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攤牌(上)
尤銘提著一壺藥酒走進了一頂帳篷,在他的旁邊,丁湘君拎著一隻食盒跟在他後面。
尤鈁渾身**的卧在榻上,脊背上早已纏上了繃帶。可是,淤血還是不住的滲出繃帶。
尤銘心中一痛,道:「五弟。」
尤鈁吃了一驚,旋即喜道:「二哥。」就要起身迎接,可是背上的傷痛卻讓他頹然倒下。他歉疚的道:「二哥,我,我真沒用。」
尤銘心中一痛,急忙過去,在他身邊坐下,輕輕把他按下去,道:「還疼嗎?還在怪二哥嗎?」
尤鈁臉露愧色,道:「小弟怎麼會怪二哥呢?小弟確實做錯了事,二哥罰我也是應該的。只是,蒙敖,他其實不該死的。二哥,我絕對沒有要和你爭奪家主的意思。我願意永遠做你的小弟,幫助你得到家主之位。」
尤銘站起身來,嘆了一口氣,沒有說話。
尤鈁努力支起身子,道:「二哥,我說的都是真的。你要是不相信小弟,你就殺了小弟吧。小弟寧可死在二哥的手上,也不願意被二哥猜忌,從此和二哥產生隔膜,形同陌路。」
「二哥!——」
又是一聲長嘆,尤銘重新坐回到他身邊,道:「其實,在蒙敖說出那番話的時候,我真的很生氣,很害怕事情真的會像他說的那樣。不是沒有想過要除掉你。可是,我終究下不了手。你是我弟弟,唯一的弟弟。在尤家,我也只有你這一個兄弟。」言辭中說不出的落寞。
尤鈁雖然早有準備,可此刻仍不免大為吃驚。但他臉上的驚訝之色一閃而逝,道:「大哥,三哥,六弟他們不也是你的兄弟嗎?」
「哼!」尤銘搖了搖頭,冷哼一聲道:「他們?他們巴不得我死。我沒有這樣的兄弟。」
尤鈁一愣,咬了咬牙,繼續勸道:「二哥,怎麼,怎麼會呢。大家,大家其實都是很友愛的兄弟啊。他們絕對不會這樣對二哥的。二哥,你多想了。」
尤銘解開尤鈁背後的繃帶,將藥酒一點點的輕輕抹在尤鈁的背上,慢慢的替他揉進去。他聽了尤鈁的話,只是嘆了口氣,道:「五弟,不要說了。」
尤鈁感受到了自己背上的清涼和刺痛,可是在他的心裡感受得最清晰的卻是,自己二哥心裡的那份苦痛與孤寂。被自己的父母兄弟逼出家門,這無論是誰都無法釋懷的。二哥也是一個普通人,他也有自己的感情,他也會怨恨。
可是,自己真能看著二哥飄零在外,從此和家裡面形同陌路嗎?自己做不到。況且,這次帶病之前,爺爺也曾說過,自己見著二哥,就要把他給勸回家。不論怎麼樣,該勸的,自己還是得勸。就算二哥對自己發火,也得要說。
他側過身子,望著尤銘毫無表情的面龐,道:「二哥,我來之前,爺爺,曾經找過我談話。他老人家對我說,讓你回去,那兒是你的家。他老人家說,『,當初是爺爺不對,二郎心裡有怨氣,不肯回家,爺爺不怪他,誰讓他是爺爺的孫子呢。爺爺從來沒有把他趕出尤家過,他什麼時候想回來了,都行。別在外面太久了,小雁兒飛累了,總是要回巢的。爺爺這兒,就是他的巢,他的家。』二哥,這次完了之後,你就跟我回去,見見老爺子吧。他老人家,無時無刻不在挂念著你啊。」
尤銘的身子不自覺的顫抖起來,喉結一上一下的滾動著。壓在尤鈁背上的手,不自覺的向下壓了下去,兩滴眼淚滴落在尤鈁的背上。
咸澀的淚水一下子滲進了傷口裡,刺痛之下,尤鈁的身子猛地一緊,道:「二哥!——」他的眼裡也早是充盈著眼淚。
尤銘驚覺之下長嘆一聲,抹去臉上的淚痕,又倒了一些藥酒在自己手上,替他抹上,道:「你看看你,傷得這麼重,怎麼還這麼多話?快先別說了。」
一瓶藥酒很快用完了。尤銘扶著尤鈁起身下床,來到桌子邊坐下。丁湘君早已擺好了酒菜,酒杯里也已經斟滿了碧色的美酒。
丁湘君服侍尤銘坐下后,就準備退出去。尤銘叫住道:「湘君,你留下來陪著我吧。」
丁湘君有些驚異的看著尤銘,笑道:「你們兄弟在一起說話,我留下來做什麼。」可是卻在尤銘身旁搬了一張馬扎坐下。
丁湘君舉起酒杯,敬尤鈁道:「將軍鐵骨錚錚,令人敬佩,這杯酒我先敬你。」說著仰頭一飲而盡。
尤鈁雖然不知道丁湘君的身份,但料想也是尤銘的妾室。而且看她亦步亦趨的跟著尤銘的樣子,她在尤銘心中還頗為看重。怎麼敢失了禮數。連忙捧起酒杯,幹了下去。道:「小弟怎敢勞煩嫂嫂敬酒。」
丁湘君冷笑道:「我可不是你的什麼嫂嫂。人家大都督明媒正娶的可是季家大小姐,是身份尊貴的金枝玉葉,他又怎麼看得上我這個弱質蒲柳。」
尤鈁一愕,道:「二,二哥。」
尤銘心頭也是惱怒:「你難道就非要一直這樣對我冷嘲熱諷嗎?我已經向你認了錯,你還想要怎麼的。」他道:「五弟,別聽她的。他說話就是這樣,你是該叫她嫂子。等這次仗打完了,回了海陵,我就行禮納她入府。」看了看丁湘君波瀾不驚的俏臉,心道:「我都這樣說了,你有什麼氣也都該消去了吧。」
此時丁湘君的心裡頗不平靜,自己這樣跟著他,等的就是這句話,這一刻。可是她卻不能不忽略尤銘話里的的那個「納」字。原來自己在他心中終究不過只是妾的身份。原來還有積分激動欣喜的心情,一下子又消失掉了。
尤鈁卻是注意到了他話里的別的意思,道:「回到海陵?二哥,難道你真的不準備回家了嗎?」
尤銘笑道:「怎麼會呢?無論我到了哪裡,這家總是要回去的啊。」
尤鈁不覺鬆了口氣,可是心情還沒有完全放鬆下來,尤銘又道:「是啊,很長時間沒有回去海陵了。不知道婷兒他們怎麼樣了。昨天雨涵的信裡面說,雪兒就快要生了。呵呵,真希望淘寶網女裝天貓淘寶商城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www.taobar8.com能夠在我兒子出生之前趕回去。」
尤鈁聽說尤銘就快有孩子了,也替他高興,喜道:「二哥,恭喜你了。」尤銘的心情似乎也好了,笑道:「同喜同喜。五弟呀,你也要加油啊。」
丁湘君冷笑道:「你生兒子,人家有什麼可高興的。我聽說五將軍到現在還沒有找到中意的美人,可你這個做二哥的,身邊可是**如雲啊。」在她聽到尤銘就要有孩子出生的時候,心裡莫名一痛,對姬雪雁竟是生出了一絲嫉妒。左手更是不自覺的撫上了自己的小腹。
她話里的酸意,無論是誰都能聽出來。而她撫摸自己小腹的這個小動作也沒能逃過尤銘的眼睛。尤銘心中大喜,笑道:「你無需嫉妒,用不了多久,咱倆也會有孩子的。」
丁湘君聞言又羞又喜,俏臉緋紅,艷麗倍增,嗔道:「你!」可是,下面的話說不下去了。她能夠拒絕尤銘說出的那句話嗎?她雖然很想倔強的說,自己可以拒絕。可是她卻明白,自己的心裡對於那,是多麼的期待自己對這個男人其實早已種下了情根。雖然,他屢屢傷害自己,可是自己不還是一直跟在他身邊,一次又一次的幫助他嗎?自己實在已經是不能自拔了。
尤銘似乎沒有注意她的羞態,伸手拍了拍尤鈁的肩膀,道:「五弟,跟二哥回海陵去。二哥親自給你找一個美人,十個都行。海陵沒有,就在整個三泰找,或者在全江南找都行。」
尤鈁訕訕的笑了笑,道:「二哥,你真的,不打算,回金陵了嗎?」
尤銘臉色一凝,舉起的酒杯又放了下來,嘆了口氣,道:「不是我不想回去。而是大哥他們不想我回去。好了五弟,咱們兄弟在一起喝酒是一件好事情,就不說這些煩心的話了。」
尤鈁突然跪了下來,道:「二哥!算我求你了,你就跟我回去吧。你的梅園,爺爺從不肯任何人進去,一直留在那裡,等你回去啊。」
尤銘並沒有扶起他,沉聲道:「五弟,你當真要惹我不高興嗎?」
尤鈁沒有起來,跪在那裡,道:「五弟不敢惹二哥不高興。五弟只是懇求二哥,能夠答應五弟的請求,跟我回金陵。二哥,你就回家吧。」
尤銘負手站到他身邊,道:「五弟。你知道嗎,我跟大哥之間已經勢成冰炭,我們已經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了。我答應過爺爺,在爺爺百年之前,絕不與大哥爭鬥。我留在海陵,還能夠做到。可要是一旦回到了金陵,我們之間的爭鬥就絕對不會停息。除非有一方被另一方完全消滅。有件事我誰也沒有告訴,就在出兵前夕,我遭遇了刺殺,刺客就是大哥派來的。」
尤鈁驚道:「難道說,大哥在莫愁湖莊園裡面豢養的那些人一夜之間全部被殺,是……」
尤銘介面道:「是我派人去乾的。我就是要讓大哥知道,我可以忍讓他,但是他也不要把我逼得太緊了。否則。哼,我可是有一支只聽命於自己的隊伍的。」
尤銘彎下腰,扶起冷汗漣漣的尤鈁,道:「五弟。從小到大,就我們倆相親。二哥需要你的幫助。你也別回去了,留下來幫二哥好嗎?」
尤鈁吃了一驚,他沒想到,尤銘這麼快就逼著自己表態了。第一次,他對自己的這個二哥生出了一種陌生感,或者說是一種恐懼感。二哥,再也不是以前那個,在自己哭了的時候,哄自己開心的二哥了;再也不是那個帶著自己無憂無慮的玩耍學習的二哥了。雖然現在的二哥比以前多了許多的人情味兒,可是,現在的二哥身上卻多了一顆深不可測的機心以及一顆令人生畏的野心。自己第一次感覺到,二哥不再是那麼的可親的了。自己和二哥之間,似乎出現了一道永遠無法打破的藩籬了。
他草草的將酒杯里的酒一飲而盡,道:「二哥,家主的位子在你的眼裡真的那麼重要嗎?你一定要和大哥斗個你死我活嗎?」
尤銘負手來到帳篷門口,道:「以前我會告訴你不是。可是經歷了那麼多的事情,現在的我,要告訴你的是,我要的不只是尤家家主的位子。」說著指了一下遠方的大山,畫了個圈,道:「是整個江山。」說著離開了帳篷。
丁湘君走到尤鈁身邊,道:「你二哥真的很看重你。這話,他還是第一次在別人面前說出來。其實,無論你做出什麼樣的決定,你二哥都不會為難你的。你是他唯一的兄弟了。」說完,追著尤銘出去了。
尤鈁抬起頭,望了望帳篷外的光亮,似乎有了一絲明悟。他一把捏碎了手上的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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