不知道你到底能做到什麼程度。」
「所以,我得先代表組織給伱來個考核。」
聽到這裡,陳沉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咋的,如果我考核不通過,難道你們還能換人不成?」
「那倒不至於。」
小魚搖搖頭,繼續說道:
「但我們顯然可以給你安排點更強力的副手,幫你把這個集團做好-——我們的合作都到這一步了,總不至於連這點優先權都沒有吧?」
「有,當然有,你們是大股東嘛。」
陳沉攤了攤手,話鋒一轉道:
「不過我怎麼感覺,這只是你想要留在勐卡隨便編出來的一個理由呢?」
「.呵呵。」
小魚不再說話,陳沉不依不饒地說道:
「你看,急了是吧?」
「算了,不逼你了。」
「說吧,今天晚上要安排哪些人陪你?」
「.你能不能閉上你那臭嘴,別逼我當著石大凱他們的面扇你嗷。」
小魚伸手做了一個卡脖子的手勢,隨後說道:
「今天晚上排除所有外部人員,只是簡單的,嗯家庭聚餐。」
「你自己想想該叫哪些人吧,何邦雄、何布帕那些暫時就不要叫了,你懂我的意思吧?」
「懂。」
陳沉點點頭,嘆了口氣說道:
「可惜鮑啟還沒回來,可惜白狗死敘利亞了,要不今天人還真能湊齊。」
「你只用可惜白狗就行了。」
小魚搖搖頭說道:
「鮑啟的飛機4個小時前就從hk起飛了,有人去接他,大概一個小時左右就能到。」
「.你安排的?」
陳沉驚訝地問道。
「除了我還能有誰?」
小魚矜持地揚了揚頭,但陳沉總覺得,她有那麼一點在邀功的意思。
就好像悄悄給男朋友買了4090的小女生,看著男朋友驚喜的表情說出一句「除了我還有誰」一樣。
「謝謝啦。」
陳沉真誠地說道。
「哼。」
小魚沒有回答,而是直接推開門走了出去。
陳沉緊跟在她身後,先是把電話打給了石大凱讓去安排,隨後又趕緊跟上小魚,開口問道:
「還要一個小時,那現在去哪?」
「我先去一趟公司?」
「別去了,跟我走走。」
小魚放慢了腳步,向別墅外圍走去。
此時的別墅區跟東風集團剛剛「佔領」下來的別墅區已經有了很大區別,規劃中的家屬樓已經建好了三棟,防禦用途的特殊建築也都部署到位,甚至連湄公河旁邊的港口都已經建成了大半,完全跟陳沉預想中的專門用於停泊突擊艇的內港連通在了一起。
兩人沿著別墅區、或者說勐卡基地內的道路走到圍牆外,一路上,陳沉看到不少一眼就能認出來北方特徵的面孔站在哨位上警戒。
那些人並沒有見過他這個「團長」,但不知道為什麼,只要從他們面前走過,他們都會鄭重其事地向陳沉敬禮。
「.實話實說,我現在有點兒當首長的感覺了。」
「不過問題是,他們怎麼認識我的?」
「他們不認識你,他們認識的是我,大哥。」
小魚又是無奈又是好笑地看向陳沉,開口解釋道:
「你不在蒲北的時候,我在勐卡的辦公時間比石大凱還要長。」
「這些人都是石大凱專門調過來的,他們負責這裡的安保任務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他們不知道我的身份,也不知道我來自哪裡,但這張臉總歸還是認識的。」
「要不然你以為我在後方的時候難道沒幹活嗎?」
「.我以為你一直在yn那邊。」
陳沉略有些慚愧地說道。
他在敘利亞的時候,大量高烈度高強度的作戰任務幾乎把他的精力佔滿了,好不容易擠出一點時間,絕大部分也花在了那些「大事」上。
對於小魚的工作,她在哪,她在做什麼,其實自己真的沒怎麼關心。
現在回想起來,每一次電話打到小魚那裡,好像都只是找她要東西、要情報。
她這邊的壓力有多大,情況有多困難,反倒是連問都沒問一句。
好傢夥,渣男原來是我自己?
陳沉果斷閉嘴不再說話,小魚斜著眼睛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說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不過,其實那都不重要。」
「我不是來跟你倒苦水的,只是單純地想帶你出來走走看看。」
說到這裡,小魚略微停頓了片刻。
隨後,她回過頭,指著遠處的基地問道:
「看看你們的基地,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
「.機槍哨位的設置有問題,有兩處交叉火力的設置重迭了。」
陳沉略微思索,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你.算了。」
「你往更深更遠的方向想一想,然後再告訴我。」
這一次,陳沉收起了開玩笑的心思。
沉思幾秒后,他開口說道:
「新秩序。」
「沒錯,新秩序。」
小魚終於點頭,她略帶調侃地說道:
「我還以為去敘利亞打一場仗把你的腦子打沒了呢.認真的說,這座基地的建成,就是新秩序在蒲北的徹底落地。」
「石大凱應該已經跟你說過了,現在蒲北的各個武裝勢力都在裁軍。」
「光是何布帕一家,裁軍的比例就已經達到了30%以上。」
「如果放在以往,這絕對是一個不可想象的巨大進步。」
「但現在,它真的發生了。」
「而它發生的原因,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你們這座基地的落成。」
「新的秩序、新的技術在衝擊著蒲北這個巨大的『武力市場』,舊時代那種『民兵組織』正在迅速消亡。」
「所有軍閥都在向專業化的方向轉型,我可以告訴你的是,包括何布帕、何邦雄、彭德仁在內的一大批軍閥,都在向你們學習。」
「勐卡基地是整個北撣邦地區最強大的軍事基地,但卻不是唯一一個。」
「在未來,這樣的基地會遍布整個蒲北,並取代分散的、鬆散的民地武裝,成為每個地區安全局勢的支點。」
「你能想到,如果這樣的趨勢繼續發展下去,最終會變成什麼樣嗎?」
小魚的這個問題讓陳沉陷入了沉思,良久之後,他才試探性地回答道:
「軍事武裝公司化?」
「這只是問題之一,不算關鍵問題。」
小魚搖搖頭,解釋道:
「公司化又怎麼樣,軍閥化又怎麼樣?甚至公司化比軍閥化還要更好管理,因為在有經濟來源,不需要依靠『稅收』作為主要收入手段的前提下,各個武裝力量之間的衝突會變得更加謹慎。」
「最關鍵的是,這片土地上的所有『頭目』,所有『大勢力』,最終都會進入資本化階段。」
「而一旦進入資本化,有一個問題就會徹底暴露出來。」
「你還記得上一次我跟你散步的時候,我們聊了什麼嗎?」
「額我說我要個空突旅,你沒給我。」
陳沉撓了撓頭回答道。
「.我真恨不得給你一個大嘴巴子,你就記得這個?」
「.沒有。我還記得你說,我當時的思路是飲鴆止渴。」
「所以我們改了,開始依靠商路去發展貿易,目前所有勢力的大部分收入,已經與賭場、娛樂經濟脫鉤了。」
「沒錯,就是這個。」
小魚點點頭,繼續說道:
「現在,這裡的問題馬上就要發展到第二階段了。」
「你用貿易去衝垮了原有的經濟秩序,但新的經濟秩序沒有建立起來。」
「你們還是在飲鴆止渴,只不過毒藥的濃度下降了。」
「回到剛剛那個問題,一旦進入到資本化階段,這裡落後的勞動力基礎會成為一個巨大的矛盾。」
「而同時,這裡的『戰爭基因』不可能輕易被消除,那也就意味著,軍閥之間的矛盾,會演變為軍閥與普通民眾的矛盾。」
「你們打碎了一個天花板,但又建成了一個相對更高的天花板.那這一個天花板,你要怎麼去打破呢?」
「我沒辦法。」
陳沉攤了攤手,坦誠地說道:
「你們都沒辦法的事情,我有個鎚子辦法?」
「.你在影射啥呢?」
「我真沒有。」
陳沉無奈地搖頭道:
「如果按照你的推演,蒲北最終還是要回歸混亂的。」
「那你說吧,我怎麼去阻止這種混亂?」
「我總不能跟那些人說,你們別裁軍啦,給普通人一口飯吃好不啦?」
「你覺得有人會聽我的嗎?你覺得他們會認這個邏輯嗎?」
「都說了是資本了,利益就是第一位的,在不需要打仗的時候,他們不可能養著那麼一大批人的」
「-——等會兒。」
陳沉突然反應過來。
「你們到底想幹什麼?!」
「你不是已經想到了嗎?」
小魚直視著陳沉的眼睛,隨後說道:
「蒲北可以有很多軍閥,但是,整個蒲北,只能有一家公司。」
「這家公司旗下可以有很多子公司,但董事長,只能有一個。」
「.這不可能。」
陳沉緩緩搖頭,回答道:
「佤邦不可能接受這種未來,要讓他們接受,就得打。」
「他們會接受的。」
小魚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而是鄭重其事地說道:
「你不需要考慮怎麼去做成這件事情,因為這不是你可以決定的事情。」
「你要做的,只是按照計劃去幹掉唐尼戴維斯,拿到你應該拿到的身份。」
「之後的一切,我會幫你安排好。」
「.我明白了。」
陳沉長舒了一口氣,停下了腳步。
他看著面前這張熟悉的臉,恍惚之間,又覺得這張臉有那麼一點陌生。
她也成長起來了。
不再是那個肺被戳了一個大洞、迷迷糊糊地還在說著自己是泰國華僑的小女生了。
不過,這樣也挺不錯的?
可能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自己可能要花更多的時間,去把這一點點的陌生感抹除掉。
想到這裡,陳沉開口說道:
「你現在像個大人了。」
話音落下,小魚直接給了陳沉一巴掌。
不過這巴掌終究沒有落在他的臉上,只是落在了他沒受傷的肩膀上。
隨後,小魚一本正經地說道:
「你現在也是個大人了,以後說話做事要成熟一點,知道嗎?」
「要不然,被別人抓住了把柄,那可是要出大問題的哦!」
「.呵呵。」
陳沉不屑地癟了癟嘴道:
「能抓住我把柄的也就只有你了。」
「走吧,該說的說完了,回去吧。」
「好。」
小魚點點頭,兩人並肩往別墅的方向走去。
而也就在他們踏進圍牆內的同時,頭頂的天空之上,突然傳來了直升機旋翼的轟鳴聲。
陳沉抬起頭一看,一架小鳥直升機正在輕盈地向基地內的直升機停機坪落下,很顯然,這就是小魚口中那架「接人」的直升機。
他快步走向直升機落下的方向,在直升機停穩之前,站到了停機坪的邊緣。
直升機的艙門打開,一個許久未見的人,終於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鮑啟。
他身上穿了件短袖,一條手臂已經完全消失不見,甚至連肩膀也削下去了一大塊,看上去相當慘烈。
但是,他的臉上卻帶著興奮的笑意。
他沖向陳沉的方向,用一隻手猛的抱住陳沉,隨後,他重新站好,一本正經地對著陳沉說道:
「隊長。」
「我可以歸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