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小姜同學,看來你進步很大
公交車到站。
兩道身影一前一後下了車。
傅聽寒走的快些,文惜年落後一步,與他錯開半個肩膀。
兩人之間一貫是沒什麼話說的,沉默是彼此的常態。
可今天,不知怎的,文惜年竟主動與他開了口。
「我們以後還會去姜家玩兒嗎?」他問。
傅聽寒語聲沉穩:「喜歡姜家?」
文惜年低著腦袋,好一會兒,才「嗯」了一聲。
頓了頓,他又反問:「你不喜歡嗎?」
傅聽寒坦言道:「喜歡。」
文惜年一腳踢開面前的易拉罐,「喜歡的不止是姜家吧。」
傅聽寒斜斜瞥了他一眼,沒作聲。
文惜年便也安靜下去。
將要走出小巷的時候,兩人腳步同時頓住。
依舊是那棟破舊的居民樓。
不過此時的樓下,停了一輛黑色加長林肯,無論是流暢精緻的車身線條,還是侍立在車前的司機,都與周圍的景色格格不入。
居民樓里的住戶圍在一邊看熱鬧,時不時指指點點,猜測著這輛車與車的主人的來意。
文惜年也有些奇怪,「是走錯路了嗎?」
傅聽寒則預感到什麼似的,慢慢挺直了背,手心微微收緊。
司機也看見了兩人。
隔著車窗,他躬身對著後座說了些什麼,隨後擠開人群,大步走向傅聽寒,對他低了低頭。
一開口,聲音冷肅:
「少爺。」
霎時,人群一陣嘩然。
文惜年也低低吸了口氣,驚詫的看向傅聽寒。
傅聽寒卻只緊緊看著那輛車的後座。
車窗關的嚴實,什麼也看不見。
可他知道,此時此刻,有一個人正隔著這道單方面的屏障,怡然自得的窺視著他。
傅聽寒收回視線,對司機道:
「你認錯人了。」
說完,拉著還在發愣的文惜年徑直離開。
司機不依不饒的追上來,態度倨傲:
「先生想見你。」
「請轉告他,」傅聽寒淡聲道,「我並不想見他。」
他帶著文惜年走進狹窄幽暗的樓道,頭也不回的上樓。
司機站在原地駐足看了一會兒,悻悻轉身,再度走回車旁。
不等他開口,裡面傳來一道微涼嗓音,「知道了,回去吧。」
於是,司機鬆了口氣,打開駕駛座的車門,啟動車輛離開。
後座。
傅明河翻看著一份由牛皮紙裝著的檔案。
他的眼神落在血型那一欄,久久未曾移開。
rh陰性ab型血。
世界上極其稀有的血型之一。
和他一樣。
傅明河將檔案袋擱在一邊,扯了扯領帶,望著窗外老舊的街景,難得有些煩躁。
副駕駛的助理適時勸道:「畢竟這麼多年沒見過,一時有些抵觸,是正常的。」
傅明河不置可否。
助理又委婉道:「要不然咱們下次來的時候,買點東西?吃的也好玩的也好,這麼兩手空空的,好像確實沒什麼誠意。」
傅明河動作一頓。
司機小聲嘀咕:「咱們傅總都已經紆尊降貴親自過來了,還還不夠有誠意?還需要什麼?」
助理用力橫他一眼。
他喏喏的收了聲。
後座的傅明河眼皮耷拉下來,指尖無意識的敲擊著檔案袋,驀地問道:
「這上面,為什麼沒有他母親的信息?」
助理心裡一緊。
「大約是……不那麼重要吧?」他透過後視鏡覷著傅明河的表情,「畢竟,她已經去世了。」
傅明河指尖一頓。
「她叫什麼名字?」他緩緩睜開眼睛。
助理囁嚅了一會兒,含糊道:
「據說,姓江。」
話音落下時,傅明河按了按乍然抽痛的太陽穴,臉上閃過幾分茫然之色。
助理忙道:「傅總,頭又疼了?」
傅明河道:「江什麼?」
助理怔了怔,才反應過來,他還在繼續問那個早該塵封的名字。
「江……」說到這裡,他想起臨走前傅家那位夫人的耳提面命,只得硬著頭皮道,「傅總,我沒查到。」
痛感漸漸散去。
傅明河慢慢放下手,疲憊的靠上座椅靠背,良久才道:
「罷了。」
「既然忘了,那就說明,她不是什麼重要的人。」
*
出租屋內。
文惜月還沒回來,家裡黑乎乎的,沒人。
傅聽寒放下鑰匙,一轉身,文惜年正直勾勾的看著他。
「車子里的人,是你爸爸?」他問。
傅聽寒不想回答,繞開他往房間走。
他不依不饒的追上來,「他來找你了。」
傅聽寒放下書包,「嗯。」
文惜年的聲音帶著幾分自己也沒察覺到的急切:「你會跟他走嗎?」
傅聽寒拉開書包拉鏈,「不會。」
文惜年不信:「怎麼可能,他那麼有錢……」
「我說了,不會。」傅聽寒取出姜珥送的小恐龍,神色淡淡,「即便他很有錢,我也不會跟他走。」
文惜年說不清楚自己是鬆了口氣,還是別的什麼,竟沒由來的說道:
「你該跟他走的。」
傅聽寒扯了張紙巾,仔細擦拭著小恐龍的身體,心不在焉的回道:
「你想要我跟他走?」
文惜年熄了聲。
「我不會和他走,但有一天,我還是會離開這裡。」
傅聽寒掃了他一眼,「不過即使我要走,也會安排好你們以後的生活再走,你不用擔心。」
「要去哪兒?」文惜年強裝不在意的問道。
傅聽寒放下紙巾,目光望向虛空,過了一會兒才回道:
「我也不知道。」
文惜年不知想到什麼,眉間籠了層冷意,轉身去客廳,只留下一道平靜的聲音。
「走了也好,這個家,本來就不屬於你。」
傅聽寒垂眸凝視著手上的木雕,沒有接話。
片刻后,他拿出一把不常用的鑰匙,打開書桌最裡面的抽屜,輕輕拉開。
在那裡面,正躺著一塊同樣拳頭大小的木頭。
形狀奇形怪狀的,粗糙又陳舊,像是多年前某個孩童拙劣的初次手工。
時間過去太久,它的表面已經氧化變色,連上面笨拙的刀痕,也幾乎看不清了。
唯有傅聽寒知道,這也是一隻小恐龍。
——和他手上那隻一般無二的小恐龍。
他把兩隻小恐龍並排放在一起,輕輕拍拍它們的腦袋,彎了彎眉眼。
「小姜同學,看來你進步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