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軍統的規矩

日不落軍營內設的「雨點」咖啡廳，

崔偉與張玲在沙發上相對而坐。

日不落軍官很會享受，

他們把咖啡廳布設得很有氛圍，

一排排相對而設的短沙發，中間擺一張方形小桌，

最令人意外的是靠邊一大扇落地窗，

絲絲細流自窗頂沿玻璃緩緩淌下，

像下著雨，朦朧了窗外的人和景，

輔一點小提琴拉出的輕音樂，

加一杯散發濃郁香味的手磨咖啡，

讓剛從戰場上下來的崔偉宛若隔世。

張玲望著桌上的咖啡若有所思，

手指輕輕在杯沿滑動，

似乎在拔動時間往回走，

「有4年了吧？」

她輕輕的說，

「4年沒見了！」

崔偉「嗯」了一聲。

他記得那是1938年，鬼子入侵長沙，

剛搬到長沙不久的北平大學被迫再次搬遷，

搬遷的目的地是遠在3500公裡外的雲南，

284名學生由11名教師帶隊，

他們以湘黔滇旅行團為名徒步趕路，

途經貴陽時就失去了張玲的蹤影！

「我們去找過你！」

崔偉說，

「但人海茫茫沒有一點線索，」

「同學們說，你可能已經不在了！」

「不在」的意思就是死了，

這在戰亂年代是一件再平凡不過的事。

張玲扭頭望向窗外，

燈光下有幾個行走踱步的人影，

那是兩人帶來的警衛和通訊兵。

周東風隨意在周圍走走觀察一下地形，

這是他任警衛員多年養成的習慣，

不管走到哪總是先將環境了解清楚，

再設想好幾條撤退路線。

經過汽車旁，

隱隱聽見一高一矮兩個汽車兵點煙閑聊，

「聽說咱們長官和張中校是同學？」

「是，我也聽說了，無巧不成書啊！」

「我看他們挺般配的……」

……

「咔嗒！」

矮個汽車兵忽然感覺腦袋上頂了一個東西，

斜眼一看，

嚇得魂都快沒了，嘴裡的煙直接驚掉在地上。

周東風殺氣騰騰的舉著盒子炮，

擊錘大張，

惡狠狠的一字一句警告，

「再說一句，」

「我取你性命！」

「聽明白沒有？」

……

矮個汽車兵忙不迭的回應，

「是，明白，」

「長官息怒，長官息怒！」

「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周東風哼了一聲，

冷眼一掃旁邊挺身立正的高個汽車兵。

高個汽車兵趕忙挺胸回應，

「長官，我什麼都沒聽到！」

周東風點了點頭，

用警告的目光掃了兩人一眼，這才收起槍走向其它地方。

矮個汽車兵驚魂未定，

他臉色蒼白的拍了拍胸，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一臉迷糊的問高個汽車兵，

「周長官這是咋了？」

「發那麼大的火？」

「我……我沒說什麼吧？」

高個汽車兵難以置信的望向他，揚了揚下巴，

「新來的吧？」

矮個汽車兵有些委屈，

「新來的怎麼了？我會開汽車，他們才讓我來的！」

高個汽車兵暗道一聲難怪，

開汽車是遠征軍奇缺的技能，

再加上汽車兵通常不需要打仗，

往往練個一兩周就調上來了，對部隊了解不多。

高個汽車兵偷眼看了看周圍，壓低聲音說，

「別說我沒教你，軍統規矩聽過沒？」

矮個汽車兵一愣，

「沒，沒啊！啥規矩？」

高個汽車兵輕聲回答，

「軍統不能結婚生子！」

「否則，輕則四五年，重則……」

說著把手放脖子上比劃了下。

矮個汽車兵給嚇得一個激靈，接著恍然醒悟，

剛才他那話要是傳出去，

崔長官和張中校可不就……

矮個汽車兵悔得狠抽自己一嘴巴，

剛才他差點闖大禍了！

該打！

難怪周長官一副要殺人的模樣！

該死！

可是……

矮個汽車兵疑惑的望了望咖啡廳燈光下的兩個人影，

這是為啥啊？

軍統為啥不能結婚生子？

回頭看了看高個子，

見他一臉嚴肅閉嘴不言，也就不敢再多問。

咖啡廳內，

張玲端起咖啡杯，

動作生硬，

杯緣輕觸微微抿了一小口，又放回托盤上，

她拾起咖啡匙緩緩攪拌，終於鼓起勇氣，

「對不起，我不辭而別！」

崔偉輕輕一笑，

「你沒有對不起誰！」

「我明白！」

……

「叮噹！」

咖啡匙掉到桌面上，

張玲猛地抬頭望向崔偉，一臉驚愕，

「你，你明白什麼？」

崔偉有些奇怪張玲的表現，

不過他還是回答，

「我聽紀敏強說你也在軍統就明白了！」

「以前的我，的確不會讓你投軍！」

「更不會讓你加入軍統！」

張玲驚魂未定，好一會兒才明白話中的意思，

她忽然放鬆了下來，像放下了一直背著的包袱，

「是，」

「那時，我以為……」

張玲沒有說下去，

撿起咖啡匙繼續攪動，眼裡閃過一絲愧疚。

或許是為了掩飾，

張玲抬頭，帶著詢問的目光問崔偉，

「來份牛排吧？」

崔偉瞬間就局促起來，

「我，我不餓，你吃吧！」

張玲笑了，似曾相識的感覺，

「別擔心，我請你！」

見崔偉還是一臉拒絕，她又補了一句：

「不是公款，用我的生活費！」

這是她熟悉的崔偉，

他總是把每一分錢省下來全捐給抗戰前線，

因為這，當年在大學時就成了同學的楷模，

還當上了學生會主席！

聽到「用生活費」時崔偉就「哦」了一聲，表情瞬間就變了，

接著又小心翼翼的湊上前，

「那，我可以折現嗎？」

……

「你……」

張玲瞪著雙大眼睛望著崔偉，

繞是她自詡了解崔偉也沒想到他會有這一問。

張玲眉頭一皺，語氣霸道直接，

「不能，只能在這吃！」

……

「那……」

「也不能打包！」

她堵死了崔偉的最後一條路，

否則他就會打包回去送給傷員補身子了！

崔偉無奈，

「好吧，來份大份的！」

張玲鳳眉一揚，

「想得美！只能吃小份的！」

「喂，說好你請客，你這不是耍賴嗎？」

「客隨主便聽說過吧？我的生活費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那我還是少校，你這個中校幫襯幫襯也是應該的吧！」

「誰讓你還是少校了？有本事你也混個中校來噹噹！」

……

崔偉心裡那個苦，這中校是說當就能當上的嗎？

不過，

這才是他熟悉的張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