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知其故事,方可畫其韻
「既是個瞎子,又非是修行人,只是個武夫,卻氣血並不強盛……難不成你還只是個二流武夫?」
老人眼眸宛若萬丈高空上的鷹隼眼眸,極其鋒銳,看著方澈,像是將少年的一切都給剖析了個徹底。
話語十分咄咄逼人,身上更是湧現出一股鐵血殺伐的氣魄。
方澈攥握黃竹桿,面色淡然,並未有太多的變化,哪怕面對老人的質問,也很是平靜。
「前輩便是委託鏢令中所要相助的那位修行人?」
方澈問道。
老翁捋了捋鬍鬚,淡淡點頭:「在下乾光洞,周雲成。」
「周先生,這位小先生既然能接鏢令而來,想要定是有過人之處,你不需要這樣壓迫他,我本就沒有多少錢財出鏢金,能請來一位小先生就不錯了。」
方澈尚未說話,那清憂婆婆便已然開口,為方澈說話。
「殿下,此行很是兇險,我們的車隊,只有甲兵十人……若這瞎子無甚本事,只會拖我們後腿,此行便會更加困難。」周雲成嘆了口氣,說道。
「這一代的北羌王暴虐無道,卻能眼睜睜的放任殿下離開北羌……目的便是打算以殿下的身死,來挑起北羌與大燕的戰端。」
方澈安靜的站在一旁,側耳聆聽,面容平和。
清憂婆婆眼眸中浮現出些許的憂慮:「其實,我死不死,影響不大,北羌與大燕的戰端終究會起,正是因為我知道我遏制不了北羌王,也沒有命再繼續遏制,所以……」
婆婆說到這,扭頭看向了正在掀起沙塵暴的河邊城,看向了河邊城的南方。
「想要回家。」
周雲成聞言,負手於身後,長嘆了一口氣。
無可奈何,當真無可奈何。
他看向了方澈:「小兄弟,你也莫要怪老夫脾氣臭……著實是壓力有點大,若是來一位宗師武夫還可以,可小兄弟一看就沒有宗師的氣血。」
「咱們此行,註定兇險,北羌在河邊三城也是安插了不少暗手,我等能否出河邊三城……皆是個問題。」
「小兄弟若是怕死,老朽勸你還是儘早離去吧。」
客棧內,氣氛突兀變得安靜了下來。
一雙雙眼眸亦皆是落在了方澈的身上。
方澈笑了笑:「老先生此言差矣,我既然接了鏢令,自是會嘗試護送殿下回河洛,若是連嘗試都未曾嘗試便放棄,此生皆會會無法原諒自己的懦弱與膽小。」
「若是真遇到難以應對的敵人,我亦會嘗試帶婆婆逃命,能逃自是最好,不能逃……便是命該絕矣。」
方澈的話,讓周雲成面色緩和了許多,眼中浮現出了一抹異色。
「小先生膽色不錯。」
周雲成未曾再說太多。
清憂婆婆又笑著與方澈說了些話,未說幾句便開始咳嗽,面容之上的憔悴色愈發的濃郁了。
攙扶著的老嫗,扶著清憂婆婆回到客棧樓上的房間中休憩去了。
「小先生,我們明日便出發,你且休整一番。」
周雲成說道,遂也轉身離去,登樓回了客棧房間。
方澈笑了笑,讓客棧夥計安排了房間,又讓其準備兩份伙食,一份送至房間,一份送至馬棚給老驢吃。
夥計一臉看傻子似的看著方澈,何等檔次的驢,竟是跟人吃一樣的食物?
可當夥計真的送去食物給老驢,目睹那驢哼哧哼哧搖著尾巴,歡樂的吃個乾乾淨淨的時候,夥計感覺有些恍惚,竟是覺得這位瞎子先生深不可測了起來。
…………
客棧房間。
方澈盤膝在床上,黃竹杖擺在床頭,運轉《天地氣》,汲取天地清氣,入得經脈,流轉渾身,凝聚于丹田,絲滑無比……
可《天地氣》與《太玄御氣初篇》卻是不一樣,天地氣汲取的乃天地清氣、朝陽紫氣、丹霞之氣,而太玄御氣,感的、引的、御的皆為更高一級的天地靈氣。
【天地氣(五成)、逐風槍(五成)、八步登樓(二成)】
逐漸平息體內的作畫熱流,方澈完成每日修鍊。
天地氣的熟練度也提升到了五成,這三日從河洛趕赴至河邊,方澈一路上除了趕路,無事便是修鍊法門。
逐風槍和八步登樓的熟練度也皆提升了一成,對他整體實力有不小的提升,亦是方澈為委託任務做的準備與應對。
體內熱流與天地氣凝聚成的氣丸數量已經積累到了九顆,每一顆都能讓方澈迸發出極其強大的力量,像是當初河洛城被他一擊擊殺的神捕耿策,基本只要炸開一顆氣丸,就足以完殺對方。
修鍊一陣后,方澈平鋪畫紙在桌上,磨墨、潤筆、作畫,靈感微動,在宣紙上畫了一頭入了河邊三城后頗為常見的大漠駱駝。
順便在宣紙上比比劃划,勾勒著八品道圖《塞歸》的作畫構思與布局。
畫畢,構思無果,塞外天色漸暗。
方澈便躺在床上,閉目睡去。
一夜在如豆燈火被吹熄的油燈親眼散盡之時,悄然度過。
…………
平明日出東南地,滿磧寒光生鐵衣。
公主不是年輕貌美的公主,返親隊列的士卒,也非是什麼強大的士兵。
與方澈想象中有著很大的出路,以美好為宗旨畫一幅《塞歸》,定是無法滿足八品道圖的要求。
方澈騎著老驢,跟在了隊列的最前方。
兩輛破馬車,十位穿著銹甲的老卒,彷彿整支車隊皆是蒼老遲暮,隨時要邁入塵土黃沙,消散在歲月中。
唯有一襲青衣的方澈為這支遲暮的車隊,點綴著年輕與生機,可儘管如此,這抹年輕卻是殘缺的。
翌日,方澈跟隨車隊離開了三城之一的河邊城,一路相安無事的出了城池。
順著官道而行,黃沙漫漫,早晨的沙漠官道,像被水洗過了似的乾淨,天空是碧藍的,沒有一絲雲彩,溫柔的沙丘不斷地鋪展到視線所能及的極限。
方澈騎著老驢,腰間掛著酒葫蘆,取下飲一口。
車隊的行進速度很慢,方澈預估,按照這個速度,抵達河洛城,可能得花費他三倍的時間,大概得九天十天的樣子。
主要一人獨行,沒有羈絆牽擱,速度就會起的很快。
風沙吹拂呼號著,拍打在臉上會有種生疼之感。
方澈戴著斗笠,翻身下了老驢,車隊在一棵被風沙吹打的乾枯老樹旁停歇,飲水的飲水,吃乾糧的吃乾糧。
方澈尋了一處乾淨之地,拿出了捲起的草席,平鋪開來,再鋪上畫紙,開始讓老驢磨墨作畫。
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響起。
方澈靈感鋪開,便感知到了清憂婆婆在老嫗僕人的攙扶下,緩緩朝著他走來。
「先生好雅興,竟是在如此艱苦條件下選擇作畫……」清憂婆婆笑著說道,她一笑,就非常的慈祥。
「作畫乃方某愛好,每日作畫已成習慣,一日若是不畫,便渾身難受。」
想到自己作畫八品道圖暫且還沒有頭緒。
「婆婆,方某欲要畫一幅《塞歸》之圖,但心中毫無頭緒,此刻休憩,不知婆婆可否給方某講一些關乎出塞時之事?」
方澈倒是坦然,直言欲要作畫塞歸。
知其故事,方可畫其韻。
清憂婆婆聞言,滿是溝壑的臉上,笑容漸漸湧現。
「先生若是不嫌這些事煩人惱人,那老身便與先生說一說。」
方澈俯身,拂去了草席上的幾粒黃沙,撣了撣青衣,正襟危坐,朝著清憂婆婆作長揖。
「榮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