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樂瑤
她的哭聲在紛飛的大雪中顯得有些凄涼和無助,可我卻沒有一點要停下的想法。我的生活就像一條破了的褲子,只能勉強遮羞,哪裡還有閑心去縫補別人的生活;於是,雪地里就有了這樣一個場景:一個瘸子,背著吉他在疾走,一個沒有行李,四肢健全的女人,卻一動不動地停在原地,唯一的串聯,就是我在地上走出的那一串不夠規整的腳印……
可片刻之後,這一串腳印卻沒能往更遠的地方延伸而去,我終究還是停下了腳步,然後又回頭向那個有點神經質的女人走去……
……
酒吧街,一個會捎帶著做一些簡餐的清吧里,我和她相對而坐,她脫掉了厚重的羽絨服,我則將吉他放在了身邊的另一張椅子上。
酒吧的生意很一般,我一點也不喜歡這種生意不景氣的酒吧,因為沒人氣,也不熱鬧,之所以來這裡消費,只因為它是整條酒吧街唯一帶簡餐的酒吧,而我和這個女人都還沒有吃飯。
她先開口問道:「你不是已經走了嗎,幹嘛又回頭找我?」
「你還說討厭彈吉他的呢,那你又幹嘛厚著臉皮跟我求合作?」
「我媽說了,人要學會在矮檐下低頭,這是最基本的求生技能。」
「你都說了要學會低頭,跟我說話的時候,能不能別一直把頭昂著?」
「我頭昂的很高嗎?」
「反正沒見你低著。」
她看了看映在玻璃上的自己,而後便趴在桌子上,歪著腦袋對我說道:「現在夠低了嗎?……你要是覺得不夠,我還可以蹲在桌子下面和你說話……只要待會兒能讓我吃飽了。」
我竟然笑了,這些日子以來,第一次發自內心的笑了,並感嘆道:「你就一點兒都不覺得屈辱嗎?」
「混口飯吃,不寒磣。」
「你這個樣子,還真是讓人計較不起來。」
她又直起身子,似笑非笑,對我說道:「你是不想和我計較,還是見色起意吶?……畢竟,我可是我們學校出了名的校花……這也就是在蘇州,要是在我們學校,只要我說一句肚子餓了,想請我吃飯的人,能從學校的南門排到北門。」
「媽的,我請你吃飯,你還有了虎落平陽被犬欺的感覺。」
「我可沒說你是狗啊!」
我被剛點上的煙,狠狠嗆了一口,半晌說道:「我他媽就該把你扔在雪地里,先把你給凍成狗。」
「……那咱倆不就成狗兄狗妹了么。」
她也笑了,她的心情不錯,源於我願意在這雪夜,請她吃一頓飯;人真的是一種很奇怪的動物,身處絕境的時候,哪怕微微一點光,也覺得是希望;可遺憾的是,我並不能成為她的希望,因為我只願意請她吃這一頓飯。
可她真的希望這一點光,能在我身上燎原,飯沒吃幾口,便又對我說道:「你趕緊吃啊,吃完了,跟我去那個酒吧救場。」
「我再跟你說一遍,我沒有唱歌的心情,也不想唱歌。」
「不想唱歌!……那你幹嘛還背個吉他走街串巷的?」
我的心一沉,但是卻並不願意把其中的緣由告訴她。我在一陣沉默之後,只是說道:「你要不是把我當傻子騙的話,我可以給你介紹一個會唱歌,會彈吉他的朋友。」
「我沒把你當傻子騙……酒吧真的沒歌手,我也是病急亂投醫,腦子一熱,跟老闆娘說,我有這方面的資源,可以幫她介紹;她也是病急亂投醫,竟然相信了,說只要我能給她找來歌手,就給我一筆介紹費,或者拿一部分提成,反正不能讓酒吧冷場了。」
「蘇州什麼時候這麼缺駐唱了?」
「這不臨近過年了嘛,好多外地人都回去了,當然也包括哪些酒吧歌手。」
我點了點頭,這才意識到,好像真的要過年了;不僅是酒吧歌手緊缺,就連我所任職的百貨公司,也走了一大批實習生,以至於即將要籌劃的年貨節,也因為人手不足,而有了棘手的感覺;最近,我和方圓一直在解決這個麻煩。
我們的上司陳景明說了,如果能做好這次的年貨節,就從我們倆人中選一個擔任文案企劃組的組長;對於方圓來說,這有著很重大的意義,而我已經覺得無所謂,之所以感到棘手,只是因為方圓一直在鞭笞著我,他反覆和我說:我們這樣的外鄉人,選擇在蘇州生存,是一件很不容易得事情,所以,一定要抓住每一個能往高處晉陞的機會,這樣,在面對高昂的生活成本以及高房價時,才有資格建立足夠的信心。
他的危機感太重了!像極了還沒有和簡薇分手前的我,那時候的我,也是這樣,憑著一股狠勁兒,白天上班,晚上還要找個酒吧駐唱,只為了有那麼一天,能夠在蘇州給她一個家,一個不被別人支配的家。
可最後,我們還是分手了,對此,我悲痛且無奈,因為不管我怎麼努力,跨越階層的難度,也依然是地獄級的。
有人說我得過且過,我反而覺得自己清醒了,反正人生短短几十年,不如怎麼舒服怎麼來,我從來都沒有和誰保證過,說這輩子非要結婚,非要人模人樣的活著。
……
恍惚中,那個女人用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打斷了我的思緒后,問道:「話才說了一半兒,你在想什麼呢?」
「你一個連溫飽都沒解決的人,還有心思管別人想什麼?」說完,我拿出手機一陣翻找,而後又說道:「這是我那個朋友的手機號碼,待會兒你和他說明情況,如果他沒有在其他酒吧駐唱,會來的。」
「先不急,我都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雖然我不知道有沒有和這個女人正式認識的必要,但在一陣沉默之後,我還是將自己的名字告訴了她:「我叫昭陽,你呢?你叫什麼?」
「樂瑤……」
「行,咱倆也算是認識了。」
「不打不相識么?」
我笑:「倒不如說同病相憐……要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會理你?我可沒那麼大的善心。」
「你因為什麼理我不重要,反正你已經是我心裡的活菩薩了……」說完,她又笑著說道:「活菩薩,借我一百塊錢吧。」
「別得寸進尺,菩薩會生氣的。」
「宰相的肚子里都能撐條船,何況你這個菩薩……放心吧,不白借,你看見對面那個彩票攤了沒,我運氣很好的,要是中了獎,這頓飯我請你。」
我看著她,又一次失了神,因為我也曾把某些希望寄托在買彩票這件事情上;我幾乎瘋狂了,以至於床邊的柜子里塞滿了各種各樣的彩票;即便,我現在已經不碰彩票,但只要那些彩票還在,我就不會忘記自己迫切想要和簡薇在一起的心情。
她就是我的信仰,我的勇氣,我的未來,我的另一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