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留於身邊
穿過那片明燦若霞的櫻花園,便是汐然想念了甚久的自家卧房。可惜未得摸著房門,便在眼前現得一位碧眸銀髮的美人,映得滿院櫻花幾分明艷,適巧不偏不倚正得立於卧房的唯一入口處。
汐然抬頭,淡淡,「有事?」
對於妖仆的工作,汐然從澤騫那略略聽說過一點,需得時時伴在主上身邊,像是個影子般的存在。當然,得是個稍微得力的影子。回憶起這點時,汐然才覺著自己說了句廢話,緊接著介面道,「唔,我想去休息一陣,你暫且在此守著罷。」
汐然前世自小便獨身自由慣了,此生身處高位,不勝孤寒,自也未得一兩貼心之人。加之前些年身上還添了個捲軸的秘密不能被人發覺,所以慣常同人保持著一定的距離。現下思及玖言,所謂的影子,便有絞盡腦汁想將之支遠一些的念頭。
推門而入時,林間夜風中暗香浮動,飛花有意,舞步輕盈,止於庭前。
汐然無意識的回頭,但見玖言眼角微微上揚,躍然的輕笑點綴在那一汪碧水似的眸中。襯著背後若雪櫻花,彷彿蒙上幾分朦朧醉意,笑意繾綣,輕語,「主上可要人作陪?」
汐然一頓,回眸,繼而往屋裡走著,滿心念著床,便隨意問,「陪什麼?」只有三四歲的女孩才會讓人陪著睡覺的罷?
掌風滅掉長燃的燭台,平淡且認真道,「我比較習慣室內無人。」
邁進室門的一瞬,窗帘全然自發合上,沒回眸去看身後美人的神情,又囑咐,「晚點大執事過來,便對他說我歇下了,交接妖仆的事宜是交由他去辦的,細節的事便由他同你交代。」頓一頓,細想來覺著該說的話都說了,完結的一句,「記著關門。」
身後的門漸漸合上,隔絕室內最後一縷光明,汐然倒頭伏在綿軟的被中,攏了攏身側的被子,磕眼睡去。
再醒來時正是半夜,只因腹內有些空,餓醒了。
在床上磨蹭了一陣才爬起身,摸到桌邊,桌上空蕩蕩唯有極淡的魔法銘刻的痕迹。
汐然輕車熟路的尋著陣法的小片區域,注一絲精神力進去鞠了一團水滴出來,就著喝了后好歹是醒了些神。又在另一區域挑了些糕點出來,以銀盤乘裝著,打算在櫻花園中吃回夜宵。
這種桌子就是家居型的魔法銘刻物,在貴族府邸中都較為常見。桌內的陣法空間區域分割開來交由不同的人掌控,保證食材的新鮮或是書籍的分類。而陣法內部空間在同系列的傢具中都是相通的,譬如此張桌和在冥想室的那張長桌。
推開門,月光如洗傾瀉一地,尚有未掃除的櫻花瓣鋪落,躺在月光下恍若薄薄白雪累積。
樹上雪意正濃,風浮動,花蹁躚,如夢如幻。汐然往前走了兩步,不想門邊長廊還有一人依欄而坐,膝上肩頭落些零星花瓣,紫衣銀髮,回首時四目相對,只覺那一雙碧眸驚艷了月光。恍惚之間分不清月下沉靜空靈的幻境之景是因著這滿院櫻花紛然,還是他那盈盈一瞥似醉迷濛。
薄唇輕啟,低低,「主上。」
汐然微微愣怔,也僅僅只是一瞬,言語時便已恢復淡然,「你怎的在此?」
托姑姑汐水的福,汐然見識過各色美人,雖說不曾有哪一個能如玖言般驚艷至使她也微微失神,但也個個亦是難得一見的傾城之姿。久而久之,終是讓她學會如何將美色視若無物,這一點,自她一貫原封送回汐水所贈美人便可見得知。
「尚有一事需得同主上商量,適才主上睏倦才等待至今。」玖言起身,膝上花瓣翩然灑落。對著汐然時,他的眸總是微微低斂著的,瞧不清那潛藏的璀璨光澤,顯出一份溫和的順從,當日面對古晨的慵懶輕慢,亦是點滴不見,「居住的院落,我願能同主上更為接近一些。」
汐然端著銀盤在木階上坐下,只是想,興許玖言亦是不大待見古晨的罷,吃一口糕點,「竹林院中給你的那一間應該就是最近的了。」直線距離最近,「所以沒有辦法。」
因為懶得彎彎繞繞,所以直接了當的闡述了事實。
玖言聽罷靜默一陣,汐然則只當旁若無人,偏頭看花,順帶捻來喚不出名的酥糕擱進嘴裡。
「主上,並不中意我么?」聲音頓一頓,笑容勉強,「好似並不願意我接近。」
月下飛花,婉轉飛揚,汐然挑走一片不慎落進盤中的櫻花,心中想的是他不過半日便能看出自個情緒意圖實在難得,面上卻並未猶豫,語氣勉強算是寬慰,「你想多了。」
談不上不中意,測魂珠說他潛力爆表,又頗有姿色,怎麼說都是個極好的妖僕人選,無論是世俗看法,還是汐然自己想法。
只是他若是個遲鈍且和順的妖仆,將他支離些換一份保持距離的安心,倒也是個可行的方法,可他偏偏不是。
他心思敏銳,意味著自己態度的淡漠疏離將會在彼此之間豎起一道打著禁止封條的城牆。久而久之,兩者心知肚明,懷著一份芥蒂漸行漸遠,直至形成習慣,真正得至誰也不會逾越的那一日。
然於汐然而言,隔一城牆守望的親近之人,有澤騫一人便足夠。也只因澤騫的前例,才會讓她在面對玖言如此一番的發問時上心斟酌。她要守著的只是捲軸秘密,而非獨身的孤寒。
「還有三月便是我十八歲生辰,在締結契約之前,你便宿在我寢房罷。」締結契約之後,玖言就同自己人一般無二,若能讓他安心,為此承但一些風險也並無所謂的。締結契約之後,梧殿旁也該起好了一座單獨的屋房。
撐頭將玖言瞧著,汐然淡淡一笑,「這般可夠近了?」
月光如霧籠罩,襯著那一雙桃花眼瀲灧得很是動人。玖言神情之中幾分歡喜,又像是有些意外,竟真的正經的回答,「恩,夠近了。」
前世的母親常說,心思純潔,情緒變化才會時時都反應在臉上,是個值得珍惜的人。
那時,母親是為勸解她表情能稍稍豐富而說,現在再度想起,卻又多了一層別的意味。
望著遠方櫻花,淡淡,「適才明明還頹著,現下卻又歡喜了,前後不過一句話而已。」
玖言一怔,「恩?」
「你都不用緩緩的么?」這是根據親身經歷而發出的疑問,可惜除卻面癱患者,一般人不能理解。
美人卻領會了些,抿了抿唇角,好似勉力忍下一份笑意,依舊正經作答,「沒曾留意過。」
汐然想想,深以為然的點點頭,誰人會留心自個正常的地方,似她這般輕度面癱才會關注這點才是。
從木階上起身,端著已然空了的銀盤,看一眼他身上替換上的汐族的服飾,難得想起作為一名主人的職責,「好似尋常人家都有份對於妖仆的規矩要求,在我這……」頓一頓思考,「聒噪,無事找事,擾我清夢,如此三點,你三月內不犯,便就是我的妖仆。」推門進房,偏頭見他眉眼寧靜,「還有,無須想太多,我選了你,自然不是平白無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