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魏商吏司
寒風料峭,南麓飛雪,本應祥瑞。
但是在陳安之看來,這卻是小冰河時期到來的前兆。
望城縣的威萊書院里,此刻夜寂無聲,兩少一老哈著寒氣圍爐不語。
「怎麼,不情願?」
看著陳安之突兀的苦相,其中的老者打破了這寧靜。
「夫子,非你所想。
只是這前所未有的南麓北雪並非祥瑞,而是像極了大師兄所說的小冰河前兆,他這是在苦民啊。」
三人之中,最年少的安平替陳安之著急辯解到。
威萊書院共四人。
一個是歷來以酒杯懷、不諳世事的孔夫子,一個是突然間憂國憂民的大師兄陳安之,還有一個經常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二師兄賈皮皮,以及他這個實際負責學院事務的安平小師弟。
今日傍晚,寒風驟起。
醉眼微醺的夫子,叫他倆跟他今夜黑衣夜行,去偷門暴殺白日剛和他推杯換盞的好酒友,望城張家武館館主張大山。
張大山作為商吏司的狗,素來民憤,三人就圍著火爐等著月黑風高。
誰知道,突然天降鵝毛,卻是帶出了大師兄的苦相。
按照大師兄的說法,小冰河時期一旦到來,這個命運多舛的大魏朝,將會岌岌可危。
......
「苦民?
他們有我們苦?
我們又苦給誰看?」
聽了安平的話,孔夫子氣憤地回應。
只是準備繼續抱怨的他,看見了陳安之眼中的厲色,趕緊收了聲。
有些東西,除了他仨,還不能與人道太多。
這仨,還不能包括安平。
因為,安平是他們到了南麓州天南郡望城縣才收的弟子,是威萊書院對接望城縣商吏司的暗吏。
雖然他做得很好,但是他可以懂一些,卻還不能懂一些。
......
時至今日,已九年。
望城縣商吏司的司吏們都知道在望城之內,有個人在暗中執掌和監視者他們,但自始至今,他們仍不知道真正的掌司到底是誰。
商吏司的威名,在大魏無衙能及。
它有一個夜止兒啼的別名:大魏清賬司。
顧名思義,它是替大魏朝廷清賬民間、充實國庫、穩固國本的實權衙門,在罪稅之法的特權下,甚至可凌駕於六部之上。
大魏崇禎帝施行罪稅之法的初衷,是因為國積貧而官商富,彼時又是窮兵黷武的在與漠北對峙。
故而,他不顧朝臣反對,硬生生地把商吏司從戶部中摘出來,給予了商吏司對官商可以以財抵罪為稅的天大權力,成了大魏的第一實權衙司。
這,就是所謂的罪稅之法。
卻不料想,上有下對,本應為獬豸的商吏司卻變成了吃民的清賬司。
所以,崇禎帝不得不從邊軍之中調回果敢正直的軍將,深入大魏十九州暗裡監察各地商吏司,意圖撥亂反正、還心於民。
這個期限只有十年,否則崇禎帝將被迫撤掉罪稅之法,把商吏司發歸戶部,收回他懸在大魏官員們頭頂上的那把達摩力克斯之劍。
而今年,是第九年。
......
「夫子,我想了想,不能再黑衣殺人了。」
心神回歸,憂不解實,實際已現,故而另當解之。
苦色的陳安之說出了今夜的第一句話。
「為甚?」
孔夫子不解地問道。
以往夜殺強民,這個望城黑衣人最是興奮,今夜怎麼突然轉了性?
「望城黑衣人的目的,為的是敲山震虎,讓商吏司的司吏們不敢再扭曲罪稅之法、畏強凌弱。
可是你看這幾年來,我們熱血殺人,殺出了響噹噹的黑衣人名號,讓得望城惡人談黑色變。
但,可有用?
官商厲紳不治,今天除了一個張大山,明天又會冒出了一個趙小四。
因為罪稅之法的扭曲,官紳對民的盤剝更甚,已讓得很多地方民怨四起、餓殍載道。
我相信,今夜雖只是鵝毛飛雪,但明日將會有凍骨遍地。
長此以往,民心必會崩塌,反勢將星火燎原。
我們的釣魚執法,只不過是腐肉剜蟲的小伎倆而已,根本治標不治本!」
陳安之的話,不可謂不重。
在聽入了孔夫子和安平的耳中,猶如暮山之鐘、詛咒之語,振聾發聵。
「那大師兄的意思?」
即便猜出了個大概,但安平依然小心翼翼地詢問。
「明衙治縣!」
「噗!」
原本悶了一口酒,本想好好捋一捋的孔夫子,一聽到這四個字,不由得脫口噴出,酒水噴在了那火爐之上,讓得火爐里原本通紅的木炭一個噼啪爆響,隨後火星四濺。
這可是自否之法,不但否了他們九年隱匿監察的功勞,更否了皇帝陛下的意思。
所謂的明衙治縣,就是運用商吏司的特權,赤裸裸的把縣治大權奪過來,形如割疆裂土。
這可是犯了人臣忌諱,特別是在與漠北對峙的敏感時刻,很容易被人構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