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形非龍,志在龍
徐平顯然是被戳到痛處,所以才會這麼歇斯底里。
但根據我對江爺的了解,他同樣也有逆鱗。
每次他和徐平對峙,雙方決不能提的就是關於「眼睛」的話題。
徐平的眼睛是被江爺廢掉的,反過來講,江爺的眼睛之所以會變成這樣,恐怕也和徐平有關!
果然,江爺一聽這話,當即冷聲道:
「我半人半鬼那也是拜你所賜!」
「什麼陰陽秘術,什麼道門古卷,全都是放屁!」
「你早就知道吞下屍丹的後果,所以才假裝大方和我分享,要不是當年算計不夠深,我豈會著了你的道?!」
「除了陳天魁,這世上,我不欠任何人,特別是你!」、
說完,江爺以氣周旋,隨即手腕一翻,便亮出一把精緻的短刀。
這刀的刀型相當別緻,好似月牙兒般纖細妖嬈。
刀身和刀柄上都刻有古怪的符文,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的刀。
我猛然間想起,江爺的師傅是李祖,李祖又是賒刀人,那這刀難不成是符刀?!
正想到這兒,只聽江爺吊起嗓門,陰惻惻地唱道:
「咿呀!大陰倌,鬼進酒!」
「我師閻王,教我殺鬼,傳我陰方,啖骨舐血。」
「荒冢孤墳萬萬重,破煞悠哉!破煞悠哉!」
「死水盲潭不見月兒明吶,磷火點燈進出黃泉路呀!」
乍一聽好似和江六子的咒文一樣,唯有頭兩句有些細微差別。
江六子是小陰倌,所以唱的是子承父業。
但江爺不一樣,他的咒文里,傳道的是師父,而且師父是閻王。
這就說明,江家的傳承,果然是大陰倌!
當然,這個師父,未必指的就是李祖。
畢竟陰行十八脈,各有各的祖師爺,這倒也正常。
然而等他唱完過後,我卻意外發現,江爺的鬼進酒,好像沒有江六子的那麼詭異。
他一沒刺青,二沒敬酒,少了很多過程,顯得極其草率。
徐平似乎也察覺到了這一點,譏笑道:
「憑你這種半吊子,也配懂這麼深遠的傳承?」
「江二狗,三十年前你跟我一樣是混子,三十年後脫下咱倆這身皮,你比我可差遠了!」
「腆著臉拜李祖為師又能怎麼樣?手段用盡把江家搞垮又能怎樣?」
他越說越激動,甚至好幾次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換做我是江爺的話,指不定已經被他氣死了。
正好,趁著他倆鬥法,我也想聽聽看,當年究竟發生了些什麼?
面對徐平的嘲諷,江爺一如往常的心高氣傲。
他容不得對方就這樣唾罵自己,索性破罐破摔:
「混子?當年要不是我聯絡陳、羅、楊、張四家人,你哪兒來的機會布陣?」
「三灣九屍,我和你聯手殺了多少人?你是不是忘了?」
「要不是我做局,陳天魁用得著拿命來填這個大坑么?」
江爺攤牌,徐平索性也就沒有隱瞞下去的必要。
但他比江爺懂世故,知道拿我來當幌子。
「娃娃,聽見了么?你爹就是因為他才死的。」
「整個沉江市,乃至整個陰行都以為他江二狗是大英雄,處處都得捧著他,結果把他捧飄了,差點兒忘了自己是個連親爹親媽都不知道是誰的雜種!」
徐平這話雖然難聽,但說的都是事實。
因為江爺此時已然怒不可遏,黑色的煞氣已然變成了鬼臉的形狀。
難怪他沒有刺青,我原以為他和江六子的輩分,只是亂而已。
卻沒想,這裡頭其實大有說法!
一般主家和分家之間的關係,只有大家族才特別講究。
主家人的輩分,無關年齡,怎麼著都要比分家人大一頭。
而陰行里的家族,多半更講究傳承。
比如我們陳家的縫屍手藝,自古就是傳男不傳女,傳嫡不傳長。
江六子肯定是江家嫡系,可我沒想到,江爺居然連江家祠堂都未必能進。
分家的人只能出門拜師學藝,是死是活沒人兜著,只能靠自己。
所以他才什麼手藝都會一點兒,原來是這個原因。
徐平既然敢罵,那自然也就有底氣面對。
他控制罡氣對抗鬼面煞氣,再一次嘲笑道:
「嘖嘖,這就忍不住了?你簡直讓小輩看笑話!」
「陳、羅、楊、張,這四家人,哪個是你惹得起的?不搞小手段,你以為自己還能活到今天?」
「守墓張的凶靈煞,你做的吧?楊家老大的屍毒,你下的吧?還有羅老三……」
我越聽越震驚,越聽越覺得不可思議。
這一切的背後,難道都是江爺在暗中搗鬼?!
不等徐平繼續往下說,江爺怒喝一聲:
「夠了!」
「是我又怎樣?當年的事,他們幾個都該爛在肚子里,不是我狠,是他們知道的太多!」
「我只是沒想到,楊老狗居然會把陳家的後人送到我身邊!」
說完,江爺偏頭看向我,眼裡竟有一絲疑惑。
可說實話,聽完當年的隱秘,我現在比他們倆還要懵。
我本來以為,楊老狗讓我來沉江找江爺,是想請江爺幫我調查當年的真相。
可現在聽完江爺的話,我忽然明白,所謂的線索,就是江爺本身。
楊老狗故布疑陣,這才讓江爺有所顧忌,遲遲沒有對我動手。
不過江爺也說了,他們死,是因為他們知道真相。
留我一條命,沒準也是看在我父親的面子上,不想再添新仇,反正我什麼也不知道。
但父親畢竟是因他而死,這仇我必須得報!
幾乎就在我想明白的同時,徐平忽然開口對我說:
「娃娃,只要咱倆現在聯手,先廢了他,當年的債,我可以用命來來還!」
我拽緊手裡的縫屍線,冷聲道:
「我憑什麼信你?!」
徐平二話不說,直接將賒來的刀朝我扔了過來。
力道剛好,刀穩穩地插在我面前。
我頓時明白了他的用意,他向李祖賒刀,就是想還清業障。
同時,江爺在看到這把刀的瞬間,竟冷笑三聲:
「好好好,師父他老人家,到現在都覺得我不成氣候,寧可出手幫你徐平,都不肯幫我奪丹。」
「龍生九子,形非龍,志卻在龍,既然都瞧不上我,那就別怪我睚眥必報,親手奪丹!」
「這三十年來的種種恩怨,我倒要看看,今天誰能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