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哮天

「……」

回歸現實的兩人獃滯了很久，才意識到自己身在何方。

渾身上下摸了半天，確認所有零件都完好無損，兩人同時長舒一口氣，臉上卻浮現出意猶未盡的神情。

再看彼此被狂風吹得亂七八糟的頭髮，還有在臉上凍成冰條的眼淚和鼻涕，兩人確認——不是錯覺，他們真的通過捲軸，前往了一個矗立在雲端的神奇世界。

「你想幹什麼？」

阿蠻無比了解自己的同伴，一看阿錘滴溜溜亂轉的眼珠，就知道這傢伙賊心不死。

不等他阻止，阿錘再次將手指頭狠狠戳向擺在桌上的畫卷。

「太好玩了，讓我再試一次！」

但這次，阿錘的手指卻沒有戳進雲霧，反而在桌上戳得又紅又腫。

「怎麼回事，進不去了？」

阿錘捂著手指跳了起來。

阿蠻探頭看去，發現原本雲霧翻滾的畫卷，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死氣成成的灰色，就像他們在退出畫中世界之前，最後看到的冰冷死海一樣。

想了想，他先是鼓起胸膛，朝畫卷吹了一口氣，隨後又學著阿錘的樣子，用尾指輕輕戳了幾下。

畫卷紋絲不動，非但凝凍其中的雲霧沒有泛起半點波紋，就連捲軸兩側的四方符文，也不再散發出哪怕一絲一縷的金光。

「靈狐，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阿蠻將目光投向一直待在這裡的戰寵。

卻發現靈狐縮成一團，一邊瑟瑟發抖，一邊用尾巴，哆哆嗦嗦地向他發暗號。

順著靈狐尾巴所指的方向，阿蠻和阿錘驚駭欲絕地看到，那截捆綁細犬的繩索，就像蛻去的蛇皮那樣癱軟在地上，裡面空空如也，連半根狗毛都不剩下。

在兩人前方的牆壁上，壁爐里的火光搖曳，映照出了一條張牙舞爪的影子！

……

片刻之後。

阿蠻、阿錘還有靈狐，雙手抱頭，老老實實地蹲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出。

他們面前，掙脫束縛的細犬穿回了自己的魚鱗金甲。

雖然臉上的淤青和燒焦的皮毛，一時半會兒恢復不了原狀。

魚鱗金甲的流光溢彩，多少挽回了幾分風采。

「都聽懂了嗎，你們兩個膽大妄為的小毛孩？」

頂盔摜甲的細犬沖部落勇士瞪眼，「用我們那兒的說法，你們簡直是——『觸犯天條』！」

阿蠻和阿錘對視一眼。

兩人先是一起點頭。

想了想，又一起搖頭。

沒辦法，野蠻人原本就不是以智慧出眾的品種。

建築工人雖然能建造各種稀奇古怪的尖端設施，但他們依靠的也不是智慧，而是——用建築工人們自己的話來說，「天才的靈感」。

再加上細犬的話佶屈聱牙，晦澀無比，兩人把耳朵豎到天花板上，都沒聽明白，「觸犯天條」是個什麼罪名，比上回哥布林偷走了野豬騎士的野豬更嚴重嗎？

「你們——」

細犬氣得頭盔都頂了起來。

阿蠻和阿錘如同山澗溪流般清澈見底的眼神，卻令它無處發作。

「好吧，用你們可以理解的語言，再解釋一次！」

細犬搖頭擺尾，神氣活現地說，「我來自遙遠東方最古老也是最偉大的部落，我的部落掌管著整片天空，天空籠罩之下的大地，大地之外的海洋，以及天空之上的星辰！

「我的主人是部落的大將軍，他法力無邊，擔山趕日，擒龍斬蛟，無所不能！

「而我，則是他最忠誠也最能幹的侍從騎士長，我的爪牙比寶劍更加鋒利，我的嗅覺賽過能看一千里的眼睛和能聽一千里的耳朵，當我咆哮時，整片天空都要顫慄，就連傳說中的齊天大聖，都曾被我咬得哭爹喊娘，你們可以稱呼我為『哮天』，都聽明白了嗎？」

「這下明白了。」

阿蠻點頭，「您的主人是一位戰無不勝的大將軍，而您和他最榮耀的戰績，就是曾經聯手逮住過一隻猴子。」

「天上地下，古往今來，最厲害的猴子！」哮天特彆強調。

「當然。」

雖然阿蠻很想知道，天上地下，古往今來，最厲害的猴子，到底能有多厲害。

但看到哮天氣勢洶洶的模樣，他還是很明智地轉移了話題，「所以，我們在畫卷中看到的世界，真的存在嗎？」

「當然，那就是天宮，仙雲繚繞的凌霄寶殿，用你們能夠理解的話來說，就是凌駕于山川河流以及萬物眾生之上的凌霄之城！」

哮天繪聲繪色地說，「這幅畫卷叫天宸圖，它是天宮至寶，擁有溝通諸天萬界的能力，你們只不過是觸碰到了一點皮毛，看到了天宮的浮光掠影而已，真正的天宮，比你們剛才看到的，還要再華麗莊嚴百倍！」

阿蠻張大了嘴，不敢想象，華麗百倍的凌霄之城，究竟是什麼樣子。

「那，您能帶我們前往真正的天宮嗎？」

阿錘得寸進尺。

「本來可以，現在不行！」

哮天瞪眼，「三天前，一名極度危險的逃犯，偷走了天宸圖，利用這件法寶的能力，潛逃到了這個古古怪怪的世界！幸好，身為天宮頭號神捕的本神君，目光犀利，嗅覺靈敏，一路追蹤至此，在逃犯即將逃之夭夭的剎那，給她小腿肚子狠狠來了一口，就像當年撕咬齊天大聖一樣！

「原本，這只是一件非常簡單的捉拿任務，沒曾想，我剛剛追著逃犯來到這裡，就被你們，尤其是你，一頓劈頭蓋腦地亂打，還用雷火炸我，就連當年面對齊天大聖，我都沒這麼狼狽過！」

阿蠻其實很想說，廢話，那不過是一隻猴子，能把您弄得多狼狽呢？

不過，作為一名驕傲的野蠻人，他還是不願推卸責任和逃避錯誤。

「對不起。」

阿蠻發自內心地道歉，「我還以為您是一頭窮凶極惡的血狼，張開血盆大口，朝我撲上來呢！」

「那是妲己的幻術——就是那名極度危險的逃犯，她擁有操縱人心，魅惑眾生的能力。」

哮天解釋，「她能讓你看到你想看到的東西，讓你在天衣無縫的美夢中，實現所有的願望！」

阿蠻愣了一下。

所以，自己在潛意識裡，就希望看到一頭面目猙獰的怪物，然後和這頭怪物拼個你死我活，成為……部落的英雄？

自己，這麼勇敢的嗎？

「算了，被妲己迷惑，不是你的錯——在我們的世界，不知有多少英雄好漢，都拜倒在她的狐狸尾巴之下。」

哮天揮了揮爪子，不打算和這些凡夫俗子一般見識。

但當他看到擺放在一邊，毫無生氣的天宸圖時，脾氣又上來了，「可是，亂碰天宸圖，把堂堂天宮當成遊樂場，就是你們的問題了！

「天宸圖，神通萬千，玄妙無比，只要擁有足夠的靈氣，就能跨越億萬星辰，開啟通往天宮的階梯，就算靈氣不足，好歹也能溝通兩界，讓我向我家真君彙報這裡的情況，甚至借用我家真君和天宮諸位神君的法力，捉拿逃犯妲己！

「你們兩個冒冒失失的小傢伙，貪圖玩鬧，將最後一縷靈氣都消耗殆盡，說，你們該當何罪？」

阿蠻和阿錘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自知理虧的兩人，「吭哧吭哧」了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不要以為我在危言聳聽，你們根本不知道妲己的可怕，別看她只是一頭小小的狐狸——」

說到這裡，哮天掃了靈狐一眼，加重語氣道，「妲己和你們這兒的狐狸是完全不同的，她對人心的操縱，已經達到了登峰造極的程度，在我們的世界，她曾經憑藉三言兩語，就顛覆了一個強盛的王朝，一個比你們的部落，更龐大百倍、千倍、萬倍的王朝！

「相信我，就算逃到了全新的世界，這頭妖狐也不可能安分守己，不出三天，她肯定要興風作浪，讓混亂和毀滅，降臨到你們的部落頭上。

「在這個沒人了解她，更沒人能制服她的世界，她的威脅，何止比過去提升了百倍！天宸圖是我們唯一的希望，而這希望，卻被你們玩壞了！」

哮天聲色俱厲。

描繪的場景，讓阿蠻和阿錘冷汗涔涔。

如果在半天之前，有誰說部落正面臨著毀滅的威脅，兩位勇士肯定嗤之以鼻。

經歷了勇闖天宮的神奇之旅后，兩人卻不得不對哮天的話深信不疑。

「我們，我們可以補救嗎？」

兩人神色焦急，異口同聲，「部落擁有非常神奇的技術，可以修復天宸圖嗎？」

「那倒不用，天宸圖只是耗盡了靈氣而已。」

哮天說，「只要輸入充足的靈氣，它就能再次開闢通往天宮的道路。」

「靈氣？」

阿蠻和阿錘對視一眼，「那是什麼，我們的世界，好像沒有那種東西。」

「這不可能，諸天萬界，都由靈氣凝結而成，更何況，我已經嗅到了靈氣的味道！」

哮天鼻尖聳動，四下打量，很快就從阿錘堆得亂七八糟的工作台上，找到了一個雷電法術藥劑的空瓶，儘管瓶內空空如也，瓶口上卻還殘留著一滴雷電法術藥劑。

「這是什麼？」

哮天伸出舌頭舔了一下。

雷電法術藥劑化作小小的電火花，在他的舌尖上輕盈舞蹈。

他被電得齜牙咧嘴，雙眼卻爍爍放光，「這就是靈氣！」

「這是雷電法術藥劑，主要原材料是聖水，聖水是部落的生命之源。」

阿蠻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還有暗黑重油，是比聖水更厲害的東西。」

「這就對了！」

哮天興奮地搖晃著尾巴，「還有嗎，只要將足夠多的聖水和暗黑重油傾入天宸圖中，就能開啟兩界之門，召喚來自天宮的力量，到時候，捉拿小小的妖狐，簡直易如反掌！」

「呃……」

這個要求卻讓阿蠻和阿錘犯了難。

聖水和暗黑重油都是部落的重要資源，不是他們能夠輕易接觸到的。

不過，阿蠻告訴哮天，他倆可以帶他回部落，去找弓箭女皇和大守護者。

相信有了兩人的證詞，再加上哮天身上這套風格迥異的魚鱗金甲，大家一定會相信他們的話。

「事不宜遲，夜長夢多！」

哮天當機立斷，「我們現在就回部落，遲了，恐怕就來不及了！」

話音未落，他們就聽到從部落的方向，傳來了悠長的號角聲。

「怎麼回事？」

阿蠻和阿錘都滿臉迷惑，「這是『最高戒備』的警報，部落已經很久沒發出過，這麼嚴重的警報了。」

「糟糕。」

哮天推開門，凝視著不遠處，被一層淡淡的粉色迷霧籠罩的部落，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恐怕，已經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