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宋吏難做 第 81章 再施妙計
趙得押著馮旺趕到縣衙,就見裡面已經燈火通明了,時文彬居中而坐,何道生、簫謙、高克疾等人圍在一旁,連朱仝和雷橫這兩個內鬼都戰戰兢兢地侍立在旁,只不過臉色都不是很好。特別是雷橫,額頭都冒汗了,高縣尉突然出手,直接以通匪的罪名抓了宋江,既然宋江都落馬了,他們也和梁山泊不清不楚的,難免不會受到牽連仝,見他雖然面上若無其事,但拳頭也是緊緊地握著的。嗯……不愧是一輩子的兄弟啊,這幫人要是不曉事,敢來捋虎鬚,憑自己兩兄弟的本事,還不鬧他個天翻地覆啊!
檢查完了人證和物證,時大老爺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反而有些惱怒,一來惱怒高克疾事先不知會他就擅自行動,害得自己蒙在鼓裡,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二來惱怒宋江,因為宋江這廝的情商實在太高了,這一年多以來把他哄得太開心了,當然了,明裡暗裡的好處也孝敬了不少。為此,他不惜自降身份,把他引為心腹之人,沒想到他做事卻這麼粗疏,居然被高克疾當場抓住了把柄,自己少了一大進項不說,還落了一個用人不察之過,在以後的仕途上可是個大大的污點啊。
有人惱怒自然就有人開心,高克疾就是最開心的那個人,先前在酒店裡,劉唐大發神威,不僅打傷了焦挺,還踹了他一腳,把他的官帽都踹飛了。眼看他就要護著宋江逃走了,幸好張文遠留了一手,一張漁網將二人一網打盡,其餘人一擁而上才將他制服。
見馮旺也歸案了,他臉上的笑容就更是掩蓋不住了,得意地看了一眼四周,高聲稟道,「大老爺,所有嫌犯俱已到案,押司宋江通匪一案證據確鑿,可為鐵案矣。」
「嗯……好,好!」時文彬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輕輕地點了點頭,色厲內荏地呵斥道,「先將宋江、劉唐,還有那個……啊……馮旺,把這三個賊人用重枷鎖了,押在死囚牢里,明日一早行文府衙請示,取得回書以後再押往府城受審。」
劉唐和馮旺是反賊,宋江與反賊勾連,按律都應該判處死刑,但是大宋的律令有規定,縣一級的政府是沒有判決死刑的權力的,因此他們必須把犯人押到府城受審。審核之後再把判決書上報到提點刑獄司複核,複核通過以後才能生效。但是大宋是個非常仁厚的朝代,對死刑判決是非常謹慎的,即便是提點刑獄司已經判決的案子也必須上報刑部,在執行前還必須復奏朝廷,京畿地區需要「三複奏」,州縣需要「一復奏」,最後由皇帝親自勾決才能開刀問斬。
因此,時文彬這樣處理宋江等人並不是在拖延判決,而是大宋的制度就是這樣,遇到這樣的案件,他能做的只有先收押,然後押往府城受審,至於結果如何,那就不是他能決定的了。
張文遠現在還是個白身,自然沒有資格出現在縣衙的大堂上,因此高縣尉在外面耀武揚威的時候他就在縣尉府里休息,順便做些善後的工作。這一仗雖然規模很小,但是傷亡卻很大,幾方這邊死了一個衙役和一個趙家莊的莊客,其他人也幾乎個個挂彩,其中焦挺和趙能受傷最重。焦挺在酒店後門堵住了劉唐,兩人大戰一場,焦挺抵不住劉唐,被砍了兩刀,深可見骨。趙能從正門追捕劉唐本來是很安全的,但是劉唐臨時想起不能拋下宋江獨自逃命,打倒焦挺以後又折了回來,然後他就悲劇了,被一刀差點兒把肩膀削了下來。
張文遠雖然事先做了周密的部署,卻唯獨忘了準備醫務組,大晚上的面對一屋子傷兵,他頓時抓瞎了,「哎呀,我去,怎麼搞成這個樣子了啊?」
「趙二郎,快去請郎中!」
趙得懶洋洋地回道,「三郎啊,夜已深,不如明天去請吧,反正又死不了!」
張文遠真想給他兩腳,俗話說救人如救火,等到明天黃花菜都涼了,你這麼做是不是想故意弄死趙能,好全盤繼承家產啊?
在房間里踱了會兒步,張文遠猛然想起前兩天過中秋節的時候給高克疾送了兩壇白酒,此時應該還沒喝完。想到這裡,他也顧不了許多了,直接往後門衝去。但才沖了幾步就聽到一個嬌媚的聲音喝道,「哎呀,哪來的賊子?」
張文遠嚇了一跳,忙向聲音發出來的地方看去,就見天井裡擺著一張涼床,一個妙齡女子半躺在上面,此時正驚魂未定地起身,一手撐著涼床,一手捂著胸口,顫聲道,「是坤兒嗎?」
王旭覺得這聲音很耳熟,隨即就想起這是高克疾的小妾的黃氏的聲音,連忙解釋道,「三姨娘,是我,小張三!」
黃氏就像被捏住了脖子的公雞頓時沒聲了,半晌才嬌媚地道,「哎呀,是你啊,小張三,你這時候進來做什麼?」
張文遠連忙把外面的事情說了,黃氏用團扇捂著嘴,咯咯笑道,「你呀你,真是太冒失了,嚇了俺一跳,還以為是坤兒來了呢!」
張文遠心說「坤兒來了」又怎樣,難道你們有姦情啊?
但黃氏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大吃一驚,「奴家這幾天身子不舒服,欸……你這死鬼,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真是的!不過……也無妨,雖然做不成好事,俺可以讓你摸一摸,好歹也能解解饞。」
說完就起身向裡屋走去,走了兩步見他沒動腳,又回過頭來催促道,「快來啊,再不快些一會兒他就要回來了。」
「哎呀,三姨娘,你真的誤會了,我真的是進來找白酒的!」見這婆娘還在發騷,他連忙轉入了正題,「外面有幾個兄弟傷得很重,命在垂危,我急著給他們治傷,真的不是有意衝撞你的!」
黃氏見他確實不是來和自己再續前緣的,臉上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冷冷地道,「在書房,你自己去吧,俺回去睡了!」
張文遠沒心情理會她,連忙跑到高克疾的書房,搬了一壇白酒出來,先給趙能清洗了傷口,然後用消了毒的繡花針縫合,隨著辛辣的白酒觸碰到他的傷口,疼得這鐵憨憨哇哇大叫,差點兒暈了過去。但是張文遠卻不管這麼多,讓他咬著一塊木板忍著,讓張榮和張全掌著燈,忍著劇烈的噁心一點一點地清洗著,再用煮沸的紗布給他包紮,整套流程下來,不僅他和趙能像洗了個澡一樣,就連一邊觀看的捕快和莊客們都汗如雨下。
處理完了趙能的傷口,王旭又去給焦挺處理,他比他可強硬多了,整個過程雖然也是疼得滿頭大汗,卻愣是一言不發,只在包紮完了之後咬了一碗酒狠狠地灌到肚子里去,算是給自己的犒勞了。
好不容易處理了所有人的傷口,時間已經過了三更了,高縣尉終於從縣衙回來了,見他把他自己的白酒都霍霍得差不多了,不滿地道,「哼,小張三,你得賠咱的酒!」
張文遠見他沒有在意自己私闖縣尉府後院的事,心中的一塊大石頭就落了地,嘿嘿地笑了笑,道,「小事,小事,我賠你兩壇。」
高克疾掃視了一眼眾人,見他們雖然帶了傷,但心情都還不錯,當即決定給他們打賞,張文遠出力最多,按理來說應該得到最多的獎勵,但他卻當起了聖母,只拿了一根金條,剩下的都分給了衙役和莊客。焦挺、趙能和趙得三人出力也不少,特別是焦挺和趙能都掛了彩,高縣尉不僅給了賞賜,還發了撫恤,讓他們回去以後安心養傷,傷好以後再為朝廷效力。
這些賞賜嘛,當然是晁蓋出的了,他那一百兩金子成了贓物,時文彬分走了一半,剩下的就給了高克疾。高克疾深感人才的重要性,自己留了一半之後就把剩下的分給有功之人。
眾人得了賞賜就作鳥獸散了,張文遠還有事情要說,就單獨留下來和高克疾說話,聽說宋江、劉唐三人暫時還不能挨刀,他心裡就有些不爽了,但旋即又想起了大宋的死刑複核制度,也就釋然了。
「恩相,小人還有一計,此計有些弄險,不知恩相敢不敢用?」
高克疾喝了一碗酒,雙眉一擰,喝道,「有什麼計策先說出來,何必遮遮掩掩的。放心吧,就憑這一功已足以讓你重回縣衙,只是剛才的人太多,咱沒有向大老爺提這事。放心好了,等明天空了,我再單獨向大老爺稟明你的功勞,再把先前那件案子說成是我故意派你去卧底,卻不慎被宋江那賊廝察覺了,繼而故意栽贓於你,我為了保證這件案子順利破案,不得不暫時犧牲你,如此一來,你回歸縣衙就再無阻礙了。」
高克疾又喝了一口酒,喝道,「別說這些屁話,趕緊說你的計策,說完了還要回去睡覺呢!」
張文遠聽他這麼說,不禁想起了剛才黃氏在天井裡來回踱步的倩影,可惜了啊,要不是為了給兄弟治傷,自己肯定已經得手了。不過一想到他是自己在這個社會唯一的靠山,對自己也蠻不錯的,而自己卻還要去睡他的女人,不道德不說,經濟賬也算不過來啊,想到這裡就乾笑了兩聲,說道,「恩相,把宋江、劉唐和馮旺三人押解到府城受審,這一路可不太平啊。」
高克疾的臉色的也變了,「說得也是……嗯……你不是說有一計要獻給咱嗎?快說出來聽聽!」
張文遠仔細地想了想,開口說道,「倒不如事先放出風聲,故意讓梁山泊的人知曉此事,晁蓋是個重義氣之人,他定然會下山劫持囚車,到那時……嘿嘿嘿。」
聽了張文遠的計謀,高克疾倒吸了一口涼氣,「你想把梁山泊的賊子引出來一網打盡?」
張文遠點了點頭,「這伙賊人一直龜縮在水泊里,官府進剿他們就藏起來,官軍一撤他們又出來作亂,實在是頭疼,倒不如趁著這個機會把他們引起出來一舉成擒。」
高克疾點了點頭,又思索了一會兒,最後才無奈地道,「這事必須得府里出力才行,單憑咱們縣城的實力可不行啊!」
張文遠笑了笑,道,「恩相說得極是,單靠咱們鄆城一縣之力當然無法成功,如果藉助府城的兵力,當有八成的把握。」
高克疾仔細地思索了一會兒,最後把碗中酒一口喝乾,猛地一揮拳,斬釘截鐵地道,「好,你這一條引蛇出洞之計著實絕妙。老夫就應了此事,明天就去請示大老爺,親自去府里走一遭,請宗府尹調集濟州官軍於半道設伏,定能全殲梁山賊軍。」
妙計得售,張文遠喜不自勝,立馬又送上了一波又香又甜的馬屁,高克疾被拍暈了,又改口道,「算了,也不用等到明天了,老夫現在就帶你去見大老爺,細說此事。」
「現在?」張文遠下意識地看了看天空,見月亮已經西斜了,再結合剛才的更鼓來看,現在肯定已經半夜十二點了,遲疑道,「不打擾大老爺休息嗎?」
「哎,不打擾,不打擾!」高克疾滿不在乎地道,「你是不知道啊,咱們這個宗府尹為了梁山賊寇的事愁得每日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連帶著咱們大老爺的跟著受牽連。你有這樣的妙計獻上,他不知道有多高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