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寒氣籠罩之下，聞人允璟的藤蔓比平時慢了十倍不止，因此他此刻試圖用藤蔓將聞人璟肆綁起來的動作像極了是在找死。

紫衣檀恨恨一跺腳，用堪比老太太走路的速度加入聞人允璟異想天開的行動中，她一邊注意著不讓聞人允璟受傷，一邊在必要時亮出紫瞳。

她有分寸，對上聞人璟肆視線的紫瞳不會傷到人，只是令聞人璟肆行動遲緩一點，不然光以雙方的速度的差異來講，她和聞人允璟就是被完虐的。

一時間狹小的院子里充斥著利器劃破空氣和聞人允璟試圖喚醒聞人璟肆的聲音，隱約還有紫衣檀爆粗口的聲音。

但是這些聞人璟肆都聽不見，她的耳旁像是有成千上萬隻妖魔鬼怪同時在她耳邊說話，吵得她頭都要炸了。

於是她抽刀便砍，可是她卻每次都撲空，又砍，又撲空，又砍，又撲空。

聞人璟肆漸漸變的煩躁，無形的黑霧襲上眼眶，她什麼都看不清，什麼都聽不見，未知令人心煩意亂。

直到她聽見一個年輕的聲音輕蔑的說道：「你就這點本事？」

熟悉的音色傳進聞人璟肆耳朵，她甚至沒有聽清那個人說話的內容，只是那個曾經聽過無數次的聲音，便已經叫聞人璟肆渾身的血液倒流，刻進骨血的滔天恨意瞬間將聞人璟肆席捲。

她腦中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想，在恨意的驅使下揮出的刀刀刀狠辣無比，每一刀都是奔著要說話那人的命去的。

紫衣檀眼疾手快，一把撈住聞人允璟便快速後退，不能再和聞人璟肆糾纏下去了。

照聞人璟肆現在的狀態看，心魔幾乎已經佔據她全部的心，到這個份上，聞人璟肆墜魔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就算聞人允璟真能束縛住聞人璟肆也於事無補了。

聞人允璟顯然也是想到了這裡，他如木偶一般任由紫衣檀將他拽到更遠的地方，臉上是遮擋不住的茫然絕望自責，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明明是想保護她的，怎麼會變成這樣？都怪他，要不是他執意要來應天書院，要不是他執意要帶上沒有靈力的聞人璟肆，要不是他託大，要不是他沒有看顧好聞人璟肆，她怎麼會墜魔？

都怪他，當初沒有保護好紫衣，現如今又只能眼睜睜看著姐姐墜魔，他真沒用。

聞人允璟忽然狠狠朝自己臉上甩耳光，廢物，連自己親姐姐都保護不好，他怎麼對得起爹娘。

紫衣檀沒想到聞人允璟會打自己，反應稍慢，聞人允璟便已經朝自己打了好幾個耳光，紫衣檀快速制住他，有些惱怒道：「你幹什麼？」

「都怪我，要不是我非要來，她怎麼會墜魔。」雖然聞人允璟極力壓制，但紫衣檀還是清晰地聽到了一絲顫音。

哭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紫衣檀第一反應是無措，嘴唇張了張，有些遲疑的拍了拍聞人允璟的腦袋。

然後她輕柔地扶起聞人允璟的腦袋，對上他微紅的眼眶，頓了頓，開口道：「聞人允璟，那不是你的錯，聞人璟肆入魔不是你的錯。」紫衣檀看了眼不遠處深陷心魔無法自拔的聞人璟肆，收回的視線染上幾分複雜。

「聞人璟肆墜魔是因為她不管不顧吸收了那棵玉樹上的力量，她駕馭不了，所以她遭到了反噬」紫衣檀不知想到了什麼，目光突然變得悠遠：「你要知道，每個墜魔的人，修士，還是什麼，他們心中都有無法釋懷的東西，那東西就像心尖上的刺，它在一天，心疼一天，執念多一天，日積月累，怎麼會不瘋魔。」有的人甚至連一天都忍不了。

二十歲的聞人允璟不知道那是什麼，只知道那目光叫他心裡沉甸甸的。

他轉向時而揮刀時而抱頭的聞人璟肆，是什麼讓你這麼痛苦？不管是什麼，放下它好不好？

紫衣檀看著聞人璟肆，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誰能想到，這人最後竟然也會落到墜魔的地步。

虛空境入口處的第五澂心口驟然一窒，然後心痛如絞，大有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的感覺，他目光有一瞬間的渙散，眼前出現一個人影，是你嗎？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那個女人和他心神相連。

分出一縷神思，片刻后他皺著眉看向虛空境，她怎麼也在裡面，第五澂強忍著身體上的不適和不知名的心慌，加大手上的靈力。

到最後聞人璟肆反而沒有像剛開始那樣反應強烈，她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身體偶爾不受控制抽搐兩下，除此之外她的身體開始外溢寒氣。

那寒氣相比玉樹放出來的寒氣還要寒涼。

就算如此，她的手裡依然緊緊握著授魂，誰也沒有注意到，掩在聞人璟肆左手衣袖之下的佛珠正散發著微弱的光芒。

一人一刀一串佛珠，看到佛珠的那一瞬，聞人璟肆的怒不可遏奇異地停頓了一下。

但也只有一瞬，繼而再次陷入黑暗，她警惕地環顧四周，只要察覺到跡象，她的刀一定緊隨而至。

這一次她不問為什麼，她只要他死!

她要砍他一百刀，一千刀，一萬刀!

就算如此也難解她心頭之恨。

那個聲音好像知道聞人璟肆對他的恨意，所以他再次開口：「恨嗎？可惜你殺不了我。」

「你是知道的，不是嗎？」

「不僅如此，你還要為此付出代價。」

「無比慘痛的代價。」

那個聲音陡然變得狠厲起來，最後那句話像穿透聞人璟肆的利箭，她疼得捂住胸口渾身顫抖，連刀都握不穩。

「不……不……不要……」

劇痛中汗水浸濕衣衫，有一滴汗水不小心滑落到了眼睛里，聞人璟肆努力睜開眼睛，模糊中好像看見她匆匆忙忙推一個木門。

可能是跑的時間太久，一時手軟她竟然沒有推開。

於是她顫抖著又推了一次，木門『吱呀』一聲，開了。

那天的陽光真的很耀眼，她就那樣獃獃地站在木門框中，眼前只有刺眼的光暈，空氣中濃重腥甜的氣味不斷刺激她的神經，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於伸腿走到院子中央。

茫然僵硬地低頭，早已被氧化的暗沉的鮮血自院子中央向四周蔓延最後滲透進土壤與其融為一體，血肉殘渣被人有序地堆成一座小山，小山旁邊是一架白骨，從骨架上微小的殘渣和血漬殘留上不難推測這人生前是被人活生生真正千刀萬剮。

意外的是這人的右手上有一串乾淨的佛珠，大人戴著太小倒像是專門給小孩子的。

「呃啊……啊……啊……」

看到佛珠的那一刻，那個女人咽喉嗚咽梗塞，陡然無比慘痛悲憤，她手足無措地在屍骨上比劃，想抱起來卻怕弄散骨架，最後只能在屍骨旁捂著胸口顫抖哀嚎，她仰起頭卻不能再睜開看一眼。

「啊啊啊----！！！」

女人慘烈嘶吼，聞人璟肆只覺心間一股悲愴絕望如潮水般湧上心頭淹過口鼻，窒息感撲面而來。

逃脫窒息的唯一支撐她的方法便是在荒蕪絕望中瘋長的恨意。

現實和心魔恍惚中抵死糾纏，虛虛實實真真假假，她心中唯一僅從的只有滔天恨意和無邊殺戮。

她終於瘋魔了，等聞人璟肆『冷靜』下來的時候，她便是魔了。

聞人璟肆周圍黑霧瀰漫翻湧，一雙漆黑的眼睛寒冷癲狂，授魂所過之處萬物俱寒寸草不生，紫衣檀拉著聞人允璟不動聲色後退，不論從哪方面來說，墜魔的聞人璟肆都十分危險。

聞人允璟雖然悲痛萬分但理智尚存，沒有一根筋想著制伏聞人璟肆，他本來就打不過聞人璟肆更不要說她現在理智全無。

儘管他們動作很輕，聞人璟肆還是有所察覺，她身體不動，頭卻向他們的方向轉動，從他們的角度只能看到聞人璟肆的一隻眼睛。

就這一眼，森森寒氣剎那間凍住他們跳動的心臟，聞人允璟和紫衣檀皆是警惕地看著聞人璟肆。

下一秒，聞人璟肆整個身體都轉過來面向兩人，然後緩緩逼近。

她的每一步都踩在聞人允璟心頭，每進一步心就向下沉一寸。

刀鋒於半空劃出一個完美的圓弧最後停在聞人允璟脖頸，聞人允璟也不避，他倔強且沉默不語的靜靜的看著聞人璟肆。

左手腕間佛珠忽明忽暗，周身殺意寒氣仿若化為實質，聞人璟肆的刀鋒始終沒有再向前，似乎是認出面前的人。

這一發現叫原本因為聞人璟肆的靠近精神緊繃的紫衣檀感到驚訝不已，她從沒見過墜魔前的人存有絲毫理智。

或許是感覺到什麼，她的目光下移，纏繞了四圈的佛珠正安安靜靜躺在手腕上，不免想到聞人璟肆之前為她修補神識時拿著佛珠念經的樣子。

她眼睛一亮，就要衝聞人允璟說什麼卻被此起彼伏的嘶吼聲打斷。

不好！

是巨爪獸，可能是聞人璟肆的那一番操作不知道什麼地方驚擾到了這些巨爪獸，他們現在全部朝這邊瘋狂前進。

聞人璟肆也在第一時間察覺到了巨爪獸，於是小院里的寒氣以聞人璟肆為中心瞬間變得濃郁數倍。

離她最近的紫衣檀和聞人允璟受到創傷直接翻倍又翻倍，紫衣檀一邊在心中不停爆粗口，一邊和著聞人允璟哆哆嗦嗦遠離聞人璟肆。

奇怪的是，他們居然全然不懼怕，聞人璟肆身上散發的驚天寒意。

仔細一想便知道，這些巨爪獸幾乎全部棲息在來到這個地方的必經之路，並且離這裡很近，那麼它們很可能是在守護這個地方的某個東西，那個東西很可能就是被聞人璟肆吸收殆盡的玉樹。

這樣一來他們當時初到此地時不小心踩碎巨爪獸的蛋，那些巨爪獸輕易放過他們的事情也就說得過去了。

聞人璟肆陰差陽錯竟然將巨爪獸一族最為看重的東西給弄沒了。

望不到邊的巨爪獸潮眨眼間便衝進院子，每一隻都是極為狂躁的樣子。

慘了……

巨爪獸巨大堅硬的爪子拍扁他們之前，授魂蘊含著深厚冰寒內力數不清的刀鋒先它們一步將他們掀翻。

混亂中，有幾刀砍在了之前生長著玉樹的那片區域，不一會兒，地面突然傳來大地撕裂的轟隆聲，遙遠的靈力氣息順著裂縫飄出來逐漸溢滿整個小院和聞人璟肆所散發出來的寒氣混合在一起。

紫衣檀驚愕不已，她之前將這個院子翻個底兒朝天都沒找到的傳送通道竟然誤打誤撞被聞人璟肆給幾刀活活劈開了。

這可真是……太好了！！

她當即一邊一個拎起早已受不了冰寒一到這個地方就被凍暈過去的和尚和方如玉瞄準通道扔過去，剛準備去拉聞人允璟，卻被先一步拉住。

他一手拉聞人璟肆一手拉她，趕在驚慌不已的巨爪獸再次進攻之前進入傳送通道，之後反手就是茂密的藤蔓將通道入口堵了個嚴嚴實實。

即將墜魔的聞人璟肆一反墜魔之人常態，沒有丁點兒癲狂魔障的反應，進入通道后不久，聞人璟肆驟然被一團帶有強大靈力的溫和白光包裹。

白光中，聞人璟肆緩緩閉上了雙眼。

白光外，聞人允璟和紫衣檀被傳送通道內鋪天蓋地的強大靈力衝擊，不堪承受暈了過去。

聞人璟肆一行人悄無聲息地來到虛空境另一個小世界，這個地方和他們之前的那個地方之間的差距簡直是十萬八千里。

他們之前先到的地方不是沙子就是凍死人的寒氣，再要不然就是要和他們拚命的巨爪獸。

再看看這個地方，樹木蔥鬱，空氣清醒，溫度適宜，森林深處偶爾傳來的獸類嚎叫說明這裡擁有大量可以讓他們在試煉中勝出的資源。

這裡神秘，誘惑，危險……倒是有幾分像東始山。

聞人允璟是第一個醒過來的人，透過茂密樹木枝芽灑在聞人允璟臉上的陽光暖洋洋的，他遲鈍地反應過來，他們成功地被傳送通道轉移到了另一個地方。

想到那個小院子，聞人允璟心裡一抽一抽的，彷彿還能感受到那令人心悸的寒冷。

他就躺在地上的姿勢緩了緩，然後掙扎著爬了起來。

他們是被同一個傳送陣傳送過來，聞人璟肆和紫衣檀他們應該就在周圍，果然，聞人允璟沒費多少功夫就把所有人都找到並背到了同一個地方。

用背的是因為他傷的實在算不上輕，在傳送陣內要不是紫衣檀替他擋了一下，他很可能當場斃命，只是這樣一來，紫衣檀將將有起色的身體再一次身受重傷。

好嘛，他們現在傷的傷，廢的廢，還有一個要墜魔，聞人允璟眉頭皺得簡直要夾死蚊子，不說別的，他們能不能活著都是個未知數。

半天後，除了聞人璟肆的其他人先後陸續醒了過來。

他們先是找了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隱藏起來，然後聞人允璟小心翼翼地在周邊採挖一些用得上的靈藥。

出乎意料的是，聞人允璟出去隨便走走便挖回來一大堆靈草靈藥。

「聞人公子你真厲害，這麼短時間內便找到這麼多草藥。」方如玉坐在聞人允璟側後方恭維道。

聞人允璟不為所動，他一邊往他破破爛爛的煉丹爐內扔草藥一邊解釋道：「不是我厲害，是這裡的靈力充沛濃郁，滋養萬物，不論其他什麼還是草藥都生的十分繁茂，找起來也容易。」

「是這樣啊。」說這話時，方如玉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聞人允璟手裡的煉丹爐，心裡飄過十萬個為什麼，這東西他到底是怎麼拿進來的？？

聞人允璟煉丹用的火是普通的火，他現在的身體無法承受使用金火帶來的負荷，這樣一來，丹藥的功效可能會大打折扣，好在草藥內所蘊含的靈力不是外面的草藥能比的。丹藥煉成后他分成五份給眾人。

紫衣檀和和尚強撐著吃下丹藥后又昏睡了過去，方如玉找了個角落休息，聞人允璟給聞人璟肆把過脈后稍稍安心。

從脈象上來看聞人璟肆心緒平穩，不像墜魔的樣子。不管緣由，這個發現讓聞人允璟確確實實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