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辯論

「你等等……」這時陳浩突然拍了拍手，「你剛說……你看見屍體頭部有一道皮肉開裂的地方有點兒意思，就是說……你認為這個人的頭部遭受了擊打？他真正的死因是被擊打頭部？」

陸魚塘一臉無奈道：「你是不是太小看黃姐了？」

「啥意思？」

「屍體胸腔和頭顱的縫合線看見沒？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黃盈已經打開屍體的胸腔和顱腔進行過檢查，如果是腦部遭受重創致死，她能看不出來？再說了……屍檢報告上明確寫出了，死者呼吸道及肺部有大量的煙塵附著，這種現象只有是在活活燒死的情況下才會出現的。」

陳浩撓了撓頭：「也就是說……這傢伙是被活活被燒死的這點，是不容置疑的咯？」

「那當然。」

陳浩縮了縮脖子：「那你當我沒說，你繼續……」

「搗什麼亂呢這是。」陸魚塘給了他一個鄙視的眼神，「好，言歸正傳。這名死者，並沒有去自焚的理由，卻故意溜到倉庫里去放了把火，然後自己被燒死在裡面了，對不對？」

左鈴點頭：「對。」

「從監控錄像裡頭可以清晰的看到，他作為倉庫的前員工，肯定是明確的知道倉庫內遍布攝像頭的，可他卻沒有絲毫躲避監控的意思。從這一點上來看，他又與求死之人的表現有些相似，對不對？」

左鈴稍愣了愣，再次點頭：「對。」

「所以說……這傢伙的行為表現，看上去很矛盾。可是么，正如柯南所說的那樣，真相，只會有一個。那麼……我剛才所說的兩條相互矛盾的看法中，我們應該相信哪一條呢？」

「應該相信第一條。」未等二人開口，陸魚塘便自問自答道，「通過對這個人的種種調查可以明確的相信，他是一個沒有遭受過任何沉重心理打擊、而只是為了求財而去抹黑別人的人，這種人在我看來，沒有任何實施自殺行為的動機。」

左鈴倒吸了口氣，擰著小眉頭思索了片刻，問道：「可你剛才說的第二條……聽上去也很合理呀。死者絲毫不顧及是否被監控給拍到，這一點，難道不符合自殺者的心理么？」

陸魚塘點頭：「符合，但在理論上，也有其它因素可能導致死者出現這種不顧一切的行為。我們分析一個人是否自殺，除了確定自殺的行為是否完全由自己實施的之外，還得去分析動機，對不對？可這個人確明顯的沒有自殺的動機，一個沒有任何自殺理由的人他卻實施了自殺的事實，所以這反倒成了疑點。也就是說……我們現在可以先假定這個人不是奔著自殺去的，可他卻做出了自殺前的應有的表現，以此為疑點而進行下去。」

左鈴攤開了手：「可……他的行為的確造成了自殺的事實後果，那不就是自殺嘛！既然不是他殺，那這案子還往下查什麼。」

陸魚塘笑道：「對，從事實上來看，他的確把自己給整死了。可是，他的這種『自殺』行為，是出自自己的意願么？」

「無論他的真實意願是什麼，事實他就是自殺。」

「那麼他這種自殺行為的背後，存在違法犯罪的行為么？他的自殺，會是因為受他人引誘，或是欺騙么？這些你都能確定？」

「這……」左鈴被問住了。

陸魚塘聳了聳肩：「作為刑警，在面對這種明顯是不具備自殺動機而自殺的案件，不覺得應該深究下去么？」

左鈴杵著下巴沉思了片刻，然後抬眼望向陸魚塘，緩緩搖了搖頭：「我……還是不能苟同你的看法。對，自殺的確是要有足夠的動機的，但是人的心理狀態是個很微妙的東西，也許在調查之中所獲得的信息不支持死者擁有足夠的自殺理由，可我們就能確定……死者的心理狀態就不能夠因為某些我們沒掌握的東西而產生變化么？這種變化，就不能夠令死者心態崩潰進而產生自殺的衝動么？這在客觀上都是存在可能性的。所以說……站在案件偵辦者的角度，我們只能去尊重事實，尊重證據；而目前所有的證據都表明，死者，就是死於單純的自殺。」

「加十分。」陸魚塘豎起了大拇指，是眼含笑意，「雖然是在質疑我的觀點，但質疑的理由已經表現出了你的思維已經達到了比較縝密的地步。嗯，不錯，我很喜歡這種辯論。」

可陸魚塘卻是突然話鋒一轉：「可是，我還是堅持我的觀點。死者的自殺行為，不是來自於自己的意願。」

左鈴抬了抬手：「請證明。」

陸魚塘再次點了根煙，深吸了一口之後，伸出了一根手指：「第一，監控錄像。從監控錄像中可以看出，倉庫的監控畫面被濃煙完全遮擋住之前的那一瞬間，可以看見死者在火海中做出了向倉庫東邊、也就是衛生間方向準備跑動的姿勢，可他卻很快轉過了身去，似乎是想朝反方向跑動。這是什麼行為？這是自殺該有的行為么？」

「那你認為是什麼行為?」左鈴反問道。

陸魚塘淡淡道：「是逃生的行為。我可以認為他原本是想衝進衛生間從原路離開倉庫，可因為距離過遠、火勢過大而無法抵達，轉而跑向身後不遠處的那道標有『物料出倉口』的門么？」

「監控畫面中可以看到他衝到了物料出倉口那裡么？」

「看不到，煙太濃。」

「那你為什麼這樣推測？」

陸魚塘輕笑了聲，豎起了兩根手指：「這就要說道第二個發現，現場。出倉口的那道門，是電子鎖，刷卡開門的，而且那道門是只能從裡頭刷開的，外頭沒有開鎖口，我想這也是倉庫對於出料口管控的一種措施吧。可問題是……當天倉庫的所有員工都早就被撤離了，所以說，員工們應該是帶著員工卡撤離的，對吧？」

左鈴點頭：「對。我們調查過，嵐動公司明文規定，倉庫內職員的員工卡必須隨身攜帶，如果因為員工卡遺失而造成倉庫被偷盜的話，損失由個人承擔。」

「可我卻在那道門前的地上，發現了員工卡的殘片。」

左鈴倒吸了口氣：「那個小塑料塊，就是沒燒完的的員工卡？」

陸魚塘聳了聳肩：「很明顯是。那個小塑料塊有一定的厚度，是雙層，而且那種灰藍色的色調，與我見過的嵐動公司人員所掛在脖子上的員工卡一模一樣。」

「所以你推測……死者後來沖向了物料出倉口，想以刷卡的方式從那道門離開？」

陸魚塘點頭：「對。」

「可死者早就被辭退了啊，他哪來的員工卡？」

陸魚塘攤了攤手：「我也很好奇。員工遺留在現場的？不太可能吧？如果有員工將員工卡遺留在了現場的話，你們的前期調查一定會發現。可事實是……火災現場就這麼莫名其妙的出現了一張員工卡。」

這時陳浩長「哦」了一聲：「所以你要求把那個電子鎖給帶回來，好從電子鎖內的內存卡上讀取到員工卡的刷卡記錄，以確定這張員工卡是屬於誰的，對吧？」

「夜死。」

「如果照你這麼說的話，死者為什麼要放這把火？？還有，如果是出於某個原因來放火的話，那間倉庫裡頭到處都是易燃的布料，死者為什麼要在距離衛生間那麼遠的地方才點火？而且還特么使用了天那水這種快速引燃的方式點火，如果他想逃生的話，不應該是在距離衛生間最近的地方點火才是最合理的么？還有還有……既然他有員工卡，為什麼沒有成功的刷開那道門逃生？」

陸魚塘擺了擺手：「我們暫且不分析這些，一步步來。我們先得擺出認為死者之所以放這把火，並不是沖著自殺去的理由，然後再逐步的往下分析、往下摸。」

陳浩抬了抬手：「那你接著說。」

陸魚塘拍了拍手：「好。除了這張莫名出現的員工卡和死者在監控畫面中最後所表現出來的動作，還有死者倒地的姿勢，也可以用於推測死者具有明顯的逃生行為。」

「倒地姿勢？」

陸魚塘點頭：「從屍體的壓痕可以看出，死者是趴於地面上，腳朝物料出倉口的方向。我們可不可以推測……死者在刷門逃生的行為失敗之後，為了活命而孤注一擲，轉身想強行衝過火海抵達三十米之外的衛生間？可死者卻失敗了，因為吸入了大量濃煙和高溫的氣體，而在衝刺的過程中暈倒了，所以才造成了腳朝出倉口門的方向、而頭朝衛生間方向的趴地姿勢？」

「嗯對…這個倉庫所有疏散門都是從外頭上鎖的，裡面打不開，如果他要逃生的話，還真的只有衛生間的那個窗口可行。」左鈴喃喃附和道。

而卻陳浩擰著眉頭質疑道：「這種推測……也太牽強了吧？在一片火海中他倒下是正常的，可這倒地的姿勢和方向，就一定是因為為了沖向衛生間逃生而造成的？？如果死者在昏迷前沒有經歷過衝刺這個步驟、只是真的想原地等著被燒死呢？他倒地是一定的，可倒地的動作是隨機的呀，你不能因為死者是趴著的，就推測他是在衝刺的過程中倒下的。」

陸魚塘聳了聳肩：「我問你，如果你想自焚而死的話，你會以什麼樣的姿態倒下去？」

陳浩翻著眼睛想了想，說道：「應該是……從本能上反應的話，人應該會在高溫之中不自覺的用雙臂捂住身體或者是面部，然後蹲下蜷縮在一起……最後昏迷歪倒在地吧？」

陸魚塘點頭：「對。這是本能的動作反應。可死者呈現出了蜷縮的姿勢么？NO！他的姿勢看上去很舒展，而這種舒展的姿勢，很明顯就是在跑動的過程中突然撲街而形成的。」

「就類似於……快速衝刺中，被突然絆倒？」

「對頭~~~我也是這麼想的。我推測死者在玩兒命的衝刺時因為吸入了大量的濃煙而變的神志不清，腳下一軟之類的，就突然倒地了。而且是直挺挺的倒地，再也沒能夠起來。」說著陸魚塘呲牙一笑，伸出了三根手指，「這一點，可以從屍體上找到印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