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 26 章
第二十六章第26章
◎人心◎
雲莜的馬車十分不凡,縱使是再沒有眼力的下人,也不會認為她是那等沒名沒姓的小家之女。
方才還攔著周倩茜,不讓周倩茜進門的那名小廝當即便跟換了張面孔似的,對著雲莜諂媚十足,又是幫著遞圓墩兒好讓雲莜踩著下馬車又是賠笑臉的,殷勤得不得了。
「原來這位竟是小姐的友人,一切都是誤會。」
雲莜卻不買賬:「是不是誤會,我方才看得很明白。」周倩茜竟在永興侯府大門口讓個小廝給了臉色瞧,這事兒若是不好生追究一番,只怕長寧侯府就要顏面掃地,人人都要以為周倩茜軟弱可欺!
說著,雲莜揚了揚頭,高聲對滿臉霜色的周倩茜道:「倩茜,既然永興侯府不歡迎我們,我們還是趁早離開吧,省得入了門,人家還不知要給咱們什麼臉色看呢。」
周倩茜未料到雲莜竟會當眾為她出頭,先是一愣,而後面上漸漸浮現出感激之色。只聽她對著那前倔后恭的小廝冷哼一聲:「我長寧侯府在這京城雖不是一等一的人家,卻也不會任由人欺負羞辱!永興侯府的待客之道,我長寧侯府今兒個算是領教到了,莜莜,咱們走!」
今兒個這出,便是傳出去,外人也只會說永興侯府沒理。哪有巴巴兒地給人下了請帖,把人請上門來,卻連門都不讓人進的道理?往後,自矜身份的人家,怕是不會輕易上永興侯府的門了,與這樣的人家來往,平白受那冤枉氣不說,自家風評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被永興侯府給帶壞了。
看門之人見雲莜與周倩茜當真返回馬車上欲驅馬離開,便知要壞事,一面死命攔著這二人,一面派人去將這一情況告知永興侯夫人。
永興侯夫人在得知這一情況之後,趕忙帶著身邊兒的鐘媽媽親自迎了出來,一面趕路還一面抱怨著:「我明明囑咐過底下的人,需得有點兒眼力勁兒,不可輕易怠慢了貴客。底下的人到底是怎麼回事!長寧侯府倒也罷了,有洛家那樣一門姻親在,怕是要落魄了,只是那雲家如日中天,怎可輕易得罪!」
永興侯府自己要作死,誰都攔不住。
鍾媽媽見狀,不由搖頭輕嘆,如今端看風頭,這京中也沒幾家比永興侯府更盛,可一時風光有什麼用,能夠維持到幾時?看樣子,她得儘快為自己尋找下家了。
她也是要面子的,說來雲莜還是她晚輩呢,她堂堂侯夫人,成日在晚輩賠罪算是怎麼回事兒!
「另有幾家,雖一時落魄了,到底還有幾門顯赫的姻親幫襯著……」鍾媽媽趁機又勸,卻見永興侯夫人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仰著鼻子道:「本夫人忍那長寧侯府三小姐,是看在雲相之女的面子上,其餘那些人也配讓本夫人忍著讓著?你說的那幾家的所謂顯赫姻親,早就已經過氣兒了,現如今在朝中的勢頭還不如我家老爺,何必把他們放在眼裡!」
「知道了知道了。待會兒本夫人就去跟那雲小姐還有那長寧侯府三小姐賠個不是,總可以了吧?」想了想,永興侯夫人又對底下人道:「雲家小姐還跟誰交好?快去調查清楚了來回稟本夫人!往後可斷然不能再犯這樣的錯誤!」
永興侯夫人親自出面,又是賠罪又是說好話的,到底沒讓雲莜和周倩茜走成,只是兩人興緻是徹底壞了,留在府上也不過走個過場罷了。往後,永興侯府送來的帖子,她們怕是也不會再輕易接了。
鍾媽媽在一旁道:「夫人有所不知,雲大小姐與那長寧侯府三小姐是手帕交,今兒個那長寧侯府三小姐在咱們門前受了辱,雲大小姐這是在為她鳴不平呢。」
園子的邊緣處有一片竹林,蜿蜒成一條條小道,給人一種曲徑通幽之感,不同的竹林連接著不同的院落,每走幾步路,便能夠有僕從經過,這些僕從手上都端著精美的托盤。
連下人都能做到這種程度,京中那些個權貴們在緊要關頭能夠發揮出來的力量,比之下人只會多不會少。
鍾媽媽一想到這兒,便是一陣嘆息。她是在宮中伺候過的,眼界與永興侯府一干人等自然不同。曾有宮中前輩跟鍾媽媽說過,別小看了人心,人心這玩意兒,平日里不顯山不露水的,關鍵時候,才知道它的厲害之處,鍾媽媽深以為然。
還有那宸王,雖與永興侯把酒言歡,言笑晏晏的,難道他心裡頭對這事兒就沒有一點兒想法嗎?周芸婉可是頂著宸王表妹的名頭上門的,府上不給宸王表妹臉面,其實也是變相下了宸王的臉面。
鍾媽媽本是想著,這永興侯府若是靠譜,她便在府上呆一輩子,替府上教導小輩,也沒什麼不好,只是如今看來,她的這個想法是要落空了。
長興侯與侯夫人對京中那些個人家評頭論足,誰家高升了就滿口稱讚,誰家稍有落魄之相便不屑一顧之時,鍾媽媽就心中暗覺不妥,在這京中,起起伏伏是常態,但凡懂些人情世故的人家縱使心中有什麼想頭,也不該把這些想頭都寫在臉上。否則,趕明兒人家又起來了,尷不尷尬?
再有,上回宸王表妹周芸婉得罪了府上五小姐,永興侯夫人便借生辰之機邀人過府,五小姐對周芸婉極近羞-辱。當日在場的賓客又不是傻子,自然有人嗅出些苗頭來。那些人嘴上不說什麼,卻難保心中不會對永興侯府生出什麼看法來。
前朝曾有一位皇帝,動輒虐待宮女,後來他熟睡之際,差點被宮女勒殺;另有一位皇子,自幼被奸妃所迫害,不得正名,只能遮遮掩掩地在宮中生活,因其母與人為善,身邊兒的宮人都願意為這名皇子打掩護,竟也讓他在奸妃眼皮子底下平平安安成長了起來,且最終還登上了皇位。
永興侯財大氣粗,侯府修得富麗堂皇,入門便是一個極大的園子,這園子中有一處人造瀑布,綠汪汪的水池中還養著幾尾金色錦鯉,著實喜人,水池邊有亭台樓閣、雕樑畫棟,可供人登高觀景。
只是雲莜與周倩茜卻沒有這欣賞精緻的閑情雅緻,周倩茜挽著雲莜的胳膊,悄悄兒附在雲莜耳邊說:「沒意思透了。」
譬如這長寧侯府周家,縱使一時不得意,到底還有幾門顯赫的姻親在,長寧侯又是雲相一脈的人,只要雲相不倒,長寧侯府總不會一直落魄下去,永興侯府何苦在這節骨眼兒上迫不及待地跳出來做得罪人的事?
若不是主家不拿長寧侯府當回事兒,言談間將這意思帶了出去,底下的人也不會有樣學樣,鬧出這等事端來。
永興侯府的人一朝得志便沾沾自喜,覺得自家十分了不得,看不起那些勢頭不如自己的人家,可這花團錦簇看在鍾媽媽眼中,卻只是一時熱鬧,恐怕難以長久。
「夫人,雲家小姐與那長寧侯府三小姐交好,小姑娘重情義,在她心中,咱們府上分量自然不能與那長寧侯府三小姐相提並論。雲小姐地位尊崇,不久前才入宮侍奉太後娘娘,無論是皇上還得太後娘娘都對雲小姐稱讚有加。雲小姐既然看重長寧侯府三小姐,咱們總得給雲小姐幾分面子才是。」
眼見著永興侯夫人正因雲莜為手帕交出頭下了府上的面子而滿臉不高興,鍾媽媽便是一陣心累。然而,這到底是自己主家,拿人月俸忠人之事,該勸的,鍾媽媽還得勸上一勸。
永興侯夫人在領著雲莜與周倩茜在侯府中走動之時,面上不無自得之色,言辭之間,也帶了些優越感出來。
雲莜深表贊同。
好不容易到了貴女們聚居之地,雲莜與周倩茜總算可以鬆口氣了。在場的都是未婚女郎,永興侯夫人不好留下來湊熱鬧,她們也不必再繼續忍受她喋喋不休的誇讚雲莜或是自我吹捧之詞。
這時候,雲莜終於有功夫好好打量周倩茜了。
只一月不見,周倩茜瞧著比一月前在華陽郡主府之時憔悴了不少,看樣子,洛家倒台之事對她家的影響比想象中大。
一些閨秀見周倩茜來了,也是一邊看著周倩茜,一邊竊竊私語,只是礙著雲莜,沒敢表現得太明顯。
周倩茜見狀,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去,那些人見周倩茜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當即便停下了議論,一個個訕訕地看著周倩茜。
只聽周倩茜冷笑一聲:「說啊,怎麼不接著說了?我倒想聽聽,有什麼話不能當著我的面說,非得背後嚼舌根子的?有些人,說是大家閨秀,可做的儘是那長舌婦所做之事,也不知是不是家學淵源!」
她也不想渾身都是刺,上來就懟人,只是今日她若是軟上一分,來日她出門就要處處受欺負。越是這等時候,她越是退不得,需得讓人知道她不是好惹的,往後才不會輕易犯到她頭上來。
「神氣什麼?不過是罪臣之女罷了,洛家滿門罪人,你娘是洛家人,自然也是個罪婦!怎麼,難道還要捂著我們的嘴,不讓我們說實話嗎?」
其中一名被簇擁在中間的女郎道,那女郎正是忠勇侯府嫡出二小姐施菡萏,她身邊兒兩個,一個是承安伯府的韓琰琰,一個是施菡萏的遠房表妹庄美昀。
雲莜聞言,聽不下去了:「本朝律例,罪不及出嫁女。倩茜她娘是洛氏女不假,卻是早早便出了門子,洛家發生之事,自然也與她不相干了。你們枉顧國法律例,顛倒黑白,污衊倩茜為罪臣之女,被倩茜聽見了不思愧疚也就罷了,竟還理直氣壯,著實讓我開了眼界!」
雲莜的目光自那些女郎身上一一掃過:「忠勇侯府、承安伯府以及昔日素有清名的莊家想不到竟是這般做派,真真是受教了!」
她這一頂枉顧國法律例的大帽子扣下來,施菡萏三人頓時沒了聲音。
後來,還是主家永興侯府的三小姐姚知春上來勸和,讓這幾人給周倩茜道了個歉,這事兒才算過去。
永興侯府的五小姐姚知夏在得知此事後,卻是與姚知春鬧起了脾氣。
施菡萏是姚知夏的好友,她的好友在自家府上受了委屈,她自覺失了顏面,忍不住遷怒姚知春,言辭間很不客氣。
姚知春嘆了口氣,說她拉偏架,可雲莜身份不低又佔住了理,讓她怎麼向著施菡萏?總不能當著眾人的面顛倒是非黑白,把在場之人都當成傻子來糊弄吧?
這番話到姚知春嘴邊轉悠了一圈,終是被她咽了回去。她知道,在姚知夏發脾氣之時,她是沒有辦法跟姚知夏講道理的。
姚知春雖說名義上是姚知夏的長姐,實則不過是個記名嫡女,與姚知夏這正兒八經的嫡女地位大不相同。若不是府上大小姐、二小姐與四小姐接連夭折,姚知春需得頂了二小姐的婚事,府上是斷然不會將她改記到嫡母名下的。
姚知春倒是想管管自家這跋扈的小妹,可惜姚知夏素來不大看得起自己這個姐姐。不得已,姚知春又是哄,又是搬出雲相的名頭與永興侯平日里所說的話,才終於暫時鎮住了姚知夏。
待姚知夏被永興侯派人喚走時,姚知春長長鬆了口氣,她剛才是真怕姚知夏一個沒忍住,與雲莜鬧將起來,事情不好收場。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這廂,姚氏姐妹說完了話,那廂,雲莜與周倩茜也在敘話。
起初,雲莜與周倩茜雖不熟悉,但周倩茜脾性很得雲莜胃口,再加上還有原主留下的記憶輔助,雲莜很快便與周倩茜混熟了。
「這樣的事兒,最近總是遇到嗎?」雲莜關切地問。
「左不過拜高踩低罷了,我都習慣了。反正我也不是個會吃虧的主兒,誰若是想踩到我頭上來,只管試試。」說著,周倩茜轉向雲莜,語帶感激:「方才真是多謝你了。」
若是單單隻憑她自己,還真不一定能鎮得住那些人。
「咱們之間,客氣什麼,再者,你不也幫過我么?」
「自榮王那事兒之後,你倒的確是腰杆子比往日硬了許多。」周倩茜感慨:「這要是放在從前,別說為我出頭了,你這實心眼的有時候讓人欺負了還傻乎乎的不知道呢。」
雲莜知道她這是在說原主,唇畔露出淡淡的笑容:「人哪裡可能一成不變。吃了虧,自然也就長進了。」
「是啊,人哪可能一成不變……」周倩茜將此話重複了一遍,神色怔忪,似是想起了家中之事。自洛家倒台之後,她敏銳地察覺到自家父親對母親的態度也產生了微妙的變化,這些是她不曾想到過的。
外人的閑言蜚語,她可以不去在乎,唯有自家人的態度,才最是傷人。她這些日子會憔悴至此,也是因為這個緣故。
雲莜似是察覺到了她心情的低落,握住了她略顯冰涼的手,似是要借著這個動作將自己手上的溫度傳給她:「往後,你若是遇到什麼困難,便來找我。」
「好,這話我可記住了,日後誰再不開眼地來欺負我,我就搬出你的名頭來,狐假虎威一回。」
兩個小姐妹相視一笑,彼此眼中都多了幾分暖意。
這時,雲莜身邊兒的南溪回來了。
在抵達永興侯府後,雲莜總算還有幾分良心,沒把還在半路上的周芸婉徹底拋之腦後,特意命身邊兒的丫鬟去前院將周芸婉的行蹤告知宸王。
誰知,南溪回來之時,卻是一臉古怪:「小姐,方才奴婢去找宸王殿下的時候,非但見到了永興侯,還看到了府上五小姐。」
京城貴圈中幾乎人人皆知,宸王與雲莜好事將近,這時候永興侯卻趁議事之機將自己的女兒推到宸王面前,究竟是個什麼意思?
旁人不知,雲莜卻是眯起了眼。
她記得,在原書中,宸王在與原主成婚之前,的確是有過這麼個緋聞對象。此女雖未對宸王與原主的婚事造成太大的影響,但她的出現讓本就十分看重宸王的原主愈發緊張了。畢竟,好東西總是怕人惦記的。
只是如今,雲莜對宸王毫無心思,什麼永興侯府的五小姐,還是讓周芸婉去頭疼吧。雲莜倒巴不得宸王鬧出點事端來,她好順勢跟宸王撇清關係。
話又說回來了,這永興侯府五小姐本就對周芸婉心存敵意,她這回派人去告知宸王讓宸王派人將周芸婉接來府上,也不知這永興侯府五小姐會不會從中作梗。
(本章完)