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番外·水果和堅果6
家裡多了一個人,好像什麼都不一樣了。
程芷開始期待每天下班回家這件事。
——她在外漂泊久了,這還是頭一次對家這個詞有了具體的認知。
偶爾何陶有空了,會特意來公司接她。
同事見了,紛紛笑著打趣兩人。
程芷剛想解釋,何陶已經搶先一步開口:
「程小姐是我房東,我只是順路而已。」
言語間的分寸感拿捏的十分得體。
她挑不出半點毛病,心裡反而有點淡淡的失望。
去問姜珥,姜珥只是笑而不語。
這樣的日子持續到一年後的某一天。
程芷回到家,家裡的燈罕見的熄著。
她叫了幾聲何陶的名字,沒人回應。
撥去電話才知道,他臨時跟著律所去外省出差,要半個月才能回來,並再三叮囑她鍋里有飯,要記得趁熱吃。
掛斷電話,程芷看著空蕩蕩的房子,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哪兒哪兒都不對。
屋子裡靜悄悄的。
往常的這個時候,她會和何陶一起吃飯,平板支在餐桌上,或是追綜藝,或是看電影。
不會有這麼安靜的時候。
可是……
何陶沒搬過來的時候,這裡不是一直這樣嗎?
習慣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程芷沒有吃飯的胃口,隨手扔了包,大字型躺到沙發上時,這樣想到。
陽台的花生長的極茂盛,花期互相接替,總沒有凋謝的時候。
她撐著腦袋看它們,心裡湧出淡淡的彷徨。
究竟彷徨什麼,她也不清楚。
一直到何陶走後的第十天,她終於後知後覺的意識到——
她竟然在想念何陶。
這放在以前,簡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就算她當年去了萬里之外的異國,最多也只會偶爾想起他。
從沒有像這次這樣,幾乎已經到了坐立難安的地步。
程芷心裡種不好的預感。
兩天後,何陶結束出差,拖著行李箱,提著大包小包的特產回家。
家裡被打掃的一塵不染。
他一度懷疑自己走錯了門,站在客廳愣了許久。
回過神,他放下行李,看了眼時間,程芷應該已經下班了。
「阿芷?你在家嗎?」
他轉了一圈,屋子裡沒人,打電話同樣無人接聽。
一切都過於反常,何陶心裡莫名有些不安。
他捏著手機,匆匆出門。
剛走到車庫,迎面就撞上提著東西下車的程芷。
見了他,她臉上霎時揚起一個驚喜的笑:
「你回來啦?」
他鬆了口氣,快步上前接過她手裡的東西。
「你這麼快到家啊,」她揉著手腕,「我還以為你得晚上才能到呢。」
「我改簽了航班,提前回來了。」他瞥了眼購物袋,奇怪道,「怎麼買這麼多吃的?」
程芷音量不高:
「你出差回來了,我想給你接風洗塵。」
何陶:「……謝謝。」
說完,他別過臉,偷偷壓下上揚的嘴角。
程芷盯著地面專心走路,嘴角也勾起一點。
到了家,何陶把帶回來的特產拿出來,是兩盒精緻的糕點。
「這是當地一家百年老店手工現做的,我嘗過了,很好吃,想帶回來給你也嘗嘗。」
他道:
「另一盒是送姜珥他們的,明天麻煩幫我轉交一下。」
程芷拆了一塊玫瑰酥,果然入口滿嘴濃郁花香,比她從前吃過的玫瑰酥都要好吃。
她仔細端詳手中食物。
酥餅易碎,稍有碰撞便會變形。
可他帶回來的兩盒個個都完完整整,可見一路上都在精心保護。
程芷心裡好似被羽毛撓了一下,痒痒的。
何陶去廚房處理她買回來的食材,走之前不忘給她洗了一碟紅彤彤的小草莓墊肚子,又順手支好平板,調到她喜歡的那個綜藝。
她盤腿坐在沙發上,頭頂燈光暖融融的。
不遠處洗菜的水聲,鍋與鏟的碰撞聲,還有面前平板中傳來的笑聲,所有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分外熱鬧。
走之前還冷冰冰的房子突然就有了溫度。
程芷拈起一顆小草莓,遲遲沒能下嘴。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再想起林凌這個名字了。
原來人的記憶力,真的很脆弱。
*
再見到姜珥時,程芷把糕點遞給她,「何陶送的。」
姜珥高高興興的接過,「嘖嘖,他這麼用心啊,出差還不忘給你帶禮物。」
「這是送你的。」她道。
「我只是沾了你的光而已。」姜珥對她擠眼睛。
程芷:「……」
她喝了口茶,沒接話。
「怎麼樣啊?」姜珥問。
「什麼怎麼樣?」她裝傻。
姜珥嘆氣:「你為什麼非得和自己較勁,不肯讓自己去過更輕鬆的日子呢?」
「我只是……不明白。」
程芷臉上有點迷茫:
「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喜歡他,還是捨不得他給我的這個『家』。」
姜珥簡單直接道:
「你如果不喜歡他,又怎麼可能會喜歡他給你的這個家呢?」
程芷想了很久,一言不發的起身離開。
剛出門,她接到了醫院的來電。
對方簡單說明了來電用意,她一字一句聽完,眼前天旋地轉,幾乎站立不穩。
一隻手及時扶住她,「怎麼了?」
程芷抬頭,看見何陶急切的臉。
她唇色蒼白,連說話的聲音也微不可聞。
「我媽……得了肝癌。」
「晚期。」
最後兩個字說出口,她眼淚陡然落下。
何陶等她哭完,拍拍她的背,溫聲道:
「我陪你去醫院看阿姨。」
她說不出話,只是用力點頭。
何陶拉著她去了車庫,找到自己那輛自從搬來就再沒開過,已經落灰的車。
她坐在副駕駛,神情恍惚,以至於沒有第一時間想到,只能在律所打雜,生活窘迫的他,怎麼會擁有一輛最新款保時捷。
到了醫院,兩人急急找到程媽媽的病房。
vip病房只住了她一個人,環境算得上清幽。
短短半年不見,程芷幾乎認不出她了。
記憶中那個總是精緻幹練又雷厲風行的女強人躺在床上痛哼,眼眶深陷,臉色蠟黃,瘦到只剩一把骨頭。
程芷懷疑自己一隻手就能抱起她。
見了他們兩人,程媽媽立時停下痛哼,勉強撐起身體,板著臉道:
「你不是不要我這個媽了嗎?還來做什麼?」
程芷偏過臉抹抹眼淚,走到她床前:
「你為什麼一直不告訴我?」
程媽媽冷冷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沒什麼好說的。」
程芷泣不成聲。
程媽媽看了她一會兒,臉上表情慢慢和緩下去,無奈道:
「要死的是我,你哭什麼?」
程芷哭的更凶了。
程媽媽嘆口氣,摸了摸她的頭:
「我剩下的日子不多了,每一分鐘都很珍貴,你難道要一直這樣哭下去?」
程芷總算止住哭聲。
程媽媽又看了眼安靜站在一邊的何陶。
「原本,上次是想和你好好說一說這件事的,結果……」她搖頭道,「我們脾氣都太倔了。」
程芷哽咽:「你說,我聽著。」
「媽活不長了,」程媽媽面露悲傷,「你也知道,你爸心裡沒有我們母女,他不會管你的死活。」
「我走了以後,你就剩孤零零的一個人了,我不放心,真的不放心。」
程芷捂住臉,淚水溢出指縫。
「我認真考察過了,小何是個很好的人。」程媽媽握住她的手道,「最重要的是,他心裡有你。」
「這一年你們把日子過的很好,很多次,我在暗處看著,你們吃完晚飯後一起出來散步,說說笑笑……」
程媽媽的聲音停了停,眼淚倏地滑下一行淚:
「你爸爸從來沒有和我這樣過。」
那個男人,無論什麼時候,永遠目光憂鬱,永遠面容冷淡,永遠……望著另一個女人。
「阿芷,之前是我錯了,我太激進了。」
她渾濁的眼裡淚光閃動:
「你不要過我這樣的日子,永遠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