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湖主人
「夠了!夠了!我受夠了!踏馬的別再玩老子了!老子跟你們回去就是了!」
深水、黑暗、幽閉、巨物、黑長發,無數令人類抓狂、絕望的元素接踵而來,逼得獨自一人,被困在水下透明電梯中的柳龍,狂吼了起來。
「你們來抓老子吧!老子不跑了!你們至於這樣搞老子嗎?!誰受得了這麼嚇,你們這鬼地方!…簡直!…簡直比老子宰人的地方還嚇人。」
懸停靜止的玻璃電梯中,柳龍歇斯底里的叫嚷著,企圖在這冰冷死寂的水下,製造一些生機。
「誰還不是爹生娘養的…老子不就是失手殺了那小孩和老太太嗎?老子…老子又不是故意的,不至於讓你們這樣搞老子。真不至於。」
柳龍繼續宣洩著情緒,不知不覺間他的眼角,竟是流淌出了一滴眼淚。
旋即他的淚腺便如水壩決堤般,淚水不受控制的涌了出來。
「你們…你們真的太過分了,老子殺人的時候都知道給個痛快。你們…你們居然折磨老子。沒人性!真沒人性!」
接著,這個面目兇惡、光頭無眉的殺人犯,竟是獨自站在這逼仄封閉的玻璃電梯中,嗷嗷嚎哭了起來。
柳龍打小水性就很好,因此這什麼深水、大湖,他是一點都不帶怕的。
可偏偏——他怕黑,怕幽閉,更怕巨物。
他一想到,現在的自己——是個被困在這不上不下的「湖中玻璃籠子」里,供無數一口就能將他吞入腹中的巨魚觀賞的玩物。
他哭的就更大聲了,這簡直就是噩夢裡才會出現的場景。
更何況,此刻這「籠子」的「欄杆」上,還攀滿了不知來自何處的污濁黑髮。
那些黑髮竟還如活物般,不時扭動著「擦拭」起了外側玻璃。
這湖中的一切都太過匪夷所思,連噩夢本身都表示過於刺激了。
如此想著,柳龍已是哭的累了,旋即他再次看向頭頂閃著紅點的監控攝像頭,啜泣著哀求:「軍人大哥,醫生妹妹,求求你們。求求你們放過我好不好。至少…至少,讓我先離開這地方!這地方…這地方,我是一秒都不想呆了!!」
柳龍這次說的是心裡話,他是真的一秒都不想在這鬼地方呆了,哪怕是被抓回去后,他將會面臨死刑——似乎也比在這鬼地方,被折磨到精神崩潰后,再被抓回去執行死刑。待遇好上很多?
起碼現在都是注射死刑了,疼也是疼一下的事兒。
柳龍如此想著,不自覺的抬頭,他想再看一看夜空——隨即,電梯中的啜泣聲、嗚咽聲、咒罵聲,不屬於這片湖泊的一切雜音,都戛然而止了。
空氣突然安靜,不是因為柳龍頓悟了。
而是因為——他看到了玻璃外的一張臉。
一張被湖水浸泡到腫脹發爛的——浮屍的臉。
因湖水日夜浸泡,那張原本屬於女性的面龐,已被浸泡成了鮮亮刺目的死人白——長期處於高滲環境下的這張臉,已是被湖水侵蝕、浸泡的脹大了五倍不止。
她的雙眼和嘴巴,也皆是被膨脹外凸的臉部肌膚與腐肉,擠壓成了三條緊緊眯著的細長褶皺。
這張浮屍臉龐,竟是自柳龍乘上電梯,闖入這座湖泊的第一秒起,便緊貼在那轎頂玻璃縫隙間,最不易被察覺的角落——無聲無息的窺伺著其中的乘客了。
若不是柳龍此刻想著再望一望夜空——一時竟是將頭仰的太高,發現了「她」。
這位死刑犯恐怕還會,再被單方面的窺伺很久。
再看柳龍,此刻他正一臉痴傻的仰著腦袋,獃獃地與那屍體對視著。
柳龍的大腦,在他看到浮屍那張「驚世駭俗」的臉龐的零點一秒內,便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那便是自動斷線,主動停止了思考。
痴痴地望著,那隨湖水輕輕擺動的黑髮,正主動匯聚到那浮屍臉龐的四周——這一切都使得那張,本就與黑暗湖水對比鮮明的慘白死人臉龐,變得更加刺目惹眼。
此刻落在柳龍視網膜上的影像,宛如關上燈的房間里,正憑空漂浮著一顆扎眼的慘白色死人腦袋。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柳龍的大腦,再度思考。
「卧槽——我淦你姥姥!」
腦部足足宕機了半分多鐘的柳龍,一張口就是污言穢語——似是從口中蹦出的每一句髒話與辱罵,都能給他帶來勇氣。
只不過柳龍沒意識到——這一刻的他,已是驚慌到了,忘記繼續自稱「老子」。
看著顫巍巍挺直身板,將手中的陶瓷碎片舉過頭頂的柳龍——那張腫脹發白的浮屍臉龐,緩緩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
本就眯成一條縫的長眼睛,和那細癟失色的扁嘴巴,彎成了三條泛紫的月牙——這浮屍似是在笑,在慶幸這電梯里的玩具還沒壞掉。
「淦伱大爺的倒灶玩意!趕緊滾!」柳龍舉著那陶瓷碎片,顫抖著指向頭頂的浮屍。
看著那「水鬼」似的駭人臉龐,和自那東西身後長出的縷縷黑髮,柳龍的小腿止不住發軟——自下身傳來的脫力感,逼得他緩緩靠住了身後冰冷的玻璃壁板,這才終是沒有直接癱軟著倒在地上。
「淦你全家!你知不知道我是誰!我…我…不…不!不!是老子!老子!」柳龍竟是,越罵越瘋狂:「老子踏馬的!可是殺過人的!!老子才是…手握生死的那個!!!」
在一次次的心理崩潰過後…
在恐懼與絕望的雙重壓迫之下…
在這千鈞一髮的危難時刻——柳龍竟是腎上腺素爆發了。
僅是片刻功夫,他握著「利器」的雙手便不再顫抖,雙腿也再次回歸了掌控。
柳龍的瞳孔放大,心臟狂跳,使得血液在他體內全速奔涌。
緊咬牙關,緊閉雙眸——瞬息之間,屬於殺人者的猙獰,再度攀上了他的臉龐。
透明的玻璃轎廂內,越加粗重的呼吸聲不斷回蕩。
在高等動物特有的應激激素作用下,柳龍竟是暫時壓制住了恐懼,緩緩站直了身子——這一刻他感覺自身前所未有的強大,也前所未有的…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