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一環扣一環
太子府的大門口一年四季都是冷冷清清的,幾乎看不到外人進出,就算是有朝臣或者是幕僚大多都是在逍遙閣見面,極少數則是從暗道進的太子府。
「恩。」
一進逍遙閣,高遠便甩了銀子過去將最好的舞娘點進了雅間,片刻,天籟之音陣陣,美酒醇香四溢,舞娘們翩翩起舞。
程江南被引進逍遙閣的時候,看到的便是太子冷著眉眼,白皙長指捏著一杯酒,斜斜地靠在軟枕上的模樣。
舞姬們一個個嬌艷欲滴、窈窕迷人,太子卻連半絲眼神都沒有留給她們。
「下去。」
程江南淡淡說著,舞姬們立即款款施禮,盈盈退下,待到關了門,他才走到太子面前施禮。
「殿下。」
不待太子說話,程江南就走到太子的身側坐下,端起酒壺給自己和太子各倒了一杯酒,聞了聞,轉頭冷聲道。
「不夠烈,換最烈的酒來。」
門外的青玉聽著轉身便去喚了管事,很快,就端了兩壺逍遙閣里最烈的酒過來。
這酒叫九盞,尋常人三杯就受不住,酒量好的九杯怎麼也要倒了。
「拿酒杯來!」
聽到程江南怒火四竄的話,青玉看向太子,太子輕眨了眨眸,青玉便又轉身去拿了四套酒杯過來。
一人兩套,一人九隻。
程江南冷著臉將酒一杯一杯倒滿。
一時間。
滿室都只聽到酒從壺裡直墜而下的聲音,還有那入了心脾的醇香,還有太子與程江南之間的刀光劍影。
「殿下,請。」
程江南端起一杯酒,動作極守規矩,語氣和眼神卻像是要刀了太子似的。
太子一身孤清,冷意涌動,端起酒和程江南碰了一下,隨後兩個人像是賭酒似的一杯一杯地喝了起來。
九杯酒下肚,程江南看著太子,太子也看著程江南,都在等對方倒下去。
青玉眨了眨眼睛,將手裡的醒酒藥往背後藏了藏。
而程江南常年在軍中,與兄弟們喝慣了的,所以九杯根本倒不了他。
「少將軍好酒量。」
如玉般好看的指尖微抬,輕輕拭去唇邊的酒漬,太子一揮長袖,身體端坐,一剎那間,冰冷又霸道的氣息就這麼沖向了程江南。
程江南正面迎上太子的戾目,昂首挺胸,絲毫不懼。
兩人對視。
身邊的人剎那間覺得像是千萬把利箭射過來似的,額頭上都是冷汗。
「殿下……」
程江南先開了口。
「您明明與臣說會立天妤為太子妃,可眼下這般境況,天妤該如何自處?」
他好不容易下了決定,如果天妤為太子妃,那他便是太子妃的翅膀,她想去哪裡他就帶著她飛到哪裡。
哪怕自己傷得遍體鱗傷,只要她和太子殿下幸福,他亦願意!
可那道立太子妃的聖旨卻進了江丞相府,如今江靜檀炙手可熱,表妹卻被他辜負。
「程江南。」
太子嗓音低沉,似乎隱忍著無數的燥怒。
「這件事情的確是孤盤算得不夠周到。」
他們在暗中做了很多的準備,但唯一無法控制的便是皇上的心思,他心念一變什麼都要變。
江侍郎進宮哭得肝腸寸斷,說唯一的嫡子死了,江家無後了,身為江侍郎的伯父,江丞相自是要進宮找皇上晦氣,據理力爭要給江侍郎報仇,皇上盛怒之下,便把他的女兒許進了東宮。
江丞相自詡了解皇上,可他忘了,皇上也同樣了解他,他們把嫡女精心培養,為的就是用來籠絡權勢。
所以皇上就把他們最器重的江靜檀許進了東宮,看似一門榮耀,實際太子不受寵,便一切都是鏡花水月。
這是在打江丞相的臉!
江靜檀這個人選出來之前,已經有朝臣提出立楚天妤為太子妃,皇上雖沒有同意,但也沒有不同意,結果這麼一鬧,鄴王有了警惕,便提出要繼續和楚府聯姻。
因為。
楚大將軍要凱旋了,楚南楓領兵拿下了邊關七座城,周圍的部落、敵國暫時都不敢輕舉妄動。
所以。
楚天妤很快就要變成香餑餑,多的是人搶著要!
「孤知道你替楚天妤不平,心中憤怒,但眼下事情越來越複雜,孤需要你的幫助。」
皇上打江丞相的臉,卻也讓太子再次認清一個事實,那便是……皇上可能真的沒打算把皇位給他。
要麼搶,要麼死,可楚天妤不准他死!
程江南捏著酒杯沒有說話,但神情卻在告訴太子,他不同意幫忙,太子往後靠了靠,冷聲道。
「鄴王在朝堂上重提了與楚府聯姻的事,說明了什麼,你知道嗎?」
當然知道。
程江南冷著眉眼點頭,楚大將軍、楚南楓那邊進展十分順利,且楚南楓驍勇善戰,有勇有謀,一度到了讓人聞風喪膽的地步,他用一年的時間拿下了七座城池,如今邊境的國土擴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皇上一向多疑,猜忌心重,擔心他們在邊關自立為王,獨攬軍權,所以秘密下了旨意讓人們歸朝接受封賞。
「楚天妤不喜歡鄴王。」
程江南抬起冰冷的眼眸看向太子,雙拳緊緊握著,毫不客氣。
「是因為她不喜歡鄴王,還是因為殿下不想她嫁進鄴王府?」
「兩者都有。」
太子也不瞞他,程江南微怔。
「這場賜婚父皇打了江丞相的臉,也羞辱了孤,偏偏孤一時三刻還沒辦法解決這件事,楚天妤的親事一旦空缺,待楚大將軍回朝,你可以想象會是怎樣一番光景。」
到那時候,提親的人只怕會踏破門檻,背後的腥風血雨也會風生水起。
「所以……你立即去楚府提親,與楚天妤訂親。」
「然後呢?」
程江南眼中的怒火燃燒了起來,他敢肯定,太子絕不是真心想讓他與天妤訂親。
可這般傷害天妤,天妤何其無辜?
「然後與楚天妤保持著訂親的關係,一直到孤解決掉身邊的一切麻煩。」
「殿下,您應該知道,臣思慕天妤,是真心要與她結為夫妻的,且只要臣與她結為夫妻,所有的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不可能!」
太子嗓音陰沉得可怕,眼裡都是戾意。
「一個麻煩解決,會引來更多的麻煩,程江南,只要你們還握著兵權,只要你們還握著天下的財富,只要楚天妤還有這張傾國傾城的臉,麻煩就會不斷地找上門,孤……會清掉這一切。」
「程江南,孤是因為知道你會善待楚天妤,所以才與你商量,如果你不願意,孤自會安排別人。」
見程江南怒得手背上青筋爆裂,太子端起酒罈給他倒酒。
「她是天上的鷹,你束縛不住她的,程江南……這件事情你不必急著給孤答案,也可以去和天妤商量,看她同不同意。」
「好。」
程江南點頭。
「臣馬上安排提親,但是殿下,有朝一日,若是天妤認可了臣,願意與臣一生一世,還請殿下成全!」
手中的酒壺懸在了空中,酒像瀑布一樣往下傾灑,溢出來流到了桌面都不自知,太子俊美的臉龐越來越陰沉,好一會兒,他才若無其事放下酒罈,沉聲道。
「好。」
他不會讓這件事情發生,絕不會!
「臣告退!」
程江南施禮之後轉身離開,幾乎是一路跑出逍遙閣,幾個縱躍落在馬背上飛奔回程府。
與此同時。
太子也匆忙出了逍遙閣,上了馬車之後,明玉立即提頭朝著另一個地方奔去。
當他們的馬車攔在了鄴王的隊伍面前時,高遠眼中的欽佩幾乎是排山倒海一般地湧出來。
太子算到了鄴王一定會帶著聘禮去楚府下定,所以才這麼急著要見程江南。
而現在攔下鄴王,為的就是給程江南爭取時間。
展了帘子,高遠看向遠處,微微蹙眉。
「太子殿下,宮裡的消息還沒有過來。」
下朝後太子就已經安排了動靜,但是宮裡一直沒有消息出來,攔得了鄴王一刻鐘,攔不了一個時辰,鄴王也不是吃素的。
鄴王見馬車停下來了,微微蹙眉,冷溪和冷鷹駕馬上前,青玉亦是施了一禮。
「見過鄴王殿下。」
太子展了帘子看向鄴王的馬車,鄴王也展了帘子看向太子。
「相逢即是緣分,鄴王不如隨孤去喝一杯?」
鄴王俊臉微微一笑,往窗口的位置傾了一下身子,朗聲道。
「太子殿下,恭喜您得了一位好太子妃,做哥哥的都有了歸宿,做弟弟的也要忙起來才好啊。」
鄴王抬眸看向天空的時候,便想起了與楚天妤在夢裡痴纏的瘋狂模樣,他相信那一定是他和楚天妤的前世,前世她是他的妻,這一世,她也照樣該是他的妻。
名聲差又如何?他不介意!
退過婚又如何?他也不介意!
從頭到尾,楚天妤和江景年的那一場訂親都是一個算計。
三年前。
皇上為了激勵楚大將軍、楚南楓,在踐行宴上說待他們凱旋,便讓鄴王府與楚府聯姻。
佟貴妃知道消息后氣得摔了一宮殿的東西,又去皇上那裡大鬧了一番。
她說楚府的門第太低,楚天妤又不夠好,她的兒媳必須是名動天下的妙女子,也必須是傾國傾城的好顏色。
楚府一門武將,楚大將軍又寵妾滅妻,能培養出什麼好女兒!
為了讓皇上徹底歇了那個心思,她立即召佟府的人進宮,聯手設計了一場好戲。
佟府的庶出小姐很快就和楚惜月結交,成了好姐妹,而楚惜月在她們的推動下,也很快就設計了楚天妤,讓她喜歡上了江景年,也與江府訂了親,徹底絕了楚天妤進鄴王府的機會。
如今楚天妤訂過親,又名聲不好,京中又有那麼多的世家貴女壓在上頭,佟貴妃娘娘不鬆口,皇上寵愛佟妃,自然也就沒有什麼話說。
鄴王今天在朝堂上才開口提起這事,佟貴妃那邊就已經知道了,拎著鄴王過去說了一頓,鄴王冷著臉出了宮,便讓人抬聘禮趕去楚府下聘。
因為他知道,自己的母妃一定會動手腳,佟府也會盯著楚天妤,甚至殺掉楚天妤!
他必須把楚天妤納進自己的保護範圍,只是沒想到這麼巧遇到了太子。
鄴王心中焦灼,抬眸看了一眼天色,隨即看向冷溪,冷溪點頭轉身離開。
太子自是看到了冷溪離開,不甚在意,只是與鄴王道。
「逍遙閣進了一批不錯的舞娘,也新釀了好酒,確定不去試試?」
「太子殿下剛從逍遙閣出來?」
風拂過來的時候,的確是聞到了一股酒味,而且出自逍遙閣……
「恩。」
太子點頭,鄴王笑著搖頭。
「臣弟還有事,明天與太子殿下暢飲,臣弟請客。」
太子眸底瞬間陰戾一片,看著鄴王放了帘子,馬車啟動便要越過他們……他看向明玉,剛要繼續攔截的時候,一匹快馬朝著這邊飛奔了過來,那人迅速下馬跪地與鄴王道。
「鄴王殿下,佟妃娘娘吐了血,眼下暈倒了。」
……
另一頭。
冷溪幾乎是橫衝直撞,不顧一切的往楚府的方向狂奔,到了楚府門口,見門口沒有別的馬車,暗暗鬆了一口氣,急忙讓人進去稟報了楚天妤,楚天妤正在書房與何鳴舟對帳,聽到墨兒的話怔了怔,隨後讓人把冷溪帶到到了正廳。
冷溪神情舉止恭敬,也不廢話,上前就把聘禮單子呈了上去。
「五小姐,這是鄴王殿下讓屬下送過來的聘禮單子,王爺在宮中逗留了一些時間,現在還在路上,請五小姐先過目,若是不滿意,一會也好與殿下商量。」
冷溪說完這句差點就喘不過氣來,天知道他方才趕得有多快,生怕中間出了什麼變故,這會子鬆弛下來,他袖子里的手都在抖。
楚天妤冷冷的看著手上的摺子,剛要退回去,就看到墨兒笑容滿面奔了進來。
「小姐,小姐,表少爺……表少爺帶了好多人,還有聘禮過來了。」
說完。
墨兒就把楚天妤手裡的聘禮單子搶了過來塞進冷溪的手裡,狠狠瞪了他一眼冷聲怒道。
「哪有你們這樣求親的,趕緊拿著東西走,不然我不客氣。」
「你……你一個丫鬟這般放肆,眼裡還有沒有主子?」
冷溪驚訝又生氣,墨兒朝著他哼了一聲,這時候明艷也進來施禮道。
「小姐,表少爺已經進府啦,抬了好多好多的聘禮,小姐可要去迎一下?」
聽荷聽著也點頭道。
「奴婢這就去稟了夫人。」轉身走了兩步,她轉頭說話。「知秋,送客!」
「好吶!」
知秋走到冷溪的面前,指了指門口。
「請!」
楚天妤略帶寵溺的眼神掃了一下幾個丫鬟,又微微抬眸淡淡看了冷溪一眼。
冷溪猛的往後退了一步,頭皮發麻。
明明她看著只是一個美艷無雙的弱女子,可眼神里的殺機,相當凌厲。
冷溪突然間發現。
五小姐身上的氣勢和王爺其實有的一拼,這段時間他們一直在暗中查這位五小姐,卻震驚地發現,真實的她與外面傳言的她根本就不是一個人。
只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楚府大門開啟,程府的聘禮便一擔一擔流水一樣地往裡面進,等到看熱鬧的百姓越來越多時,鄴王府的聘禮已經進不來了,而鄴王也被迫請進了宮看望佟妃娘娘去了。
冷溪握著劍,看著這一幕,臉沉下去的時候也只能幹跺腳,轉身,他翻身上馬朝著宮裡狂奔。
與此同時。
一名侍衛悄無聲息回到了太子殿下的馬車旁,施禮道。
「殿下,成功了。」
太子冷眼看著楚府大門口熱鬧的場景,沉著臉點頭,隨後馬車掉頭離開。
正廳里。
程江南坐在椅子上,眼神溫柔,楚天妤怔怔的站在窗前,看著一院子的聘禮呆住了。
下人們倒是喜氣洋洋,全都在清點數目。
明艷守在門口,不讓任何人進去。
程江南起身,走到楚天妤身後,將今天發生的事情一一說與楚天妤聽。
楚天妤也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一抹嘲諷在眼裡蔓延,靠在窗戶上,她許久都沒有說話。
「表妹,這件事情你覺得可行嗎?」
皇上既然能給太子瞎指婚,也能給她們瞎指婚,到那時候,不嫁也得嫁。
除非她有能力可以對抗皇上,但顯然暫時是不行的,太子也不行。
「小姐,太子的信。」
墨兒進來的時候手裡拿著一封信,楚天妤接過展開細細地看著。
在知道整個事情的過程時,楚天妤眼中的怒意砰地燃燒了起來,原來……這一切都是她們的陰謀。
就說楚惜月一個庶女,怎麼會那麼大膽,怎麼會那麼有手段,原來是和佟妃娘娘合作了。
佟妃娘娘不喜歡楚府的人,可上一世楚惜月偏偏就當了鄴王妃,可見皇上最終還是讓楚府和鄴王府聯了姻,不知道上一世佟妃娘娘天天看著這個庶女王妃,心裡是何滋味。
「佟妃!」
手中的杯子狠狠的砸在地上,程江南接過信仔細地看了起來,隨後將信燃燒,轉身將楚天妤輕輕擁進自己的懷裡。
「沒事了,沒事了。」
嘴裡那般勸慰,可心裡卻是震驚又憤怒,他們一直都忠著君,護著國,從來沒有二心,卻沒料到,皇上竟然由著佟妃娘娘這般算計他們。
既然是皇上先不仁,那他們還忠什麼君啊。
怪不得表妹對鄴王、對江景年是那樣的恨,那樣的憤怒,怪不得她說要報仇,原來真正的原因在這裡。
想起太子的話,程江南猛地一驚隨後鬆開了楚天妤,伸手輕撫著她的頭。
「雖然你父親獲勝的消息還沒有放出去,但朝中也有好些人已經知道了。」
這話讓楚天妤揚起臉蛋,她站了起來,來回踱步,凱旋這麼好的事情,上能振奮人心,下來安撫百姓,為什麼到現在百姓們卻是一點也不知道。
「大表哥,皇上的密詔出去了多久?」
「十七天。」
論速度應該這時候才到邊關,然後做休整,再班師回朝,前後可能需要一個月的時間。
「父親那邊可有回朝的消息傳過來?」
「暫時沒有。」
楚天妤臉色微變,上前一把拽著程江南的袖子急道。
「大表哥,用最快的速度現在送信去邊關,要多久?用什麼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