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禍端（下）
四面星光閃爍，視線只能延伸到百丈之內，到處都是灰濛濛一片，卻是那混沌時空，清濁氣息糾纏，地火水風激蕩奔涌，演化種種雷光點火，還有無盡罡風。
一團淡淡青光飛快在時空裂縫中穿梭，青光之中，自然是塗山、碧瑤、玄通三人。
玄通此時卻是興奮不已，拉著塗山不停說自己多麼厲害云云，若是塗山再晚來一點必要將他哪吒擒拿，言辭之間頗為遺憾。
碧瑤拉著玄通稍稍落後塗山半步，種種思緒在心頭蕩漾，前塵往事如夢如幻，千年輪迴轉世，直到今日總算明白自己的真實身份，微微瞥了一眼身旁俊秀的塗山，碧瑤心頭不知道什麼滋味。
只是，塗山也是心有靈犀一般的看了過來，四目相對，塗山展顏一笑，眼神中滿是堅定之色。
心頭一顫，碧瑤只覺暖意叢生，獃滯的表情泛起一點笑容。
玄通倒是天真孩童，什麼也不知道，卻是一臉崇拜的看著塗山：「師兄真是高明，進境神速，居然修成五行衍道，實力直追大師兄了。」
塗山搖頭笑笑，「哪裡可能，大師兄乃上古神劍轉劫，論起爭鬥而言，我又怎勝得了他那先天靈寶神劍的凌厲劍氣？——說起來，玄通師弟，你這次偷出仙府卻是不該，回去你便自去面壁，我要向師傅稟報此事。」
玄通一下變得斗敗的公雞似地，一臉的歡欣立刻消失，只是苦著小臉兒，偷偷拉了拉碧瑤的衣袖。
碧瑤此時心思重重，又哪裡有功夫理會他？
塗山伸手一指，一點金光從指尖飛竄，轉眼化作一道金黃符籙，一閃即逝，混亂的時空立刻在符籙之下出現裂縫，蒙蒙明黃色光芒透了進來，三人魚貫而入。
踏步之間，已然回到了滌心湖妙境之中。玄通眼尖，遠遠便看見大哥神通盤坐黃中李之下。
三人剛剛落到海島之上，神通微微睜開眼來，朝塗山打個稽首，「師兄有禮，師姐有禮。」目光落在玄通身上，神通笑道：「你卻是頑皮，快隨我去面壁，仔細父親大人又要罰你。」
「哦。」玄通垂頭喪氣的站在神通背後。
神通再施一禮，只是頗有深意的看了塗山、碧瑤一眼，一言不發，拉著玄通走向了寶鼎山。
「我已知曉前世了。」碧瑤看著遠方，心緒也如那海潮一般，陣陣起伏難平。
塗山面色從容，笑道：「天仙正果，洗去輪迴業力，想必你也應該明了了。有甚擔心么？」
碧瑤緩緩搖頭，「許多事情毒不一樣了。」臉上泛起悲涼的苦笑，「造化弄人，大道玄機當真深不可測。——當年我還幼小貪玩，偷偷下了凡間去尋表姐，自以為天衣無縫，哪裡知道還是怕父皇知曉，便將我打落凡塵。
今世的我原以為自己不過是三界宇宙一個小小生靈，幸得老師庇護，才有今日正果，幾位師兄師姐都是包容疼愛，我只道無憂無慮的生活便是了。只是，……只是現在……哎！」
塗山搖搖頭，轉過身來定定看著碧瑤，滿臉都是憐惜之意，「其實，早在那二郎神分身下凡的時候，我聽見你叫了聲表哥，便隱隱猜到了你的身份。呵呵，有甚不同？你我兩情相悅，只要稟告師傅師娘知曉就是，你擔心什麼？」
碧瑤眼中閃過淚花，悲戚道：「父皇最恨我姐妹下凡，更不要說私定終身。七姐姐就是前車之鑒，還有表姐，至今被鎮壓在華山之下。二郎表哥的母親，我的姑姑，可是父皇的親生妹妹，依然難逃刑律，我從未見過姑姑一面，只知道，萬古之前，她就死在了天條之下。」
塗山輕輕拉過碧瑤的雙手，堅定說道：「沒有不疼愛子女的父母，你那七姐姐、表姐、姑姑的事情我也知曉，我倒是以為你父皇並非不准她們出嫁，只是惱怒她們私自選夫，而且，選得夫君都是普通凡人，沒有一點長處可言。」
碧瑤一想，似乎也是這麼回事兒，塗山如此說，莫非有了對策？眼中閃過一點點希望，連忙問道，「你可是有了辦法？」
塗山自信一笑，「呵呵，你只知你的身份，卻還不知我的身份呢。」
「你的身份？你是指九尾靈狐？」碧瑤失望的搖搖頭，「你不知道，我聽幾位姐姐說，七姐夫還是上古盤王轉世，洪荒之時便已修成太乙金仙，只是遭了劫難才轉世為董永。你莫以為九尾靈狐乃天生神獸就會打動父皇，你比之七姐夫也只是伯仲之間，如何能讓父皇准予？」
「哈哈哈哈！」塗山傲然一笑，「碧瑤，我已修成五行衍道，已然明了前世，我們這便去見師傅，這事情還得第一個告訴師傅，你且放心，我塗山雖不是什麼神通廣大之輩，但我們兩情相悅，定不會負你！」
碧瑤有些愣神的看著他的笑臉，以往的塗山都是斯文有禮，卻是從未有過如此驕傲的樣子，那一身張狂的氣勢，說是有幾分狂妄都不為過，只是，不知怎的，碧瑤卻是有幾分踏實的感覺，似乎找到了依靠。
兩人不再多說，徑直走向寶鼎山而去。
「哎，又是一對痴男怨女，也不知前塵如何。」挺拔參天的黃中李感慨說道。
老桃花倒是充滿心信心，篤定的說道：「前輩，你還不知道宗主的脾氣么？只要宗主答應此事，我看也是有幾分希望。」
「恩。你這麼說也對，道兄也是個極為護短之人。」
……
轉過宮殿亭台，卻見真通抱著本道書，躺在一塊卧牛石上默默翻閱。看見塗山兩人聯袂而來，小傢伙頭也不抬的說道：「父親命我等候你們，說是徑直前去便是了。」
塗山微微一笑，拉著碧瑤邁步而前。
「師兄，師姐。」真通突然出聲喊道，「小弟帶所有師兄師姐，祝你們得償所願。」
兩人會心一笑，心頭充滿了溫暖。
前行不過一盞茶的功夫，茫茫白霧籠罩在身周，半點也看不清楚，塗山、碧瑤卻是無甚奇怪，知道這是師傅開啟了乾坤鼎禁制，只管往前走便是。
一股沉重的壓力緩緩傳來，越是向前便越是覺得雙腿灌鉛，到得後來，就是挪動一下都很困難。
兩人遙遙望去，只見一團金光在煙雲中懸浮，內中一個帝王似地人影，不下萬丈高下，散發著無量威嚴，讓人覺得自己渺小無比，卻又倍受關愛。
團團煙雲流轉不休，無量靈氣注入金光之中，這人影漸漸清晰，自然是後土娘娘的形象。
塗山法訣施展，頂上現了雲光，一頭雪白狐狸趴在雲光之中，那模樣，好似在朝拜什麼似的。身後有六條雪白的尾巴，毛茸茸的，每一條都比身子還大。
碧瑤也是現了雲光，法力全速運轉，抵抗著後土娘娘那無盡的壓力。雲光之中，一位錦衣華服的神女盤坐，滿臉都是聖潔光輝。
「拜見師傅、師娘。」兩人朝前方虛空拜倒。
「起來吧。」
煙雲流轉，李靖的身影慢慢浮現，一方蒲團安置於虛空之中，李靖閉目盤坐在蒲團之上，模樣依然是俊朗年少，看上去比塗山還要小几歲。
腦後一輪琉璃光華緩緩旋轉，十二色化光之中，數不清的人影盤坐其中，都自合十禮拜，口中默默念誦經文。
李靖的背後，便是後土高達萬丈的身影。
多日不見，兩人覺得這位師傅更加的深不可測，明明就在眼前，卻覺得遠在天邊一般，很是虛無縹緲。
塗山、碧瑤都自跪拜不起，塗山緩緩說道：「稟告師傅，弟子卻是有話要說。」
李靖依然閉目入定，他那飄渺的聲音從虛空傳來，「你自分說便是了。」
塗山道：「弟子拜謝師傅收留之恩，教導之德，前日不久，弟子總算不負師傅教誨，已然修成天仙正果，而且領悟了五行衍道的法門。現在，卻是明了前世，不敢隱瞞，自要稟明師傅。」
李靖無聲無息，似乎睡著一般。
塗山卻是明白，自古自的說道：「弟子本為九尾靈狐，然而，這世界九尾靈狐全是出自上古洪荒時期的青丘山，便是那迷惑紂王的絕世妖狐妲己，也是出自我青丘山門下。不敢隱瞞師傅，弟子的娘親便是塗山女嬌，三界宇宙的第一隻九尾靈狐。
世有人族大興，大禹王應劫而生，治理天下水患，掃蕩八方妖魔，將人族氣運推至巔峰，至此，三界在無其它正統，天下地上，只存人！
大禹王功高蓋世，法力高強，卻是得女媧娘娘做媒，與我娘親相知相戀，便有弟子誕生。只是，弟子卻是從未見過父王，母親每次提及也自悲傷不已，弟子便不再問了。
卻是一千年前，弟子與一干妖魔爭鬥，圍攻之下寡不敵眾，便落入輪迴，來到人間，幸得師傅庇護，今日終於得返正果。」
一旁的碧瑤放心亂顫，驚詫的看著塗山。
塗山轉過頭來，微微一笑，鼓勵的看著她。
碧瑤這才深吸一口氣，豁出去似地，緩緩說道：「老師容稟，弟子也自得知前世，卻是昊天上帝第九女，當年貪玩胡鬧，被父皇打落凡塵，幸得師傅垂憐，今日得成正果。弟子永世不忘師傅大恩。」
李靖突然點點頭，「塗山，你似還有話說？」
塗山深深拜下，道：「是，師傅。弟子與碧瑤三百年時光相處，愛欲萌生，此時已然兩情相悅。此時不敢隱瞞，還請師父成全。」
「求師傅成全。」碧瑤也自拜倒。
李靖卻是沒了動靜，兩人都自匍匐在地，恭敬無比。
也不知過了多久，碧瑤一顆芳心快要沉到了谷底，塗山也是一臉肅穆，不知再想些什麼。
李靖突然開口說道：「你我師徒都是來自人間，我衍道宗也不需絕情斷欲，我只問你們，你們之情，是愛，還是欲？」
兩人對視一眼，都自微笑，既然師傅開口，自然是要庇護他們了。
塗山連忙拜道：「回稟師傅，我們二人心神相交，發乎於情、止乎於理，只是真情，並非沉淪**。」
「恩。」李靖點點頭，「我等修道，便是要洗鍊身心，脫去輪迴業力，拋下**煩惱。條條大道，我自取其一。你們可想好了？真要取這有情之道？須知，心中有情，便比心神空靈之人多了一種念頭，一念起萬念生，煩惱也自演化。這一條修行之道，卻不是那麼好走的。」
兩人再拜，塗山答道：「回稟師傅，心中已然有了情愛，若是強行壓制，反倒再多一念，更是煩惱叢生，弟子不敢退縮，自當勇往直前，定要走出自己的道果。」
碧瑤也拜，「弟子亦然，定當與塗山同心同德，共闖情關。」
李靖再次點頭，言語中卻是露出了笑意，「你們退下吧，師傅自有主張。」
「多謝師傅垂憐！」兩人跪拜退下。
「呵呵。」
那萬丈之高的後土輕聲笑道：「緣法玄妙，卻未想你這兩個弟子還有這般因果，你卻是怎麼打算？」
李靖笑道：「他二人不知，你便不知么？我早已明了他們二人身份，一個乃是玉帝王母掌上明珠，一個乃是大禹女嬌獨生王子，我原以為乃是他們父母有甚詭計，冥冥之中，就將他們送與我門下。只是，如今煉化了紅雲元神，法力大進，卻是看到了些不同的地方。加之他二人誠心待我，我自不會辜負弟子的期望，哼哼，我黃泉成道以來，還不知道什麼叫吃虧呢！」
後土笑道：「那是，你那寶貝兒子也是傲氣衝天，還要捉拿托塔天王，讓他改名字呢？」
若是玄通聽見娘親的話，不知作何感想。原來，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啊。
「哈哈哈哈！」
李靖朗聲大笑，飄渺笑聲之中，慢慢隱入虛空，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